“三位軍爺,來點什麽?”一位矮胖的大嫂手裏拿著濕漉漉的抹布在滿是黑漬的方桌上抹了一下,原本還有點兒木色的方桌一下子變成黑乎乎的顏色,惟有一片菜葉加在木塊兒之間的縫隙裏使整張桌麵帶了一點亮色。


    “羊雜湯,六個饅頭···”劉景仁隨口應道,“你剛才說插汗部進犯古北口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劉景仁坐在一個圓木做的方墩兒上,他用屁股擰了擰,使自己坐的穩當一些,可是擰到底還是晃蕩,他抬起屁股側過身,把方墩兒挪了挪。


    “今年剛開春,從霧靈山老鴉叉和黑峪那兒的城牆豁口翻進來過一次,禍害了兩個村莊。”指揮簽事任豪傑說。


    “那蒙古韃子幹的真不是人事兒。布帛糧食搶了也就搶了,他們還把人家大姑娘小媳婦兒搶走了。我娘家兄弟的媳婦兒就是今年春上被搶走的。”胖大嫂手裏拿著一個堆滿黑色穀麵饃的簸箕放在方桌上插了一句嘴。


    “還不快切一碗羊臉兒去,就是你的嘴快。”正站在咕咕冒泡的羊肉鍋旁朝老海碗裏盛湯的老男人皺起了眉頭。


    “你娘家是哪裏的?”副指揮使賈東征問。


    帳篷裏並沒有什麽人,麵色嚴肅的老男人忙的伸不開腳,胖大嫂在羊臉上隨意抹了一下,又端著一小碗辣子走了出來。


    “曹家寨的······”胖大嫂並不著急,她放下辣子碗,神神秘秘的說,“那蒙古韃子戳死了十幾個人,還糟蹋了兩個黃花姑娘。可是聽那些邊軍嚷,上麵隻給朝廷上報了一個人····。那些邊軍的膽子也忒小了點——等韃子搶完了,才敢到村裏溜一圈,就會嚇唬俺們老百姓···可憐我那兄弟媳婦,不知是死是活!”


    “霧靈山那兒的長城怎麽會有豁口?”劉景仁問。


    “羊雜湯來了。”站在鍋台後的老男人黝黑的臉上刻著一道一道皺紋,手裏端著黑邊兒老海碗小心翼翼的放在方桌上,直起身來,撩起腰間的夥裙把手上不小心沾上的羊湯擦了擦,滿臉皺紋皺縮的像個核桃,小心的說,“軍爺們,別聽她這個老婆子胡咧咧,軍報上的事情她怎麽能知道?我這兒有三合麵饅頭,軍爺是不是要來幾個?”


    “你看說蒙古韃子,我倒忘了三合麵饅頭這檔事兒。”那胖大嫂飛快的端起桌子上的簸箕,“要不要給你們換上三合麵饅頭?最近密雲衛的那頭“豹子”給下苦力的窮衛兵都吃三合麵饅頭,我們順義縣城的老百姓都嚷嚷,什麽時候能夠遇到一頭“豹子”,給我們順義縣的天也換一換。”


    那老男人從鍋台邊的桌子上拿過一塊圍布來,取了三個黑麵饃放在圍布上,等妻子從鍋台邊的笸籮裏取了灰白色帶著零星黑點的三個三合麵饅頭,擱在簸箕裏端過來放在桌子上的時候,說“三位軍爺也吃一吃這三合麵饅頭,貴不了幾個錢。”


    “你說的“豹子”指的是誰?”劉景仁聽到“豹子”的說辭,心中一怔。


    “就是密雲衛的指揮使劉景仁,他的小名不是叫豹子嗎,又是大同懷仁縣的,密雲衛的邊軍就把他叫“懷仁豹子”。”胖大嫂跟在男人後麵把第三碗羊雜湯端上來,“邊軍裏就是有能人,那劉指揮使來了沒幾天,小名都讓人打聽出來了。”


    劉景仁抓著一個穀麵饃朝碗裏掰了幾塊兒,聽到自己的小名在密雲衛傳出來,有些啼笑皆非。


    “吃飯,吃飯!這羊雜湯不錯。”副指揮使賈萬征聽到這個長舌婦越說越不像話,趕緊打岔。


    劉景仁剛吃了幾口飯,帳篷外一陣喧嘩傳來,親兵小魚和彭旭陽正把馬綁在帳篷外的柱子上,低著頭鑽經帳篷來。


    “報告指揮使,又一批槍械到了,請您你去核驗。”小魚兒行了一個軍禮說。


    “是嗎?來,坐。要不要吃一點兒?這家的羊湯不錯。”劉景仁抬起手在眉毛邊抹了一下算是迴禮,招唿兩人道。


    “天爺呀!可是遇到貴人了。你看我的這張嘴!”站在桌前正擔著簸箕的胖大嫂瞪大眼睛拍著手吆喝了一聲,“軍爺可是指揮使大人···”


    劉景仁摸了摸口袋裏,銀子又忘帶了。他尷尬的掃了兩位副手一眼,對小魚說:“給我取500文銅錢,把這賬結一下。今天這頓飯是吃不成了。”


    小魚兒從口袋裏掏出500文銅錢拍在桌子上。指揮使事務忙,這些小事常常不記在心上,平日的散碎銀兩,他一直預備著的。


    “哪能收你的銀子呢?再說這給的也太多了。”胖大嫂把簸箕放到鍋台上,迴身抄起銅錢就往小魚的手裏塞,小魚兒推開手,站在劉景仁的身子後麵。


    劉景仁站起身來往帳篷外走,外麵的場地間霎時間圍上來一群人,“指揮使在哪兒?”“豹子。”“哪個是“懷仁豹子”?”


    劉景仁繞開人群,走上月亮河西岸的砂地,幾個親兵已經將他的白馬牽過來了,他給指揮簽使任豪傑交代了幾句,和副指揮使賈東征騎上馬,帶著衛兵飛快的向密雲軍城趕去。


    在密雲軍城西門的碼頭邊停著兩艘淺槽船,船邊兩道跳板一直通到碼頭的石岸上,長條型的木箱已經在碼頭西邊的棧道上摞起很高的一堆,現在正搬運的是船艙中漆成淺藍色的幾個大家夥——有兩人高的鐵輪,也有僅能環抱的鐵鍋,還有許多奇形怪狀的鐵家夥。


    林可圖站在棧道上正在和指揮使府一個穿著邊軍常服的軍官說話,那頭上帶著方頂烏紗,身穿淡綠官袍的隻是簡單的應承了幾句,迴頭就指揮身後的一隊邊軍把整個碼頭圍了起來,其他的幾艘漕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趕緊掉頭向北運河的下遊劃去。


    老齊站在漕船上,正指揮著腳夫將蒸汽機的大鐵輪抬到岸上去。


    要把大鐵輪抬到岸上尚不大難,可是要把大鐵鍋抬過去就不容易了,他向林可圖吆喝著再來幾個人,城西門邊站著的那一隊邊軍唿啦啦的跑過來,又給船上支了兩道跳板,在鐵鍋下邊鋪上蒲草,用繩子綁著,才慢慢的拉了過去。


    有了邊軍的幫忙,蒸汽機的幾個大部件很快就搬到碼頭上去了。


    等劉景仁到的時候,第一艘漕船上的貨物已經搬完了。


    “報告指揮使,協統姬昌達已封鎖城西碼頭。”警衛營協統姬昌達看到劉景仁從馬上下來,快步小跑前來報告。


    “做的好。”劉景仁拍拍姬昌達的肩膀,和賈永征一起前去查看長條箱裏的貨物,撬開封蓋兒,撥開包裝的蒲草,在解開最裏層的油布,木箱中整整齊齊放著的是剛從大同訂購的鳥銃。


    大同行都司鳥銃和火炮的訂單已經完成,這批鳥銃就是宣府訂購的鳥銃和火炮的一部分,劉景仁作為西灣精煉廠的當家人自然有優先裝備的權利。


    “霧靈山那兒長城的豁口填上了沒有?”劉景仁又想到了剛才吃飯的時候提到的問題。


    “填是填上了,你知道衛裏的經費不夠,隻是把城磚擺上了,並沒有用粘合劑砌築。”副指揮使賈永征說。


    “這不是胡鬧嗎?這和不填有什麽分別?”劉景仁生氣了,“邊牆的建設上怎能這麽馬虎!趕緊先調十噸水泥過去,立刻開始修築。為保證安全,將神機營也調過去。這事你負責,費用先從防務費裏邊兒出,一定要把這件事兒辦好。”


    “是!”賈永征有些尷尬,雖然他知道指揮使不是生他的氣,他在背前任指揮使的鍋,可依然心裏不舒服,因為他當時畢竟擔任著指揮副使,邊關的工程一直是他最揪心的地方。


    他抬手敬了一個禮,表達自己心中的敬意,隨後轉過身騎上馬,帶著自己的兩個親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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