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再見


    元宵節過後,劉景仁把父親母親安置在懷仁縣城自己的家裏,把廠子裏的事情安排妥當,17日早上雞叫時分就從下灣出發,帶著段四、劉景智、布仁別哲、耿長青等十幾個人趕著五輛馬車飛快的向京城趕,路上顛簸了一天,在天剛剛擦黑京城落鑰之前將將進了廣渠門,天可憐見,幸好今天起了個大早,及時趕到城門落鑰,不然,就要在城外的客棧裏將就一夜,等外城門開了。


    一行人沿著安華寺街,走到許家祠堂,往南一拐,再沿著地藏寺街走到蒜市口,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柳記羊湯店裏切上5斤羊肉,裝上50個餅子,還用帶蓋的木桶舀上一桶滾熱的羊湯,劉景仁掏出一兩重的官銀顆子扔在櫃台上,柳記的老板柳大耳朵認的是老主顧,找迴50文銅錢,又送了一隻鹵好的羊舌頭,劉景仁在大耳朵的說笑聲裏將吃食裝上車,一行人又沿著蒜市口向南走了一箭之地,向東拐進帽兒胡同,第3家就是劉景仁在北京的家了。


    迴到家裏吃喝完畢,劉景仁讓段四把馬車上的東西歸置好,讓景智跟著自己睡,又把大家在東西廂房裏安置好,天慶寺晚禱的鍾聲已經響起來了。


    第2天早上段四要到遵化去,年前聯係好的幾個老礦工估計已經等急了,山貓、周奎、布仁哲別和耿長青帶著大多數人要到密雲去,提前尋找合適的礦部和廠址,這些都是很耗費功夫的事情。景智和一個叫劉來順的青年要留下來,既要擔任庭院的警戒,還要添置些日常用品,元月20號劉景仁就要到外軍都督府上值,官府上還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呢。


    劉景仁坐在蒜市口胖媳婦豆汁兒的挑子邊,吃了兩個油條喝了一碗豆汁兒,站起身付了三十八文銅子,又讓胖媳婦包了十五個水煎包和兩張油餅給景智他們兩個帶迴去,然後在上房西間的作戰室兼會議室裏,把由兩張六尺宣連著裝裱起來的巨大地圖鋪在桌子上,用鉛筆把畫了一半的滿清全域地圖補上蒙古和東北的一些細節,他通過參照後軍都督府的外蒙古和奴兒幹都司輿圖,用現代作圖法希望把地圖盡可能準確形象的描畫出來,可是有些地方還是不太確定,他歎了口氣,還得到兵部職方司查找更詳盡的輿圖。


    劉景仁撩開車窗,任由景智架著馬車沿著崇文門大街向內城趕,今天不走正陽門,不拐蔣家胡同,遠了一些,也罷,人生隨緣,走一迴崇文門。


    清晨的陽光照著崇文門高大的城樓上,又穿過前門大街東廂高低錯落的屋脊,給街道上留下了參差不齊的剪影,街市上來來往往的人、車、和挑著擔子的小販,從帶著早晨淡藍色輕霧的陰影裏走到淡紅色的陽光裏,就好像從一個世界穿入另一個世界,偶爾從廂車裏踏著一層層紅木踏梯走下身穿杏綠長裙上著鵝黃上襦的貴女,在清晨的薄霧中宛如仙女下凡一般,如夢似幻。


    穿過護城河,橋上守城的浙江司羽林右衛軍士穿著褐紅色鴛鴦戰襖,戴著尖頂銀色頭盔正慵懶的把城門前的鹿柴拉到兩邊去,劉景仁拿出腰間的銀色虎頭牌向頭戴紅纓頭盔的小旗官示意了一下,那位軍士擺了一下手,馬車跨過橋麵,穿過崇文門向內城走去,內城的街道上要空曠的多,來來往往的隻是坐轎的文官和騎馬的武官,官員最講究身份,路途短的坐轎,路途遠的坐車,武官多是騎馬,後邊跟著護衛,因此街上行人很少。


    路過江米巷的時候,景智剛要調轉馬頭。


    “直走,東單牌樓北街,總鋪胡同。注意看胡同口的銘牌,在路東。”劉景仁吩咐道。


    景智趕著馬車,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穿過東單牌樓,再往前走過兩個胡同,看到寶源局大門前高大的石獅子,景仁吆喝了一聲:“走過了,迴頭。就是剛才路東的胡同。”


    好不容易馬車停到了蕭都督的大門前,劉景仁從馬車上下來,“你在此等候,不要濫跑。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盤查嚴謹,小心闖禍。”


    今日時辰早,門口還沒有什麽人,隻有一個老仆在門前灑掃。


    劉景仁遞上拜帖,“蕭指揮在家嗎?我是後軍都督府經曆,特來拜望蕭指揮使。”那老仆用衣襟擦了擦手,接過拜帖,“東家早已起來,剛才還在前院打拳,我帶你去。”


    蕭府是二進庭院,走進院落,遠遠就望見蕭指揮使在東房前的石榴樹下打拳。他頭上用素白棉巾包著,上身穿著白色短衣,下身著醬色燈籠褲,走著疾步連還,兩手大開大合,連連出拳,正是軍中最常見的太祖長拳。看到劉景仁來了,蕭都督並沒有停下來,而是一口作氣,把一套長拳打完,雙手抱拳在腰,馬步緩緩起立,長出了一口氣,微閉的眼睛睜開。


    “景仁來了。”蕭指揮使斜眜了一眼劉景仁拿著包裹的手,轉過身向上房走去。


    劉景仁謝過了老仆,跟在蕭指揮使後麵進了堂屋,“坐!坐!”蕭指揮使在門口的洗臉盆架子上拽下毛巾,擦了把臉,又往銅盆裏舀了瓢水,把毛巾擺了擺,搭在銅盆架子上,方才轉過身,坐到中堂前的官帽椅上。


    “年前行得匆忙,不及拜訪,蕭指揮年好。”坐在東牆高背靠椅上的劉景仁看到蕭指揮使忙完了,忙問道。


    “嗯!兵備司的活熟悉了嗎?有沒有到下邊的場子轉一轉?”蕭指揮使隨既問道。


    這時那老仆正端著一壺茶水走進來,小心的給劉景仁加上茶水,“謝謝!”又給蕭指揮使拿出茶杯,加上茶水。


    蕭指揮使斜眜一眼劉景仁,心下暗暗納罕。


    “年前到就近的幾個廠子轉一轉,一切都好,萬全都司和大寧都司的幾個廠子還沒去,開年了再去轉一轉,一切都按都督府的老規矩走。業務上的安排一切都聽都督府的意思。”劉景仁非常小心的說著話,京城水深,他不想因為都督府的幾個小廠子絆住自己的後腿。


    蕭指揮使對他的小心很滿意,年前晾了這小子一段時間,看來有效果,這小子還算上道。“這幾個場子就是都督府的錢袋子,是從兵部的老虎嘴裏搶下來的,完全靠都督府一家不一定能保得住,這裏邊還有紅牆裏的幾個關係,非常複雜。你把業務抓好,把紅牆裏的關係維持好,都督府年節時下的冰敬、炭敬就保住了,這就是大功一件。”蕭指揮使雲山霧罩的說了一些話,劉景仁聽得糊裏糊塗,他隻聽明白要想辦焦炭廠,都督府還要靠宮裏的關係才成。


    “那焦炭廠還辦不辦?”劉景仁問道。


    “焦炭廠自然要辦,隻不過要給宮裏的那位知會一聲。月底就可動工了。”蕭指揮使說。


    “那辦廠的人力是不是要提前招募?”


    “不用,二月份後軍都督府的營操時間就到了,到時候操練的營兵盡夠用了。”


    “那洗煤、煉焦的工匠還是要招募一些的。”劉景仁說。


    “從年輕的營兵裏挑選一批不是更好?操練完畢,這些營兵迴到衛裏還不是種莊稼,安排到煉焦廠還能尋摸幾兩銀子,不被打發迴去好?”蕭指揮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


    “行,一切按蕭都督的意思辦!”劉景仁看到蕭指揮使端茶送客,少抿了一口茶水站起身來,“祝蕭指揮新年順意,萬事亨通!這是老泰山寫的一幅墨寶,敬請老大人台鑒!”劉景仁把包裹放在桌子上恭謹的說。


    “馬老弟的書法有火候,我定會好好鑒賞,迴去代問安好,讓馬老弟撥冗到京城休閑休閑嗎,你這個晚輩也可多陪陪我的老朋友。”蕭指揮使笑著應承。


    “是,嶽父多次提起你們播州剿匪的舊事,對蕭指揮使的英雄事跡讚不絕口,常常教導我們小輩要多拜訪英雄、向英雄學習!”劉景仁跟著蕭指揮使邊往外走邊說,蕭指揮使說起他的播州舊事更是來了興致,哈哈大笑說起了平滅苗人的英武情形----‘苗地瘴痢橫行、山路有崎嶇,可是李督師帶著我們依然連克連捷,殺的苗蠻屍橫遍野,人頭滾滾!’。


    走出堂屋,劉景仁拜別了蕭指揮使,沿著庭院的廊道低著頭往外走,忽覺得眼前紅影一閃,猛的抬頭,一個明亮的大眼睛就在目前:桃仁般的眼睛,白淨的瓜子臉,淺淺的促狹的笑容,粉紅織錦的翻毛棉甲----不是老婆李萍萍是誰?——“萍萍!”


    那女子吃了一驚,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呆呆的望著眼前的青年軍官,白皙的臉上逐漸蒙上一層紅雲。


    “大膽!什麽人在此聒噪?”一個穿著緋紅官袍,頭戴遮耳璞頭的內官從老婆身後站出來吆喝道。


    劉景仁呆呆的站著,並不迴身躲避,望著眼前的少女,兩眼緩緩流下淚來。


    那宮裝少女愣住了,緋紅的瓜子臉顯出一絲羞赧,她阻止了那個叫囂的內官,“你就是後軍都督府,姓劉的?”


    “萍萍!”劉景仁輕聲的呢喃著。


    “我不叫萍萍。”那女子緩緩說道,“你不記得我啦?”


    劉景仁從巨大的驚喜中清醒過來,他一下子明白自己認錯人了。


    隻是這個少女和自己的老婆太像了,他心心念念的老婆,日思夜想的老婆。


    他擋在少女麵前,貪婪的盯著她的臉。女孩的耳朵羞紅了,臉蛋像緋紅的美玉,“你認出我了麽?”女孩再次害羞的問。


    “你的傷都好了?”劉景仁的眼睛欲加清明,他認出女子是誰了。


    “嗯,好多了!”女孩垂下眼睛輕輕地說。


    “那你來蕭都府上可是找人?”劉景仁沒話找話。


    “我來找蕭妍兒。石公公給他一塊虎頭牌,你有事了可以通過石公公來找我。”那女孩吩咐道。


    那內官不解的望了女孩一眼,摘下腰牌遞給劉景仁,“你可拿好了,這牌子可不是什麽人都有的,往後有事了拿它到宮裏找我。記住了?”


    劉景仁茫然地接過腰牌,依然呆呆的擋在女孩麵前,女孩笑著看了他一眼,“怎麽,還不讓我們走麽?”劉景仁臉色一紅,側過了身子,看著那女孩一行從眼前走過去,這才發現女孩身後還跟著3個內官和兩個宮女。


    “那個男子是誰呀!膽子真大!直盯著公主的臉看,不懂一點禮數。”一個宮女嘟嘟囔囔。


    “不要胡說,那人救過公主!”另一個宮女瞟了劉景仁一眼。


    “微媞小主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呀!”後麵傳來蕭都督誇張的笑聲。


    “蕭叔好!妍兒哪?我今天要和她到臥佛寺上香去,宮學快開課了,玩不了幾天了。”那叫微媞的女子微微一禮說。


    “快快請起,不必多禮!聽說妍兒在後院描牡丹圖樣,你去找她吧。”


    “微媞,微媞····”後院裏傳來另一個少女歡快的叫聲。


    劉景仁走出大門,依然恍恍惚惚的,他依稀記起這個女孩就是豬市口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原來她的名字叫“徽媞”,還是一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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