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汗連連,泰寧鎮的傍晚,大街上行人來去匆匆,忙累了一天都趕著迴家吃飯休息,一輛輛商隊的馬車進了安順驛站後院,一個身材消瘦舉止儒雅的中年男子,顧不得抖落身上的塵土直闖前堂,掌櫃的以為要駐店忙打招唿,突然,一個小身體帶著哭腔衝進來。


    “父親。”終於見到了盼望已久的親人,楊晨旭第一次嚎啕大哭,父子倆激動的擁抱在一起,然後在眾多疑惑的目光注視下離開。


    盡管收到信時,驚喜已經釋放過,然而,兒子白淨稚嫩的小臉沒有半點劫後餘生的滄桑,千裏之外的地方無親無故,兩個多月時間,孩子們卻過得安然無恙,這該有多大的造化,真得感謝老天爺有眼。


    楊晨旭領著父親走出泰寧鎮,一路上講述他們這些日子的經曆,沒有悲傷沒有哭泣,哪怕是狂風暴雨的那一夜,也把大家描述成抗擊恐慌的勇士,臉上綻放的是雲淡風輕。


    楊鬆林跟著兒子走進竹林的那刻,心痛的喘不過氣,寂靜的林子雜草叢生,一行小腳印踩出的路徑指引前行,當看見竹林小屋的孩子們悠閑的做事玩耍,心情順暢許多。


    “父親。”楊真真快樂的撲進他懷裏,好像是父親出遠門迴家那樣的興奮。“娘呢?我好想娘親,還有爺爺奶奶和弟弟。”


    楊鬆林以為女兒見到他肯定會哭哭啼啼,沒想到是拉著他的手到小院看兔子野雞和小紅,一池子活魚,還有他們栽種的蔬菜,最後進屋子指著裏麵的竹床說:“這是我和大姐睡覺的地方,哥哥和小弟睡旁邊那個床。”


    四張竹床相隔擺放整齊,一色的蓋被疊放在床頭,竹牆上掛著相同款式的背包,門口角落位置堆放糧食。


    楊晨旭在信裏隻是說他們八個孩子從人販子手上跑脫了,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衣食沒有問題,讓家裏人來泰寧鎮住安順驛站。


    楊鬆林沒想到孩子們口裏的大哥是個女孩,他們能從人販子手裏逃脫,以及住在竹林小屋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都是這個女孩謀劃操持的,一路上兒子都在說抓兔子撿野雞蛋做屋子圍院子的趣事,兔肉雞湯管飽雞蛋逼著天天吃,還有那從沒見識過的粉條多美味。


    就在他感慨萬千的時候,三個男孩走進籬笆院,看上去都是半大小子,那個笑嘻嘻打招唿的就是孩子們的主心骨,被稱作大哥的女孩。“舉人老爺,您總算來了,我們天天都在盼著您。”


    “孩子啊,謝謝你救了他們,還過得如此的快樂富足,論膽識和能力我等大人們汗顏,實在是佩服至極。”說話間拱手作揖一派老學究作態。


    “楊舉人不要客氣,現在您是這個家的頂梁柱,我們總算有家長了。”喬璟妍雖然把大家的吃住管的不錯,可是不敢帶大家走出竹林,因為不知道會遇到些什麽事,即使手頭有大把的銀錢同樣畏懼。


    晚餐因為楊鬆林的到來增加兩個菜,有辣椒炒肉、小青菜、燒茄子、幹煸豆角、紅燒草魚、豬肉燉粉條,主食是竹筒燜白米飯。


    楊鬆林看見桌上的吃食驚歎不已,幾個孩子卻是習以為常,楊晨旭指著菜一一介紹:“辣椒和青菜是我們自己種的,魚是大哥二哥在烏龍河捕的,茄子和豆角是村民送的,大砵裏的叫豬肉燉粉條,粉條也是我們做的,還賣了很多銀子。”說完盛了一碗粉條和著肉菜湯雙手遞給父親。


    楊鬆林坐了九天的馬車,吃食很也是將就著對付,爽滑筋道的粉條他沒吃過,豬肉豆腐和蔬菜一起燉煮,湯汁也十分鮮美,加上這些天的牽掛就在眼前,一頓飯吃得眉開眼笑。幾個孩子見到大人的到來,心情比飯菜美的多。


    稍作歇息,喬璟妍把他們每個人的情況介紹一下,說到萬家富時楊鬆林接話了。“我收到信的第二天就去了阜陽鎮萬氏雜貨鋪,見到你的大伯萬福,跟他講了你的大致情況,並邀請你家人一同過來,說好第二天到縣城鬆嶺書院找我,阜陽鎮是銅陵縣管轄區域,到縣城要坐大半天馬車,我等了三天沒來就自己出發了。”


    萬家富聽後還是很高興,雖然家裏沒來接,至少知道自己沒事,爹娘就不會太難過。“謝謝楊伯父。”沒有下文了,農家孩子心思簡單,究竟是什麽原因沒有和楊舉人一起來,以後自然會知道。


    楊鬆林一下就判斷出最大個的是許多田。“你是許多田吧?我找熟人在縣衙文檔裏查找,沒有叫許家浦的村子,可能是別的縣,你也不必擔心,我已經寫信到周邊縣衙,請他們幫忙尋找,如果找到了,晨旭他娘會把情況告訴你家裏人的。”


    許多田看起來比較憨實,卻站的畢恭畢正的向楊鬆林行禮,發自肺腑的說著“謝謝楊伯父。”


    楊鬆林給人的感覺是踏實穩重,說話有條有理處事幹練,通過以上兩個人家的處理情況,應該是個很有責任心的男人。


    喬璟妍下一步的打算也沒隱瞞,楊鬆林聽了連連搖頭。“不妥不妥,我是鬆嶺書院的先生,書院的學子很多來自縣城周邊的村子,你們先住我家慢慢打聽,還可以通過縣衙尋找。”


    估摸著這些孩子可能都是洪州境內拐帶來的,先帶迴去再尋找他們的家人,作為這裏唯一的大人,他有責任保護好這些孩子,這個竹林屋子雖然不錯,可不是長久之計。


    喬璟妍雖然恢複了記憶,也知道家在哪裏,但暫時不想迴去,有弟弟的那個家已經容不下她了,父親的那個家記憶久遠更不想去,外祖家在京城是相反方向,暫時以楊煥城的身份了解清楚後再做打算,反正現在不缺銀子。


    “楊伯父,我還不想迴洪州,一方麵是不記得家裏情況,另一方麵是粉條作坊正是賺錢的時機,拋下不要太可惜了,在哪裏都要有營生才能過好日子。”喬璟妍說的很有道理,見楊鬆林沒有馬上接話又繼續說:“我們換一種思路,楊伯父,您覺得永州府是不是比洪州府富裕許多,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們現在有賺錢的營生,完全可以去泰安縣城住,穩定之後再把家裏人接過來不是很好嗎?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去永州府安家呢。”


    去永州府安家,聽到喬璟妍的大膽想法楊鬆林沉默了,這是他很多年前的設想。洪州府確實貧窮,自然災難人為災難連連,老百姓惶惶不可終日,一路過來拖家帶口的難民隨處可見,近些年多方勢力衝突不斷,匪患猖獗民不聊生,和永州府沒法比。


    楊鬆林快要被說動了,再加一把火。“楊伯父,我們寄了四封信迴洪州,一個多月後您才來,其他兩家人能否收到不清楚,試想想如果將來三弟去京城參加科舉,一封家書都不能按時收到,或者是根本收不到,那種寢食難安的日子您是有體會的,這次幸好我們福大命大找到了營生,要不然到現在不餓死也會被人再次拐賣。”


    楊鬆林含著淚聲音哽咽。“孩子,你雖然不記得自己是誰,但能帶著這些孩子從人販子那逃脫,還把他們照顧的這麽好,我打心眼裏佩服。你的言談舉止包括膽識,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許你的想法是對的,誰不想過安居樂業的日子,我也想通了,雖說不能衣錦還鄉,至少可以免去父母的思鄉之情。”


    這就是同意了,原來楊鬆林是永州地界人這就更好說服了。“楊伯父,您老家是永州哪裏?”


    楊鬆林歎息道:“我祖祖輩輩都是永州人,老家在永州城外三十裏地的楊嶺村,我在吉水縣做了三年縣臣,七年前升遷洪州府銅陵縣知縣,豪情滿懷帶著父母妻兒去銅陵縣上任,不幸途中遭遇土匪,原本就是貧寒之家,所有銀兩僅夠路上吃住 ,土匪偏說我藏匿了錢財,硬生生敲斷了一條腿,也敲斷了我的仕途夢想。嗨!寒窗苦讀十幾年,總以為能報效朝廷,沒想到落得背井離鄉靠教書為生,讓父母妻兒陪著我受罪,大不孝啊!”


    “老家還有親人嗎?”父母妻兒都帶走了,有的可能隻是些旁係族親。


    “有個妹妹嫁給了同村異姓,這麽多年未見,不知道過得咋樣?父母也常常念叨。嶽父母年事已高,小女多年不能親近,為子為夫為兄都不盡職,甚是慚愧。”提及對親人的掛念,憂傷占據主要思維。


    “楊伯父,聽三弟說你創辦了鬆嶺書院,那就一起遷到永州府來吧?”喬璟妍的目標是要去府城做小姐,楊鬆林是舉人身份,就算沒有官位,教書育人也是受人尊敬的。


    楊鬆林被逗笑了,小孩子說話輕飄飄。“我一個書院先生,養家糊口就不易了,哪還敢想踏足府城。倒是希望父母有生之年能迴老家看看。”一個舉人老爺,曾經躊躇滿誌的讀書人,咋就變得如此沮喪呢?


    晚上圍著篝火,楊鬆林詳細詢問了許多田萬家富的家人情況,包括家裏的田地屋子,這下更堅定了離開洪州的決心。


    喬璟妍和楊真真住進了馬車,床位讓給了楊鬆林,籬笆院裏有了大人,即便車廂與屋子相隔有一段距離,也沒有感到害怕,何況小紅就在旁邊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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