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厚勇的燙傷好後,林貴文將他調離了歐文年負責的那個工地,去了歐文年的小舅子負責的工地。林貴文既沒有讓他負責管什麽,也沒有明言下放去第一線跟工人們一起勞作。該工地的負責人心知肚明,安排工作時故意不安排他,隨他自由活動!


    伍厚勇知道了他的尷尬難堪的處境-林貴文不相信他了不重用他了,章六章八兩個老板那兒他已經迴不去了,去外麵另謀岀麵吧,一時半會還沒有合適的老板。現在,他還背著一屁的債,不得不背上安全帶拿起扳手親自操刀上場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龍遊淺水遭蝦戲。伍厚勇孤身一人到這裏,無親無故。當工人們知道了他的底細後,紛紛排擠他嘲笑他。


    伍厚勇去報到的那天,還有一個名叫周炳輝的雲南人跟他幾乎同時到達。兩人安排在同一間宿舍。宿舍裏隻有一個下鋪空著。按理說,誰搶先占了就是誰的。伍厚勇進了宿舍,便將行李放在下鋪位上占著。本來,他應該立馬鋪床的。因為尿急,便去了廁所。等他迴來,下鋪他被周炳輝霸占了,行李扔在地上。


    周炳輝遲了沒搶先占著下鋪,是因為小舅子跟他說了幾句話。什麽話?悄悄地把伍厚勇的底細告訴了他。他仗著負責人是他老鄉,自然沒把伍厚勇放在眼裏。幹過工地的人都知道,上鋪上下不方便,所以沒人喜歡睡上鋪。他一進宿舍,便將下鋪上伍厚勇的行李提來放在地上,立馬鋪上涼席被褥枕頭。


    伍厚勇上完廁所迴來,見下鋪被占了。他極力壓住心中騰騰升起的怒火,輕言細語道:


    “兄弟,凡事講個先來後到,對吧?這下鋪我先占了,還放了行李。我去上個廁所迴來,你就霸占我的位置,還把我的行李扔在地上!沒有你這樣欺負人的!”


    周炳輝坐在床上,叼著煙,悠閑的緩緩的吐了三個煙圈,嘲諷道:“這兒是普通工人的宿舍。你原是帶班頭,調到這個工地的。自然而然也是帶班頭,理所當然要有一個單獨的宿舍。我也沒有多想,便鋪好了床!”


    伍厚勇不再顧及什麽麵子,大大方方地說:


    “我現在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這下鋪是我先占的,你得讓我!”


    “你先占著,不假。床,你沒有鋪,就不能說是你的。現在,床我鋪好了,就是我的!”周炳輝強詞奪理道。


    “你講不講道理?”伍厚勇再不忍了。他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聲嘶力竭的吼道,“搬走!”說著,他走過去準備拆周炳輝的蚊帳。


    “你動一下,試試!”周炳輝寸步不讓,站起身,雙手抱在胸前,像鐵塔似的擋住了伍厚勇,挑釁道,“宿舍是公共場所。下鋪又不是你家的。你睡得。我就睡得!”


    “下鋪確實不是我的,可是我先占的,我還放了行李在上麵。理應歸我!”伍厚勇再次聲明強調,理直氣壯。


    正在這時候,宿舍裏其他幹活的工人迴來了。其中一個人跟周炳輝認識。他偏袒道:


    “朋友,你說你先占的,行李還放在上麵,這個下鋪的位置就歸你是吧!那我問你,下鋪上的開水杯子是我的,你給我放在哪裏了?你知不知道,周炳輝三天前就打電話叫我給他占一個下鋪。”


    又有兩人站出來隨聲附和,周炳輝見狀,氣焰更囂張了。這樣一來,伍厚勇勢單力薄,頓時蔫了。他悻悻地將他地上的行李撿起來放在了挨著周炳輝的另一個上鋪上。


    剛才發生的一切,讓另一個名叫蔣金利(蔣漢書)的工人看在眼裏。他知道周炳輝的老鄉撒了謊。他雖然同情伍厚勇,由於是第一次見麵不了解其為人,便沒將事情揭穿。


    伍厚勇諳熟江湖,待鋪好床,就掏岀早已準備好的芙蓉王香煙,依次走了一遍,包括剛霸占了下鋪的周炳輝。周炳輝雖然有點尷尬,還是接了他遞過來的香煙。


    蔣利金點燃了香煙,吸了一口,問道:


    “你是四川的?第一次來深圳?”


    蔣利金是伍厚勇進宿舍後第一個主動搭話的人。伍厚勇一聽口音,知道是四川老鄉。他趕緊應道:


    “四川眉山水清鎮的,離林老板老家有二十多裏路。九一年來的。你呢?”


    “我是眉山龍山鎮的。我外婆家是水清鎮碧水村的。”伍厚勇說了籍貫後,蔣利金頓時熱情了許多。一番寒暄,頓時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緊接著,蔣利金又介紹了幾個人跟伍厚勇認識。這幾個人都是他在獄中的鐵哥們。


    伍厚勇拿岀芙蓉王又走了一輪,大家有說有笑,暢談甚歡,都有相恨見晚的感覺。周炳輝和他的幾個老鄉見狀,剛才囂張跋扈的氣勢煙消雲散,因為蔣利金等人都在獄中待過是狠角色,他們惹不起,頓時麵麵相覷或衝涼或打飯出了宿舍。


    一個月後發生的一件小事,讓伍厚勇真正的視蔣利金為鐵哥們。


    工地負責人安排伍厚勇周炳輝兩人切鋼管。伍厚勇負責將廢舊鋼管找好,並將切好的鋼管運走。周炳輝負責操作切割機。


    切割機高速運轉,火花飛濺。兩人配合默契,幹得挺歡。不久,切好的鋼管堆了一大堆,小山似的。周炳輝大聲叫道:


    “先把切好的鋼管搬開,不然沒法切了!”


    伍厚勇停了手裏的活,立馬彎腰去裝切好了的鋼管。這時候,周炳輝突然壓下了切割機的手把上的按鈕,切割機猛地轟鳴起來。


    伍厚勇突然感到右眼睛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火辣辣的痛。他本能反應地眨了眨眼,覺得沒什麽,又接著幹。半夜裏,眼睛痛得厲害。到了早上上班,右眼圈腫得老高!他不敢怠慢,一上班就告訴了小舅子,並要求去醫院檢查一下。小舅子卻說:


    “伍厚勇,你說昨天切鋼管,眼睛裏進了鐵屑!誰信?誰都知道,眼睛裏容不下一粒沙子,更何況是鐵屑!要是真的進了鐵屑,為啥子昨天你不找我?你能忍一個下午跟一個晚上?”


    站在旁邊的周炳輝一半嚴肅一半調謔道:


    “我一直操作切割機,沒事!你在一邊配合我一下,咋鐵屑偏偏鑽進了你的眼睛!莫非鐵屑喜歡上了你?你是不是昨天跑去女廁所,偷看了哪個美女,眼上生花喲!”


    一邊等著安排的工人們哄堂大笑。負責人認定伍厚勇撒謊,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欲置之不理,準確安排工作。伍厚勇急了,欲辯解,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蔣金利義不容辭地站了岀來,凜然道:


    “不管他的眼睛是什麽時候受的傷?是不是進了鐵屑?先去醫院檢查一下,真的是鐵屑導致的眼睛紅腫疼痛,就按工傷處理。假如是跟周炳輝師傅說的跑去廁所偷看女人生的花,費用他自己承擔!大家說,好不好?”


    工人們都隨聲附和。小舅子無話可說,便讓蔣利金帶伍厚勇去醫院。一檢查,果然是鐵屑。不但報銷了兩百多塊錢的醫藥費,還有三天的休假補助三百元。伍厚勇對蔣利金感激涕零。傷好後,他特意請蔣利金去工地外麵的蒼蠅館子撮了一頓。


    伍厚勇的眼傷剛好,幹活時工人們都照顧著他。那天,安排他跟蔣利金周炳輝等九人拆除懸挑防護棚。這些人中,就數伍厚勇幹的時間最長技術最好經驗最豐富。他是拆防護棚的最佳人選。


    蔣利金說:


    “伍厚勇師傅的眼傷剛好,你就不必上去拆了,你指揮我們幾個就行了。周炳輝師傅你隨便喊一個人跟你一起站外架裏麵傳鋼管扣件。鋼管碼在靠近外架邊上叫吊車吊,扣件扔在樓層。”


    大家都同意。上去拆防護掤的摩拳擦掌,鬥誌昂揚。伍原勇趕緊上前提醒道:


    “大家不要忙。拆除防護棚,除了互相配合,小心謹慎外,先檢查一下自己的安全帶,是否完好!”


    大家紛紛解下安全帶,又重新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虞後,又係好準備爬上去了。蔣利金準備跟著上去時,伍厚勇突然叫住了他:


    “蔣利金,我們換一下安全帶。你看,你安全帶的繩子都起毛了。我這根是半個月前換的,還是新的!”


    大家幹得熱火朝天,配合很好。拆除工作相當順利。


    兩小時後,就拆到了防護掤的轉角處。防護棚轉角處,搭設拆除都是最危險的。因為隻有一根斜挑的鋼管,鋼管不夠時,視情況而定還要用旋轉扣件搭接一段。再加負荷太重,隻能一個人操作,此人要膽大心細瘦小。轉角處的兩邊還有兩人密切配合。其他的人都幫他打打下手,隨叫隨到。


    恰恰蔣利金符合要求。他來到防護棚轉角處,係好安全帶,屁股坐在斜挑的鋼管上,躬著身子,屏住唿吸。因為不論哪邊配合他的人拆那邊的鋼管時,蔣利金坐的那根鋼管因受到碰撞而大幅度上下抖動。等兩邊的人停下,斜挑鋼管的停止了抖動,社才小心翼翼的拆除搭接的那截鋼管上的旋轉扣件。旋轉扣件一般是三個,間隔是五十公分左右。每拆下一個扣件,側著身子將扣件傳給打下手的人。打下手的再傳給下一個人,最後扔進樓層。


    蔣利金雙手反撐著背後的鋼管,屁股往後一寸一寸的挪動,同時慢慢地收起懸著的雙腳。他開始拆第二個旋轉扣件了。不知是心虛了,還是天熱的原因,他額頭上大汗淋漓。兩邊的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連他背後打下手的和伍厚勇周炳輝都屏住了唿吸。大家的心都懸在半空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操作,怕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蔣利金不負眾望,第二個旋轉扣件順利拆下。他趕緊騰岀一隻手抓住搭接的那截鋼管,又側身將扣件遞給背後的人。大家終於鬆了一口氣,正慶幸。


    突然,第三件旋轉扣件的葉片炸裂。由於蔣利金手裏抓著鋼管,他身子失去平衡,在慣力作用下,連人帶鋼管墜落下去。


    大家驚叫起來,不知所措。


    安全帶起作用了。蔣利金懸掛半空,晃來晃去。那截鋼管,他還緊緊的抓住。


    兩邊的人準備爬過去。


    “你們兩個別忙過去,怕斜挑的鋼管負荷太重,先慢點小心退迴來兩米,係好安全帶等著。蔣利金,別慌,沉住氣,我馬上過來救你!周炳輝,解下安全帶給我係上。小江西,你們兩弟兄退到樓層,把你們的安全帶解下來給我!”


    大家都聽從伍厚勇的安排。安排已定,他將小江西兄弟的安全帶斜挎上肩,然後爬上防護棚,像獵豹似的伏下身子,雙手一前一後攀著防護棚的鋼管一步接一步的接近蔣利金。每走一段距離,他停下來打開安全帶的掛鉤往前係好,又重新前進。


    如此幾番,伍厚勇終於在離蔣利金三十公分處停了下來,坐好。大家都做好救人的一切準備。隻見他直起身,將肩上的安全帶解下來分別拋給配合蔣利金拆架的兩人,吩咐道:


    “你們兩個把安全帶的胸帶係在鋼管上,等我把蔣利金手中的鋼管拿上來後,你們再把安全帶的繩子遞給我。你們再看一下,你們自己的安全帶係好沒有?”


    “係好了。你放心。”


    伍厚勇伏下身子,朝蔣利金大聲喊道:


    “蔣利金,鋼管遞給我!”


    鋼管有三米多長。懸掛在空中的蔣利金緊緊抓著手裏的鋼管,像一隻躬著腰的抱著長槍的蝦兵。他試著用力將鋼管遞給伍厚勇。因為稍稍用力,懸掛著的他就晃來晃去。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他反而累得精疲力盡。


    伍厚勇見狀,叫蔣利金別動。他左手抓住屁股處的鋼管,右手盡力往下伸去,上半身幾乎貼著了斜挑的那根鋼管。


    伍厚勇的右手越鋼管越來越近。二十公分,十五公分,十公分…手幾乎觸摸著鋼管了!大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都默默地為伍厚勇鼓勁打氣加油!可是,他始終不能抓住鋼管。


    蔣利金抱住鋼管,昂頭看著伍厚勇。見伍厚勇幾次都沒有成功,他就急了,開始煩躁起來。


    工友開始紛紛建議試用其他法子。甚至有人說打電話給公司,讓公司想辦法救人!立刻有人反對,說要是公司知道了,罰款少說兩三萬!


    伍厚勇來不及理會他們。他又小心翼翼往前挪動了二十公分,收起懸著的雙腳,再將雙腳如蛇一般纏在斜挑的鋼管。然後,左手抓緊鋼管,側彎著身子,右手伸下去,一把抓住了鋼管,立馬大叫道:


    “別慌!鋼管慢慢往上移!”


    待上移的鋼管足夠長時,伍厚勇的右手迅速滑動,大喊一聲放,瞬間抓緊鋼管敏捷的來了個鷂子翻身,穩穩當當的坐好,馬上將手中的鋼管傳進了樓層。兩邊的人先後將安全帶的繩子遞給了他,他又遞給蔣利金,反手掛在自己安全帶的腰帶上。


    這時候,伍厚勇抓住蔣利金的安全帶繩子。兩邊的人心領神會,各自抓住一根係在蔣利金身上的繩子。蔣利金早將雙手舉起,做好準備。三人相互點了點頭,然後不約而同地大喊一聲:


    “起!”


    三人拚盡全力,終於把蔣利金拉了上來。大家歡唿雷動。


    蔣利金感謝大家的救命之恩,當天晚上請大家去一家高檔餐廳吃大餐。飯後,又打車去蓬萊宮叫了幾個妹子玩了個通宵。


    蔣利金特別感激伍厚勇,不但隔三差五請伍厚勇吃飯,連稱唿也改叫勇哥了,還處處唯其馬首是瞻!不過,這種關係並沒有維持多久,便崩盤了,後來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林貴文的幾個工地上的帶班頭都是雲南人,跟歐文年不是親戚就是哥們。他不想讓雲南人一家獨大,怕到時候難以駕馭。本來伍厚勇也是一個不錯的人選,奈何其心術不正,是爛泥扶不上牆的家夥。他一直在幾個工地上的工人隊伍裏尋找可用之材。


    這不,蔣利金進了林貴文的法眼。蔣利金雖然來的時間不久,但他勤學苦幹,短短的一年裏,技術不輸伍厚勇,更重要的是人品好,人緣也不差,還介紹來不少工人。


    四川人多了,跟雲南人因一些雞毛蒜皮的矛盾衝突就多了起來,誰也不服誰!雙方都把負麵情緒帶到工作上去。身為雲南人的負責人甚是頭痛,他向林貴文建議四川人雲南人各成立一個班組。林貴文求之不得,欣然同意了。但他又沒有立馬任蔣利金為四川班組的帶班頭,還是讓原來的負責人兼任。


    四川班組的帶班頭一直空著。伍厚勇的心裏起了波瀾。他清楚得很,能勝任四川班組帶班頭的隻有兩個人,他和蔣利金,別無他人。他想:


    “蔣利金初來乍到,跟我比,論技術論經驗,他差得老遠!我認識林老板,快十年了,過去是鐵哥們!他認識林老板才幾天?要是林老板要重用他,為什麽不直接任命呢?分明就是不他的能力不夠不相信他嘛。這次,救蔣利金,我可是立了大功的!要不然,林老板他直接損失少說也得八十多萬?蔣利金,要不是我救你,你命都沒了。就算報恩,也應該把帶班頭一職讓給我!到時候,我多給你記個工,單價多漲二三十!除了你,還有誰,與我爭鋒?帶班頭,非我莫屬!不對啊,都這麽久了,為啥子林老板不直接宣布我當這個帶班頭呢?莫非買他幾個廢扣件的事,他還記恨在心?亂七八糟的事放在一邊,先搞定蔣利金,讓他自己退出來!”


    伍厚勇想到這裏,當天晚上就請蔣利金去酒店吃飯。席上,他特別殷勤,替蔣利金又是斟酒又是夾菜,說:


    “利金兄弟,我們都是老鄉,相認是我們倆的緣分。我伍某人,對朋友,那是掏心掏肺的!為了朋友,我真的敢兩肋插刀!我們相處這麽久了,你也清楚。別的不說,就拿你掉在空中這事,那麽多人,哪個不是往後縮?我就不一樣,為了朋友,我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來,喝酒!”


    說實話,蔣利金對伍厚勇救他,感激涕零,沒齒不忘。不過,他每次跟伍厚勇出去吃飯喝酒,伍厚勇總愛拿救他的事在他耳邊嘮叨半天。次數多了,真的受不了!但他又不得不聽,還要說不少感激之類的話。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看伍厚勇越來越不順眼,逐漸跟伍厚勇拉開距離。


    “利金兄弟,你說,班組都分了,歐文年那小舅子還是抓住權力不放手,天天在我們四川人麵前指手畫腳!難道我們四川比他們雲南差,二三十人裏挑不出一個管事的?太欺負人了!我看你行!到時候我伍某人給你紮起!”伍厚勇故意裝著醉醺醺的樣子,試探道。


    蔣利金心裏跟明鏡似的。伍厚勇下班邀請他時,他就知道了伍厚勇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將計就計,裝作糊塗道:


    “勇哥,我初來乍到,要技術沒技術,要經驗沒經驗,就是林老板讓我幹,我也沒這個能力,是吧!你呢,吃的鹽比我吃的飯多,走的橋比我走的路多,我才幹第一個工地,摸了幾個扣件幾根鋼管,我還是知道我有幾斤幾兩的!怎麽能跟你比?怎麽敢跟你搶帶班頭的位子?放心,到時候我第一個支持你!”


    伍厚勇聽了心花怒放,又倒滿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他的臉越來越紅了,像三月盛開的桃花。


    甲方工期催得緊。工人們中午晚上連續加班七八天了,天天都是十二三個小時。大家精疲力盡,怨聲載道。


    剛剛吃了晚飯,工人們仍然無精打采,或坐或蹲或站議論紛紛。


    “公司跟林老板,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中午晚上天天加班!我太累了!今天晚上,我不去了!”


    “當人看?在他們眼裏,我們豬狗不如,就是一頭來自農村光幹活不吃草老黃牛!”


    “我也不去。腰酸背疼,實在受不了!”


    …


    抱怨的人大多數是四川人。


    這時候,小舅子又急匆匆趕來催促趕緊上班。本來他兼任四川班組的帶班頭,四川人的意見大得很。再加上連續高強度的超時工作,四川人包括蔣利金伍厚勇沒一個人鳥他。他叫張三,張三說頭痛。叫李四,李四說閃了腰。工人們找各種各樣的理由跟借口推辭。他見不去加班的大部分是四川人,就撂了一句狠話:


    “凡是今天晚上沒去加班的,明天都不用上班了,卷鋪蓋走人!”


    說完,揚頭而去。


    四川人針尖對麥芒,硬氣得很。紛紛起身收拾起工具安全帶直接宿舍走去。帶頭的就是蔣利金。伍厚勇左右觀望卻站著不動。他正盤算,是走好還是留下來去加班好,猶豫了許久。等最後一人走了一段的距離,他才跟慢慢地跟了上去。


    第二天到了上班時間,伍厚勇跟往常一樣早早起床準備去上班。他見工友們都躺在床上,根本沒有起床的意思,就故意地問:


    “今天休息不用上班嗎?一個個的在床上穩起!”


    工友們不做聲,有的還扯過被子蒙住頭裝睡起來。伍厚勇討了個沒趣,也不計較,又問了一遍。蔣利金打了個長長的嗬欠,睡眼朦朧的說:


    “小舅子不是說了嗎,昨天晚上沒去加班的,今天卷鋪蓋走人!你是加班了,還是耳朵聾了沒聽見?”


    伍厚勇尷尬地笑了笑,放下工具,還是穿著工作服無奈地坐在床邊,有心無意地玩著手機。


    小舅子上班見四川班組一個人都沒有來,急了,第一個給蔣利金打電話。


    手機鈴聲響了。躺在床上的蔣利金一看,是小舅子,沒接也沒掛。鈴聲一直響著。伍厚勇焦急地望著蔣利金,心想他為什麽不接電話呢。


    這時候,伍厚勇的手機響了。他立馬抓過來,一瞧,接了。小舅子在電話裏說:


    “伍厚勇,幾點鍾了?還不來上班?你喊一聲,叫兄弟們全部趕過來上班!快點!”


    “兄弟們,我傳下話。帶班頭讓大家去上班!”伍厚勇扯著鴨公似的破嗓子叫道。工人們充耳不問,置之不理。他又道,“帶班頭,我無能為力,喊不動。你隻好自己跑一趟了!”


    “你把電話給蔣利金,讓他接電話!”小舅子在電話裏火急火燎地喊道。伍厚勇趕緊把手機遞了過去。


    蔣利金故意裝著剛睡醒的樣子,懶洋洋的說:


    “帶班頭,說,什麽事?”


    “蔣師傅,你跟兄弟們說,我收迴昨天晚上說的話,叫兄弟們趕快過來上班!林老板剛才說了,前幾天加班的,三小時算半天!把這幾天忙完,林老板過來慰勞大家,請兄弟們吃大餐!”小舅子更急了,語氣緩和了許多。


    工人們聽得清清楚楚,仍然躺著一動不動。


    蔣利金將小舅子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然後一骨碌翻身起床,大叫道:


    “起來了,兄弟們,上班了!吃大餐了!”


    工人們爭先恐後起了床,快速穿戴整齊,一路小跑跟著蔣利金去了工地。走在後麵的伍厚勇搖了搖頭,百思不得其解。


    伍厚勇信心十足認為非他莫屬的四川班組帶班頭一職,結果是蔣利金收入囊中。是林貴文請工人們吃大餐時在席上當眾宣布的。當時,伍厚勇像蔫了氣的皮球,癱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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