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初升的太陽穿透薄薄的雲層灑在曲線流暢的屋簷上,折射出萬縷光芒,巍峨殿門前,八名太監分成兩組緩緩推開厚重殿門,中間出來一位大監,一甩拂塵,尖聲拖長音高唱:“上——朝——”


    已是辰時初,朝臣陸陸續續進殿等皇帝。


    新帝登基不過幾月,便不顧先皇定製,更改了早朝時間。從寅時末往後推了兩個時辰,改為辰時初。


    不過說來也是,夜半三更的就要起身早朝,人醒著腦子沒醒,況且還得餓著肚子站半日,這種情況下,對那些文弱的大臣來說,如同受刑一般難受,還怎麽商討國家大事。


    不如在府上先吃上一頓,墊一墊肚子,吃飽飯才有力氣幹活。


    此令一出,不少老臣極力反對,說有違祖製。


    自古以來,為君者,日昃旰食,以國為重,為民利而朝乾夕惕,此乃定例。


    倘若君王隻顧自身享樂,置家國大事於腦後,此乃昏君行徑。


    然而,先帝駕崩,朝中多數朝臣如楊如新之流,順應時勢倒戈成為保皇派,將蕭淳所言皆奉為圭臬,大部分人讚同,少部分老臣反對,漸漸的,先皇一脈老臣漸抵不過保皇派。沒過多久,這事也就讓蕭淳做成了。


    試行一段時間過後,無論是年紀輕的大臣還是皇帝覺得,這才是人間的日子。於是就這麽延續下來了。


    清然扶了扶官帽,站在丹陛下望著深不見底的大殿,心中騰起幾分不安來。


    往日總是有蕭致在背後給她勇氣,為他撐腰,如今,他卸職返迴西洲,唯她一人在朝堂。


    放眼整個朝堂,她最熟悉的唯有寶座上的皇帝了。可這一世,很多事與上一世不同,人也不同了。蕭淳不知是不是受蕭璃的影響,變得比上一世多了幾分兇狠、幾分戾氣、幾分主張。


    上一世,朝中之事,他想要方方麵麵都達到一個平和的高度,但往往事與願違。


    清然曾聽蕭翡抱怨過,說二哥當了皇帝之後,越發沒主見沒誌氣了。他想要施行的政令,隻要妨礙到一些老氏族的利益,那些老臣便會到他跟前哭訴艱難,他耳根子軟,聽他們訴幾句苦就妥協。


    想要施行的政令無疾而終,也傷了部分想要為國謀事的大臣。最後演變成孤家寡人,不得不退位讓賢。


    她微不可察歎息一聲,這輩子,命是不同了,但路同樣不一定好走。


    朝堂,這個金碧輝煌,波雲詭譎的地方,吃人不留渣。


    彎腰跨上一級台階,旁邊兩隊人並行,由一位內侍引領著,徐徐往大殿方向去。清然定睛看了看,那些人穿著統一的士子服,身上並無任何體現身份的標誌。


    這是……


    她一直在西洲,不曾注意朝中動向,後知後覺,這些人大概就是新一年春闈中第的舉人吧。


    新的人才,新的希望,看著他們臉上洋溢的微笑。清然忽然生出感慨來。


    多好,這個時候是人生最得意的時候。難怪人生四喜,金榜題名能占得一席。


    重生迴來,最初的目的是想讓母親平安度過餘生,也為自己的前程爭一爭,希望能有個不同的結局。


    如今母親的事情已經解決。父親留下和離書帶著滿姨娘和幾個月大的兒子迴了靖州老家,一 家三口過小日子去了。


    母親恢複了本姓,對外稱王氏,在離侍郎府不遠的地方開了一家藥廬。


    每日在院子裏種種草藥,偶爾上山采藥,有時周邊百姓病了,又無錢出診金的,便會過去尋她看病,抓些藥,有錢就給點錢意思一下,沒有就算了。


    大魏百姓大多純真質樸,藥材得來費工夫,即使沒錢,也會拿家裏養的雞鴨或者果蔬雞蛋換取藥材。


    謝家在京中有藥材生意,謝韻賢幫著管管,他偶爾會去藥廬陪王氏,給她帶些點心肉菜什麽的。


    王氏也不好意思白拿他東西,知道他什麽都不卻,便偶爾留他一道吃頓飯,說說話。


    閑下來時,王氏也會不放心清然的衣食,會去侍郎府親自替她料理。


    如今的侍郎府,伺候的人多了些,但能夠貼身伺候的人還是隻有歡喜一人。


    府中人多事雜,她擔心歡喜年紀太輕,許多事做不來,便會指點一二。


    這樣也把日子安穩過下來了。


    現在再沒有任何事情能威脅到母親的性命,清然自己的仕途越走越平順,不到一年的時間,已經升到戶部侍郎,為正三品的大員。這個升遷速度,古今未曾有過。


    她明白,這其中有自己的努力,更多的是蕭致的提攜。若沒有他,怎會有站在金殿上的自己。


    想起蕭致,心中甚為空蕩,他不在,清然整個人似乎少了靈魂,臉上的笑意也少了許多,左右見到的,都是各種帶著假麵的官員,每日周旋其中,虛與委蛇實在累得慌。


    她隨人流站在百官之中,今日是今科進士上殿接受殿試的日子。


    兩隊人由內侍領著站在大殿中間,等待皇帝上朝,當庭考核,定出名次,授予官職。


    皇帝打著哈欠姍姍來遲,在龍椅上坐下,接過身邊內監遞來的一盞茶,潤了潤嗓子,開始日複一日的早朝。


    清然半垂著眼,餘光看著皇帝。


    離得近了,能清楚的看見他眼下的青黑。顯然是夜寐不足,精神不濟。


    近日有傳聞,皇帝沉迷淑妃溫柔鄉,精力不濟,無力處理朝政,多少事都委於淑妃之父封仲逵處理。


    不少大臣對此頗有微詞,擔心皇權被外戚把持,日日奏請皇帝保重龍體。


    皇帝哪裏聽得進勸,對自己身體十分有信心的,他又不是日日流連後宮,隻不過是對淑妃多了幾分關心而已,就把這些人緊張得天天上折子騷擾他。


    今日他不想提這件事,上朝之後便開始出題考核幾年中第的學子。


    殿試與清然無關,她半是遊離半是聽的等殿試完畢。


    旁的事未曾多論,皇上叫退朝迴了後宮。


    皇上一走,人群鬆散,隨意了不少。


    清然忽而聽見有人叫她。


    清然愣了愣,聽人又叫了一遍才迴過神來,轉身尋找是誰在叫她。身邊的白尚書用胳膊肘子撞了撞清然:“侍郎啊,新任翰林想拜你為師,可不可的,你倒是迴個話呀!”


    清然剛才在想南洲梨花會的事情,並未聽旁人的話。


    此時突然被懟了一下,摸不著頭腦,迴頭看了一眼白尚書。


    旁邊一人往前一小步,拱手行禮:“在下北洲博林王子閱,見過詹侍郎。”


    清然上下打量眼前人,身材高大,麵容周正,典型北方人特質,和蕭君昊有些相像。看人的時候,眼神清亮,有種純純的清澈感,讓人討厭不起來。


    清然依照禮節迴了一禮。


    王子閱繼續說:“下官常聽北幽王說起侍郎在北洲時,指揮北洲君抗擊戎狄的事跡,心中時分崇敬。想拜入侍郎門下,還望大人答應。”


    不少人陸陸續續往大殿外走,但還有不少人發現新晉翰林鬧出的這一出,留下來看戲。


    清然感受到身邊無數道目光,扯著唇笑了笑:“剛才聽翰林提起北幽王,不知……翰林與王爺是何關係?”


    王子閱說:“家姐是北幽王妃。”


    清然腦中立刻浮現了一個胖乎乎的身影,是淩風口中的蕭君昊愛妾之兄。


    她問:“本官到北洲之時,在北洲王府,身邊的護衛曾遇見過一胖一瘦蒙麵人……”


    不等清然說完,王子閱扶額:“胖的正是下官表兄,瘦的是堂弟。”


    難怪了,怎麽都有股子說不出來的純蠢的清澈感。


    感情都是一家的。


    清然記得,蕭君豪心愛的姬妾是在山裏撿的,家境定十分拮據。她不著痕跡掃了一眼他的鞋履,雲錦做的,姐姐做了王妃,連帶著娘家人跟著蕭君昊日子好過了。


    拜師這件事吧,本該憑蕭君昊跟清然的關係,應當答應的,但是,清然身份特殊,不能與外人走太近,不然容易暴露女兒身份。


    她說:“許久不見幽王殿下了,倒是十分懷戀在北洲的日子。至於拜師之事,不瞞翰林講,詹某學問上可不一定比得過翰林呀。”


    “依我看,拜師之事不提也罷。”


    王子閱繼續堅持:“與學問無關,學生在家鄉之時便聽聞詹大人用兵如神,屢屢破敗局,扭轉乾坤,最後幫助北洲軍戰勝了戎狄,後又聽聞大人在西洲全心救助北洲饑民所行之舉,故而心生傾慕,發奮讀書,就是想入大人門下。”


    說起來,那些事並非清然一人之功,被王子閱當眾說出來,她怪不好意思的。


    她說:“有功之人並非本官一人,本官不敢居功。王翰林想入我門下,不是本官不願收,而是本官明經出身,王翰林則是進士及第,從未有進士拜入明經門下,此不合禮法。”


    清然想得簡單實話實說了。不曾想一句話引發了明經與進士之間的紛爭。


    為官看戲的人明經入朝為官的人不在少數,進士入仕的人數稍微少些。


    有人出言反駁:“照詹侍郎的意思,我們明經出身的就比進士出身的差上許多了?如此說來,侍郎置副相於何地?”


    眾人目光一瞬移到將走出大殿的付卿身上。


    付卿聽到有人說起他,站在大殿門口迴頭望進來。


    清然扶額,這些人,真的是不嫌事大愛挑事。


    她恭恭敬敬朝付卿拱手:“副相莫要誤會,下官本意是自覺才疏學淺,無能為師。故而拒不收學生,並無張大人所說之意。”


    付卿冷哼一聲,轉迴身並不受她的禮。


    自從侄子付泓北洲之戰被貶後,他就對姓封的沒有好臉色,更何況是她。


    楊維新見此情狀,看看清然尷尬的臉色,似乎嗅到一絲機會,邁出一步說合:“本朝自立朝以來便有以老帶新的淵源。”


    他朝天拱手繼續說:“太祖開此先例,為的便是新入朝官員能夠更快適應和熟悉官場各部職能。而這科舉之途本就分進士科和明經科兩種,這兩種偏重不同,彰顯考生的才能亦不同。不存在誰高於誰。隻是因為進士錄取人數少於明經,故而難於明經,亦因此造成進士高於明經的錯覺。”


    “本官想,詹大人之意,是認為他與王翰林所學內容不盡相同,並不能很好的教導他什麽,未免耽誤他的前程,故而一再推辭而已罷。”


    “張禦史莫要因西洲三山城前任張知府的事情,有意曲解詹侍郎的意思,從而挑事呀!”


    “你!”


    被人戳中心事,張忠怒從心頭起,瞪圓了眼看楊維新。


    楊維新因皇後的關係得意沒幾天,亦因皇後的關係沉寂朝堂,現在跳出來替寧王的相好說話,這是在皇帝身上看不到前途改投寧王啦,真是個奸滑的老狐狸。


    張忠一甩袖道:“本官隻是就事論事,何曾肆意揣測曲解詹侍郎的意思,不過陳述事實罷了,若詹侍郎連聽兩句真話的肚量都沒有的話,還是趁早迴去暖被窩吧。”


    張忠說順了嘴了,口出狂言帶出最後一句話。


    頓時大殿之上看戲的人鴉雀無聲,無人再敢多說一句。


    人人都知詹侍郎與寧王的關係,他這身官服上半身是憑自己的本事掙迴來的,下半部分分是怎麽來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隻是,在這件事上,所有人都諱莫如深,無人會拿到台麵上來說,更何況是大殿之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


    可是呢,世事無常,有那嘴快不知死活的,更有那懵懂無知不知其事的。


    就比如這位王翰林。


    “暖被窩?是什麽意思?”


    好死不死的,他還真問到點上了。


    若不是那雙純真懵懂的大眼睛,旁人都要以為這小子是故意的了。


    四月裏,平地起了一陣寒風吹過。


    不少人露出有好戲看的表情抱手,等著有人來為這初生的牛犢子解惑。


    楊維新張了張嘴,還是把話咽下去了。


    這種情況,說不好就成了眾矢之的,還是閉嘴的好。


    清然歎息一聲,對眾位大臣拱手行禮:“下官與寧王殿下的關係是為私事,不宜在這金殿之上談論諸位大人都散了吧。”


    見清然沒有要追究的意思,眾人得了個沒趣,漸漸散去。


    王之閱見狀,忙拉著清然:“大人,學生是真心想拜您為師跟著您學治國之方,求您就收了學生吧!”說著就要給清然跪下,行拜師禮。


    清然不會收任何人做學生,考慮都未曾考慮過。她眼疾手快托住他不讓他下跪。


    “王翰林拜下官為師之事,微臣自認才能尚淺,不堪為師。你還是另擇良師吧。”


    說罷掙脫衣袖大步出了大殿。


    被拒絕一次算什麽,俗話說,烈女怕纏郎。他可不是一個容易被打敗的人,一次不行,兩次三次呢,他嘴上沒再糾纏,背地裏卻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入詹侍郎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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