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無事之時,清然找了位王府護衛教她騎馬,連著練習了好些日子,已經能穩坐馬背慢跑了。


    隻是練得太狠,雙腿內側磨得都起泡了。走起路來僵硬別扭。


    蕭致上馬跑出一截,忽然發現人沒跟上來。吩咐身邊的護衛折迴去看看。


    話音剛落,見那張帶笑的臉轉過街邊角樓,興高采烈唿喊他:“殿下,殿下!您看,我會騎馬啦!”


    這個高興勁兒,倒像是頭一次學會騎似的興奮。


    他說他先前在戰場上摔傷了頭,好些人和事都不大記得,連自己會的好些東西也使不出來了。沒辦法,所以才轉而要去考明經的。


    並非外人以為的擔心皇家猜忌。


    她拽著韁繩追上來,停在蕭致身邊,臉上的笑意還在,轉頭看他:“殿下,下官日後跟著您就用不著坐馬車了。”


    也許是受他情緒感染,寧王唇邊露出一絲淡笑給予肯定:“甚好。”


    蕭致沒再策馬快走,挽住韁繩緩緩打街上過。


    清然跟在他身側,他說起今日大殿上所發生之事,想到那群大臣互毆破了相就覺得好笑,忍了這久的笑,這時候才發出來了。


    清然側頭望他,總覺得他那笑多少含了些許惡作劇得逞的意思。


    笑過一陣,蕭致漸漸斂了神色,現在還不是得意的時候,事情剛剛開始,後續還有許多安排要跟上。


    “事情已經按照我們設想的方向在走,接下來……就看詹司馬的了。”


    清然挽著韁繩拱手道是。


    馬蹄疾馳,在午後行人寥寥的街道留下一串踢踏聲。


    紫紅衣袍隨風翻飛,清然奮力催馬緊跟,將隨從甩在身後。


    皇帝自那日強撐著上朝之後,身體日漸垮塌,徹底不能下床了。


    朝堂鬥毆之事漸漸平息,就在大家以為事情就這麽過去之時,忽然另起一件事。


    朝堂鬥毆發生前兩日,戶部支度司鄭大人家中遭賊,報了京兆尹抓捕。


    京兆尹不負所望,沒用兩天就把人逮著了,關在大牢內。頭先審過一次,沒什麽結果,就那麽關著。本事件不值一提的事。


    可京兆尹忽然接到指示,要求兩日之內就結案。


    京兆尹便將其他案件押後,先行公開審訊偷盜之事。


    公堂之上,那小賊說,什麽也沒偷著,隻因意外看見鄭大人與孌童在院內廝混,那場麵太變態,那樣那樣這樣這樣的,不大好形容。所以嚇跑了。


    這話一出,京兆尹想捂他的嘴都沒法捂住。偏巧京兆尹打算結案,想要在民眾麵前顯示能耐,故而特意找了不少百姓在門口觀審。


    熟料,這小賊突然改口,說了這些不該說的,門口那麽些百姓一字一句聽得真真的。


    這下遭了,前兩日才出了金殿互毆之事,事情還熱乎著呢,若從他這裏再傳出些什麽風言風語,戶部尚書還不得吃了他。


    京兆尹把人帶了下去關起來,草草結了案。又驅散百姓,言語威嚇不準胡亂傳。


    有句話叫“難堵悠悠眾口”,越是藏著不讓說,越是傳得厲害。


    不過半日,事情傳得沸沸揚揚。


    薄暗昏沉的靜室內,香煙嫋娜,無情升騰轉淡。


    一道身影立在花窗前,天光印著菱格花窗落在臉上、身上,一雙陰鬱的眼射出陰冷的光。


    聽完管家匯報。


    他寒聲吩咐:“去把老五叫來。”


    鄭飛龍還不知道京兆尹把事情把糟了,還在別院飲酒作樂。


    進入靜室時還嬉笑問父親何事。


    鄭飛龍轉過臉來,看見老爹的臉色才知要打雷了。忙收斂神色問:“出什麽事了父親?”


    鄭尚書抄起手邊的一個每瓶就扔了過去。


    鄭雲瀾哪裏敢躲,他敢躲開,後麵會有更嚴重的懲罰等著,還不如挨一下子。


    鮮血立刻從頭上淌下來,他忙跪下來認錯:“若是兒子做了什麽錯事惹怒父親,父親怎麽懲罰都是應該。隻是兒子不知錯在何處,還請父親明示,兒子也好改正。”


    “改正?”花言巧語,就是因為他這張能說會道的嘴,他才一次次容忍他在外胡來,招至今日禍端。


    “可以,你隻要把你別院裏養的那些孌童都遣散了,為父再想法子救你,否則……”


    否則什麽呢,否則就把他踢出來交給太子和寧王。


    自從趙子銳之事發作,近些日子出了多少事,事情進展這麽快,並且還傳出,先前蘭玉與徐茆之事便是戶部尚書之子在背後造謠,為的便是遮掩自己滿院子齷齪。必定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事情鬧大了,鄭雲瀾膝行幾步,握住老爹的腿哀求道:“父親,孩兒知錯了,孩兒一定是被什麽人惡意陷害,他們……他們一定是想要我們整個戶部啊父親,您不能扔下孩兒不管呐!”


    鄭飛龍深耕朝廷多年,樹大根深,沒那麽容易拔出。兒子的話反倒是提醒他了。


    他原本懷疑這次的事情,是太子和寧王搗的鬼。


    但這麽點事,遠遠不足以搬倒整個鄭家。


    而太子和寧王,手裏的證據被李大為吃了,沒了確實證據,根本動不了戶部。所以才會利用禦史大夫讓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審理。


    隻可惜呀,他們以為讓刑部的人光明正大的查當年的房契地契之物就能抓到切實證據,殊不知,那些要命的東西早被他一把火燒幹淨了。沒了原件做比對,光靠百姓那幾張嘴,如何能查實。


    所以,這件案子隻有兩個結果,要麽永遠懸著,要麽打成平手,誰也奈何不了誰。


    所以,今日之事,會不會另有其人,並非他們所為?


    不用往深處想,鄭飛龍便想到一人。


    他十分無情踢開兒子,理了理衣袍道:“想活命,可以,你帶人去查清楚那個小賊的底細,搞清楚這背後,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在搗鬼。”


    鄭雲瀾跪在地上,道是,倒退爬出了靜室。


    鄭飛龍走入陰影裏,坐在書案後,揚聲喚人進來。


    一個一身黑衣人進來聽吩咐。


    “去,暗中查一查工部可有動作。”


    “大人,您是懷疑工部?”


    鄭飛龍笑得莫測,“周青楓那老匹夫,慣會裝老實人。老夫不信他,你著人去查查。”


    “那……如果真是工部在搗鬼,大人將如何?”


    他眯眯眼,目露危險,“變了心的甘蔗,難道還要吃下去?自然是……”他抬手做了個劈的動作。


    封逸聽到傳聞,跑到王府來分享見聞。


    蕭致罕見的沒批閱文書,而是拎著一把精巧的玉壺在院子裏澆花。聽完他的話,淡淡的,並不怎麽意外的表情。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這事了?”封逸問。


    擱下玉壺,又拿小鏟子鬆土。


    封逸這才聞到濃鬱的酒香,見了鬼似的指著地上開得豔麗的花問:“表哥,你是不是有大病,竟然用酒澆花!!!”


    蕭致手下停了停,並未搭話。


    旁邊侍立的內監則說:“小侯爺有所不知,此花名為錦上添花,喜歡附著在木槿上生長,形似蟹爪,花蕊嬌豔,王爺在西洲之時見到,喜愛非常,便帶了幾株迴來。”


    “此花與別的不同,喜愛飲酒,時不時拿酒澆一澆,花期久開不敗,花蕊更加挺立穠豔,甚美。”


    世間竟然還有這等好物,真是奇也怪也。


    “難怪叫錦上添花,藉由木槿的養分開出勝過木槿的花來。有那麽點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意思啊。”


    聽到這句話,蕭致的手頓了頓,若有所思。


    他丟下小鏟子,起身淨手,引封逸進屋。


    “你過來,就為了說這件事?”


    封逸笑了笑,“倒也不全是,喏——”他從懷裏掏出個請柬,“過兩日我生辰,來請清澄過去小聚,先來你這個主家問問,倒時候能不能放人。”


    蕭致瞥了一眼大紅色的帖子。


    這位表弟整日不務正業,不是吃就是玩,再不然就是玩弄女子。總之,紈絝子弟,說的就是他。好事不幹,淨整些歪名堂。


    年年生辰年年設宴。今年都二十三了,不思慮婚事,還想著玩。


    這頭的事還沒見成效,蕭致不太想放人。


    “今日府中事多,隻怕他抽不開身。”


    “那你就別管了,隻要你這沒事就行。我去問問他……”說罷,一轉身,人已經跑走了。


    蕭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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