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峰策馬而行,跟隨地上的蹄印找到一戶放牧的人家,問明了方向方位之後,即刻返迴。


    馬蹄疾馳發出的嗒嗒聲,一如他心中放心不下的擔憂。當他迴到隊伍休息的地方時,遠遠瞧見封逸強硬壓倒清然,欲行不軌之事。


    他勃然大怒,憤而拔劍,用力一擲,鋒利的劍尖擦過封逸的臉,叮的一聲釘入岩壁中。嚇得封逸慌忙鬆開清然,翻身一滾,躲開劍芒。


    周邊休息的護衛聞聲紛紛拔劍警戒。


    四下張望一番,卻見淩峰臉色黑如鍋底,戾氣深重闊步而來,不知是誰惹了這位統領。


    清然知道是他誤會了,站起身來攔他,怕他幹出什麽事來。


    她拉著他說:“阿峰,你別誤會,別誤會,封小侯爺跟我鬧著玩的。你你打聽得怎麽樣了?如果這裏離北洲王的軍隊不遠,我們先去見北洲王。”


    清然用身體攔著淩峰,扭頭對封逸說:“小侯爺,我們一路未驚動官府走小路到了這裏,目的就是不想讓付泓等人知道我們的到來。”


    “我想了想,既然你想建功勳,而我要替父洗刷罪名,不如我們分為兩路,你在明,我在暗,協同合作,打付泓一個措手不及。”


    “而且,你有皇令在手,直接接管北洲軍,我再去說服北洲三王共禦戎狄。你看如何?”


    封逸驚魂未定,摸了摸自己俊俏的臉,狼狽爬起來,見淩峰怒目而視,很是不懂,更覺無辜,質問:


    “淩統領這是做什麽?”


    淩峰鼻息粗重,反問:“封小侯爺又是在做什麽!”


    “我……”他想了想才反應過來,“我不過是與兄弟玩鬧而已,淩統領是不是太過緊張了些!”


    他目光審視,上下打量淩峰。他身材高大修長,如鬆如竹挺拔,站在清澄麵前,如同一棵大樹,為他遮風擋雨。


    想想這一路來他的小心護佑。或許有表兄交代的成分,但……真的隻是命令嗎?


    目光下移,再看清澄清雋的眉眼,巴掌大小的臉,生得俏生生的,若扮上女子,足以以假亂真。


    他身邊不乏喜好褻玩孌童的男子,此刻再瞧他二人,忽而就明白過來了。


    他露齒一笑,“我道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呢,原來是這麽迴事,怪道這般緊張。”說罷撣撣衣袖,瀟瀟而立,“淩統領放心,我封某雖混賬無道,這方麵倒是正常,不會與你爭。”


    “既然你二人已然商定,那便依你們所言,我帶人直入北洲軍,你們在後方可要好好配合。”


    說完看向清然:“漌之兄既然選了這條難走的路,那便是與我分道揚鑣了,待北洲之事完結,你我再無交集。”


    他這話說得突然,也很是奇怪,怎麽就要絕交了?


    不待她問明,封逸已然帶人策馬往北而去。


    荒野遍地,塵土飛揚,那一行人影漸漸消失在山的另一頭。


    她茫然站了一會,猝然泄出一口氣:“也好,這樣行事方便得多了。”


    “阿峰”,她扭頭喚他,“我們也走吧,早日見到北洲王,早一日還北洲邊境百姓安寧。”


    淩峰凝視著那道小小的身影,胸臆如堵,那麽個弱女子,竟有天地廣闊的誌氣,誌存高遠,淩峰雖擔心前路難行,但,隻要她願意,他便誓死追隨。


    一陣寒風襲來,這一次,清然沒有躲,迎風而立,慢慢抬起雙臂張開雙手,感受風穿指而過,猝然緊握雙手,像抓住了流散的風,掌握住了風的方向。


    昏昏日照頂在頭頂,照得人懶洋洋的。沒了大部隊跟隨,兩人能按照自己的步調來行進。


    時至傍晚,淩峰找到一家開在野外的小店,勉強有幾件屋子能住人。淩峰要了一間,安頓好清然,自己則去柴房要了一桶熱水,簡單梳洗過便坐在清然門前,抱著劍如門神一般守著她。


    這小破店四壁漏風,被褥破舊,根本不能禦寒。夜色深濃,寒風唿嘯,吵得人沒法入睡。


    清然裹著披風囫圇躺著,閉上眼,能睡一會是一會。


    不知過了幾時,門外隱隱約約傳來嘈雜聲,清然朦朧睜眼,隔門問淩峰。


    “外麵怎麽了?天還沒亮,緣何這麽吵?”


    一道抱著劍的巨人影子投在窗上,淩峰迴話:“無事,不過是一隊商旅來投店的。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你再睡會。”


    清然迷迷蒙蒙又迴了床上,合衣躺下。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的喧鬧聲漸漸歸於平靜,朝陽從東方冉冉升空,清然早早醒來,頭腦昏昏的,拉開門,淩峰站在門外。


    “你醒了。”


    清然點點頭,揉揉發澀的眼說:“我們吃過飯早點上路吧,趁著天氣好。”


    “不急。”


    “嗯?”


    從京城出來,這還是他頭一次不按照她的想法來。


    淩峰側目往大堂方向看了一眼,進了房間關上門,拉著清然在屋裏坐下,低聲說:“你準備以什麽身份去找北洲王?見到他又有什麽打算?你跟我講講清楚,我好配合你。”


    清然打了大大的哈欠,搵去眼窩滲出的淚說:“你別擔心,我在北洲這麽多年,對北洲三王十分了解。既然我敢來,就有辦法讓他們三個人擰成一股繩,幫助朝廷一同對抗戎狄。”


    淩峰沉默,想了想說:“昨晚你也知道,店裏住進了一群商人。”


    “他們吃飯的時候,我聽到他們說起一件事,或許對我們此行有幫助。”


    困意去了大半,清然雙眸閃著光問:“什麽?”


    兩人的椅子並排放著,她突然扭過頭來湊得極近,兩隻眼睛像幼鹿似的純質明淨,有種攝人心魂的魔力。


    淩峰慌亂收迴目光,臉上悄悄染上緋色。


    “昨晚那隊商旅是遵從北洲王吩咐,到南方賣的禦寒的布匹,送入軍中給將士們做冬衣的。”


    “布匹?北方早已入冬,怎會這時候才派人去采買布匹裁製冬衣?”


    “我昨日借著換物的名義,讓店家多送了他們兩壇子酒,與他們聊了幾句。據他們領頭的人說,北洲三王,當初皇上分封兩位王爺之時,隻賞賜了一點東西給兩位王爺。”


    “北幽王和北陽王另立門戶,因著還未成親,並無多少家私,老王爺心疼兩個兒子,順勢將家產分割成數份,還依照皇命將北洲分為三塊,分化而治。”


    “長子,也就是現任北洲王是嫡長子,得到的家財最為豐厚。幾年來,兩位王爺要養軍隊,早入不敷出,年年還得受戎狄侵擾,更是雪上加霜。今年,軍中士兵的冬衣無錢置辦,哪有人去抵禦外敵。”


    清然想起趙子銳那件事。


    戶部早沒錢了,難怪寧王和太子殿下極力要辦了鄭家以充國庫。為的便是有錢能打仗。隻是,一個鄭家,雖能抵得上半個國庫,但,整個國家,要用錢的地方太多,能拿出來,肯拿出來打仗的又剩幾分。


    她歎息一聲,忽而就明白了寧王的難處,更理解了上一世太子情願當個閑散王爺,也不願再坐在那個最尊貴的位置上。


    淩峰的話還沒完:“昨晚那支商隊便是北洲王為北幽王南下采辦的布匹。”


    清然明白過來,定是北幽王向北洲王許諾了什麽,北洲王才肯出手幫忙。他們之間,定有一份十分不公平的協議存在。


    北幽王性格爆裂,看到自己的子民被異族侵擾,定是憤怒至極,應當是這三王之中最想打戎狄的人。


    若北洲王真心想幫,不會等到冬季過半了才派人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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