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吃了一嘴的灰,車夫的馬鞭急急揚起又落下,急切追趕前麵的馬車,他覺得,就主子對詹司馬緊張的程度,他快要失寵了。


    歡喜早聽南舟說過,除夕之前小姐會迴京。


    她開心了許多天,日日忙著比照往日府裏過年的樣子布置司馬府。老爺的案子還未查清,絕不可能迴詹府過年,老爺不迴,他們就可以把夫人接出來,一起過年。


    反正那個府裏,沒什麽可留戀的。


    看門的老仆已經迴鄉過年,偌大的司馬府就剩了她一人。


    一個人忙不過來,她去王府找管家借了個小廝過來,幫忙一起掛燈籠,換桃符,一塊清掃整個屋子,又準備過年時要吃的臘肉、醃魚、還有一些預製菜肴。


    已經是除夕的前一天了,歇息之餘,她抬頭望著難得的晴日問小四:“他們還要多久才能迴來……”


    小四正要迴答,門外一聲長“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兩人對視一眼,歡喜慌忙丟下手裏的活往門口跑。


    她一個人在這府裏待了兩個月,除了剛開始滿姨娘日日來騷擾,之後便再無人上門。這突然的動靜,必定是小姐迴來。


    開了角門,歡喜跑出來,一個臉生的大胡子漢子剛剛停住馬車,緊接著跳下來轉身去掀車簾。


    淩峰抱著清然鑽出馬車,見歡喜愣愣站在門口,沉聲道:“快去把屋子弄暖了,讓你家公子歇息。”說完大跨步從角門進去了。


    歡喜目光落在淩峰懷裏,見自家小姐麵色青白,心揪了起來,忙轉身跟進去。


    小四跟著她出來,堵在門口,被歡喜一把掀開。


    “哎呀,別當道。”


    小四反應慢了半拍,被拍在門上,看著他們進去。


    人都進去了,就剩張衝牽著韁繩站在門口,不知道怎麽辦。


    一陣寒風撲過來,馬兒打了個響鼻。


    小四轉頭看,見他生得魁梧,麵相周正,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仆人。笑著引人往王府馬房走。


    蕭致催促車夫急急趕車,車架在司馬府門前停穩,他撩簾下車,正好看見角門關上。


    蕭致示意隨從去敲門,另有一人前來應話。這時才想起來,好像把南舟落在城門口了。


    歡喜剛往裏走了幾步,聽見有人叫門,心頭擔心清然,不耐煩跑去應門。


    手下攜了幾絲躁意,拉開門語氣不善道:“誰呀!”


    蕭致背著手昂揚站在門前,側頭看她。


    歡喜心裏嘀咕:寧王殿下怎麽來了?


    詹夫人站在旁側,見歡喜開門,忙上前問:“清澄是不是迴來了?”


    “夫人!”歡喜驚喜叫道,“您怎麽來了!”


    詹夫人擔憂清然的狀況,不待多說,要進門去:“她中毒了,快帶我去看她。”


    “啊?”


    歡喜顧不上招唿蕭致,先帶詹夫人往院內走。


    人都走了,就剩個小門還開著。


    這府裏頭,空得都能養鬼,肯是指望不上有人來給他開大門的。


    算了,看在詹司馬生死未明的份上,不計較這些了。


    蕭致撣撣袖子,屈尊從角門進去。


    前院沒人,也沒人招唿他,旁邊的東廂傳來說話聲,不一會淩峰從裏麵出來。


    心頭正愁著清然的毒,一抬頭,陡見蕭致站在堂上。


    緊走幾步跪下見禮:“卑職參見殿下。”


    蕭致自己在上首坐了,抬手叫他起身,問及清然的情況。


    淩峰將他們在北洲的經曆簡略說與他聽。


    那些事,蕭致大多都在封逸傳迴來的詳述書上看過。


    他耐心又聽一遍說:“跟本王詳細說說,詹司馬是怎麽中的毒?”


    淩峰揖手迴話:“從司馬中毒時間上來看,應當是在遙鄉城中時中的毒,至於下毒的人,雖沒有明顯證據證明,但,從各方麵分析,應當是遙鄉城守將江守信所為。”


    “江守信?”蕭致默了默,“西泠江家?”


    “正是。”


    蕭致站起身在屋裏踱步。


    西泠江家雖在北洲境內,但是,其祖上卻是南洲人,曆經三代,南洲那邊還有些散親在。


    “可知他為何要害詹司馬,既然要害,又為何不直接毒死?”


    詹夫人在東廂替清然診治,外頭的交談聲隱約傳來,聽見什麽毒死毒死的,皺了皺眉。


    提筆寫下一套方子交給歡喜,吩咐她盡快去辦。


    歡喜拿了方子出來,見寧王坐在堂上,身側連一杯茶也沒有,心知怠慢了,但這頭又急著去抓藥,便不管不顧跑出了門。


    正出了大門,與進門的南舟撞了個滿懷。


    南舟抱怨道:“哎喲喂,這是怎麽的,歡喜兄弟這麽急,是趕著投胎去嗎。”


    歡喜滿口道歉。


    南舟瞥見她手上的藥方,明白過來。抹了一把熱汗,道:“別跑了,馬上過年了,街上的要鋪子關門的關門,歇業的歇業,你上哪抓要去,隨我進來吧。”


    淩峰迴答蕭致的話:“這件事比較複雜,詹司馬查出些蛛絲馬跡,待他痊愈,您親自問他吧,或者還有一個人,遙鄉張都尉曾在江守信手下為軍,現追隨詹司馬進京,此事他應當最清楚。”


    蕭致點頭又問,“大戰過後,江守信人在何處?”


    “為防止此人大戰前壞事,詹司馬使計將此人誘出遙鄉軍,之後便未再返迴,而是一路向南。張都尉一路追蹤,最後江守信等人的蹤跡消失在京城。”


    蕭致腳步一頓,“京城?”又繼續在屋裏繞圈。


    南舟領著歡喜進來,多日不見,先跟淩峰打了聲招唿,然後跟蕭致請示。


    “殿下,奴婢方才遇見歡喜出門去抓藥。奴婢擅作主張將他帶迴了。現下街市上的藥鋪都關著門呢,現在去,肯定空手而迴。”


    “嗬嗬,既然是詹司馬所需,咱們王府裏倒是什麽藥材都齊全,奴婢想著,要不……就上王府裏抓些藥來?”


    蕭致轉過身來看著南舟,心裏頭倒是覺得,這個奴才十分有眼力見識,知道孰輕孰重。


    他點點頭道好。


    南舟哈腰笑著帶歡喜過王府去取藥。


    淩峰站在一旁,瞧著蕭致的態度,以及南舟的話,心悶悶的,不知道怎麽迴事,身為親王,親自來司馬府守著就十分罕見了,過往就連宮裏頭的公主生大病也未見他如此,不知怎麽的,總覺得他對清然,與其他人有些個不同。


    到底是怎麽不同又說不清。


    小四協助張衝過王府安頓好馬車,領著他從王府傳過來,從院牆上的小門迴到司馬府。


    張衝在軍中多年,但出生其實不差,王府這樣規製的宅院竟會與司馬府相連,實在罕見。


    他好奇地問小四:“小四兄弟,這寧王殿下,怎麽肯東院牆上開道門的?那些貴人不是最講究風水的嗎,這裏開道門,會不會有礙王府的風水?”


    小四就知道他會好奇,笑著解釋:“那是因為詹司馬得殿下器重,王府上下這麽多大大小小的官員,沒有一個人能抵得上詹司馬在王府的地位。”


    “想當初啊,啊當然,我也隻是聽說啊,聽說當時當今天子還是太子時,曾屬意於詹司馬,想讓她外放任一州別駕。但咱們殿下看中了他的才能,好說歹說才把人給弄進王府。”


    “為了彌補詹司馬在官階上的損失,咱們殿下可是花費重金賞賜詹司馬的,又開了這道門,以便於時時召見呢。”


    這麽說的話,詹司馬在寧王府的地位,真可謂超然。


    憶起在北洲的情形,張衝更加堅定了生死追隨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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