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老宅,李氏自文州走後,喋喋不休說著。


    季月娘走了,家裏的活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頭一次覺得季月娘的離開並不是一件好事。


    堂屋內的文家二老聽院子裏的話,聽得是清清楚楚。


    文老爺子被季月娘氣狠了,到現在也沒消。


    “她不迴來最好,讓她自生自滅。”


    他都想好怎麽訓斥兒子,沒想到他迴了家,居然連父母也不見。


    文老太歎氣搖頭,放下了手中的粗茶碗。


    “當初我們流放時,老二重病,我跪了多少人才求來了一碗藥。李氏做錯了,我們也做錯了。”


    文老太情緒不高。


    “那能一樣嗎?一個丫頭片子金貴到哪?”


    “婦道人家見識短,月娘她能反了天?”


    文老爺總覺得自家老妻婦沒什麽見識,再厲害的女人,在丈夫麵前都得老老實實。


    “可是…”


    文老太還想說,文老爺不耐煩地擺手,他聽這些家長裏短的事就煩。


    “我要帶著俊遲去文會,遲兒能考科舉,我們文家就要離開這裏,你看好那些婦人,別影響了遲兒。”


    文老太聽這話,連連點頭:“遲兒的事最重要。”


    “你說的對,這些子孫,也隻有老大家的遲兒和二房的術兒有些才華!”


    二人話題越來越遠,月娘的事,似乎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文家兩個當家人眼裏,隨輕風飄散。


    大兒媳越氏一直在旁邊默默地紡布,聽到外麵李氏不時打砸罵聲。


    “洗個衣服你都洗不好,今天洗不好就別吃飯。”


    李氏罵女兒的聲音傳了進來。


    越氏隻覺得胸口越來越悶,她擔憂地看了眼年幼的女兒。


    “李氏,你別罵二丫了。”


    越氏掀開窗戶,她看不下去。


    李氏哼了一聲,“那你來。”


    越氏咬著唇,眼淚泫然欲滴。


    “你知道我身體不好,你還這麽說。”


    李氏走到窗戶邊,狠狠把窗戶關上。


    “身體差,就被吹風。二丫,看什麽看,趕緊洗衣服。”


    李氏意有所指。


    “你以為你也是什麽千金大小姐嗎?”


    越氏被李氏罵,摟著女兒默默流淚。


    兒子丈夫都不在家,李氏天天欺負她。


    竹林裏。


    幾個人奮力地把竹子砍成一段段。


    他們周圍放了不少根長長的竹竿,文州還在用鋸齒和竹子對抗。


    文柳力氣小,隻能抱得動那些鋸好的竹塊。


    “夠了嗎?”文州累得滿頭大汗。


    文柳搖頭:“不夠,爹。”


    “你找你爹弄竹子做什麽?”


    月娘按照文柳的要求,把竹子砍成了一小節。


    “於大夫說村裏人都咳嗽,我想給你烤竹子,咱家沒錢買藥,隻能用竹子了,隻是我砍不動,娘你受累了。”


    月娘聽著話,心疼得不得了。


    “娘沒事,你才好一點,不要累著了。”


    “娘,我想掙錢。給你好好補補身子。”


    月娘透過女兒的眼睛,看到了她的心意。


    “咱家現在什麽都缺,娘剛小產,爹爹也很瘦弱。”


    文州聽著話,心頭一酸,更努力地砍竹子。


    文柳把砍好的竹節劈成兩半,放在用石塊搭的爐灶上。


    在竹塊的兩頭,分別放了兩個竹筒,專門用來接烤出來的竹汁。


    淡黃色的汁液順著竹子兩邊流到竹筒裏,一滴滴匯聚。


    “這也太慢了。”文柳有些著急,這樣一點點地熬,要多久才能夠發家致富。


    月娘和文州覺得竹子已經夠多,不願意再砍。


    文州想要掙錢囤貨,必須要把爹娘拉到自己的船上,該怎麽做才能讓爹娘聽自己的呢?


    幹了兩天的活。


    院子裏堆了一堆竹子,在旁邊的石板上,一排竹筒整齊擺放,裏麵裝滿了竹汁。


    文柳把院子裏烤完的竹塊都歸納在一起,這些竹塊也不浪費,當柴火燒剛剛好。


    “娘,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月娘在文柳的逼迫下,又喝了一小杯竹瀝。


    昨天到今天,她已經喝了四杯竹瀝。


    “我感覺好多了。”


    月娘心裏酸楚,這兩日她累得腰酸。


    女兒這麽小,一句抱怨都沒有,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那就行。”


    文柳頷首,阿娘確實好多了,可見這次村裏的病情有可能是風熱引起。


    “爹,再多砍一些竹子吧。”


    文柳看到了效果,決定趁著這個時間小掙一把。


    “這些還不夠你娘喝的嗎?”


    文州不解,月娘不是好多了嗎?為什麽還要砍?


    “再多砍一些吧,我想拿去和於大夫換著東西。”


    文州有些為難,“我們不能做生意。”


    家裏一切用度都由娘負責,自己砍了這麽多竹子,被父親知道,怕沒有什麽好話。


    “咱們不砍了,夠你娘喝得就行。”


    文州剛說完,看到文柳在搖頭。


    她之前不清楚竹瀝作用,隻有等阿娘喝了有用之後,才能走下一步。


    文柳把文州夫妻喊到屋子裏,三人圍著竹桌。


    “阿柳你要是說做生意的事,不行。”


    文柳還沒開口,文州已經表明了自己態度。


    “爹爹,你連雙好鞋子都沒有,為什麽大伯和二伯都是布靴?”


    文州低頭,鞋上的泥巴也擋不住腳趾出頭。


    難道是文家真的很窮?


    不是,是因為文家要把資源都給值得的人,文州屬於不值得投資的那一個。


    文柳坐直了身體,正色道:“爹娘,你們沒發現我變了嗎?”


    文州和月娘麵麵相覷。


    見二人不搭話,文柳看著四周關上門窗,壓低聲音。


    “爹娘,我見到嫡支曾祖了。”


    文州臉色一變,月娘表情也變得詭異。


    文州想到女兒剛好,按捺住想打人的衝動,好言好語地說。


    “莫拿祖先開玩笑。”


    文柳指了指天空:“主家曾祖父,文勁鬆,字子談。右手臂有一顆痣,方臉,額頭寬大,身材瘦削。”


    文州吃驚瞪大眼睛,祖父死在文家抄家的時候。


    那時候他也還是個孩子,阿柳根本不曾見過。


    “你祖父告訴你的?”


    文州還是不相信,文柳嗤笑。


    “爹,你覺得祖父會有這個時間對女兒說文家往昔?”


    文柳當然知道,那個男配角文承意,除了那顆痣,其他地方長得和文閣老一模一樣。


    他爺爺每次想父母的時候,都要對著文承意的臉長籲短歎。


    這也是男配最大痛苦之一。


    文州遲疑,他知道自己父親從來都不會對文家的女兒有一絲關注。


    “曾祖父說的是什麽?”


    月娘見丈夫神色不對,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文柳把男配台詞拿出來:“曾祖父隻說了幾句話,覆巢之下、浮萍飄零。”


    文州聽著話如遭雷擊,當初曾祖父死前,就是對著文家所有的男兒都說了這句話。


    這話大伯父文年也和爹爹說過,但是隻有他們幾兄弟知道。


    女兒怎麽知道這句話,難道真是祖宗顯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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