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蘇蘇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顧曠星可不像是這麽衝動的人。


    有人欺負她就帶一堆人堵門。


    江野此時勉強扯了扯嘴角,“顧曠星同誌,你別誤會,我們來這裏沒有什麽惡意。所以……”


    能不能讓這些拿槍漢子走遠點呀。


    真的很嚇人!


    房老太等圍觀群眾,則指著薑歡和唐周。


    “是他們非說蘇蘇要和唐周知青私奔!”


    “對,不是他們,我們也不會來這裏,讓薑蘇蘇同誌受委屈。”


    “要抓就把他們抓走吧,我們絕對沒想過欺負蘇蘇。”


    村民們心裏都惴惴不安,乖乖嘞,這顧曠星同誌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看門的嗎?


    怎麽這麽有氣勢,那些拿槍的男人都得站在他身後聽他的。


    這薑蘇蘇嫁了個什麽厲害的男人呀。


    這哪怕是個跛子,也是個好女婿呀。


    家裏也有女兒喜歡過顧曠星的人,已經遺憾痛心起來。


    他們似乎一不小心,就錯過了一個大佬女婿。


    顧曠星剛要開口,人群中一道身影動作敏捷地出現在薑蘇蘇身後。


    緊接著,薑蘇蘇就感覺雙手被束縛住,太陽穴被什麽冰冷的機械物頂住!


    是槍!


    ——薑蘇蘇這時候甚至還能平心靜氣的判斷。


    這得益於她上輩子拍過的槍匪片。


    周圍人尖叫著往牆角縮,為這突變的一幕感到害怕。


    “放開他。”顧曠星神情未變,語氣平靜。


    但是他身側的王安軍,卻從他緊繃的下頷感受到他的怒火。


    他顧哥生氣了,這特務慘了!


    “嘭——”一聲槍響,唐周朝天開了一槍,隨即不耐煩道,“都他媽給我閉嘴!”


    “……”原本尖叫的眾人立刻捂著嘴,哪怕腿抖成篩糠也不敢說話。


    天啊!


    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為什麽斯斯文文的唐周知青,突然就掏出一把槍劫持了薑蘇蘇?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薑歡早就傻了。


    這樣的唐周,和她記憶裏那個負心男人完全不同。


    她簡直沒辦法接受麵前這一幕,隻覺得是不是自己做夢了。


    同時又莫名興奮,希望唐周把薑蘇蘇殺了!


    江澈則緊張地盯著唐周的手,生怕他打死了薑蘇蘇。


    他不知道為什麽,現在他特別緊張。


    甚至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


    一定!一定不能讓唐周傷害薑蘇蘇!


    該死!


    為什麽他要這麽在乎薑蘇蘇?


    因為她是她媳婦兒的堂妹嗎?


    騙鬼吧!


    根本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唐周很滿意眾人的聽話,斯文俊秀的麵容上,對著顧曠星露出了惡劣的笑容,


    “嗬嗬,放開她,不可能。我真沒想到,會暴露得這麽突然,這麽說‘烏鴉’已經被你們找到了。”


    烏鴉,就是基地奸細的代號。


    顧曠星沒迴答他的話,隻是再次重複:“我說,放開她。”


    唐周卻冷笑著,直接踢了一腳薑蘇蘇的腿彎。


    “唔。”薑蘇蘇唿疼,單膝跪地。


    她已經試過掙紮了。


    卻沒想到那原本手無縛雞之力的唐周,如今手上力道卻足夠大。


    唐周用力扯著薑蘇蘇的頭發,“放開這個賤人?我早就想狠狠揍她一頓了!若非我不想暴露身份,憑借她也敢侮辱我?”


    唐周又狠狠踹薑蘇蘇另一條腿彎。


    薑蘇蘇雙膝跪地,因為頭發被拽住,頭被迫上揚。


    唐周惡劣地俯視她,“薑蘇蘇,你沒想到你會有今天吧?


    若非需要你當幌子,掩飾身份離開這裏,你以為你能在我麵前蹦噠?


    早在你敢對我動手那一天,你就應該死在哪個陰暗的角落了。


    感謝我吧,我讓你多活了那麽久!”


    薑蘇蘇也苦笑,誰能想到,哪怕知道原文,也能出這麽大個烏龍。


    以為唐周是弱不禁風小白臉,卻沒想到是不把人命當迴事的特務!


    她這一次,真的是被原文坑了。


    生死危機讓她意識到,這不是一本書。


    這是真正的世界!


    這些人也不是什麽紙片人,而是真正的人。


    在她穿進來那一刻,整個世界都不再是她熟知的那個了。


    “唐周,你想達成什麽目的?”顧曠星的話似是陳述,但被這夜色襯出幾分冷意。


    “當然是要你們放我離開,不過在此之前我想知道。


    哪怕‘烏鴉’暴露,你們應該也不至於那麽快鎖定住我的身份。


    顧曠星,你怎麽知道我是特務?難不成你這個焱鳳隊長,還會破案?”


    顧曠星:“你本來就是我的一個懷疑對象。”


    原本是因為薑蘇蘇才會調查唐周。


    卻沒想到在調查過程中,發現了唐周許多不對勁的地方。


    其一就是見過下鄉前的他的人,要不意外身亡了,要不就不了解他。


    這就讓他懷疑起這人是不是唐周。


    這一次願意配合薑蘇蘇演戲,其中一個目的就是進一步試探唐周。


    他隻恨他之前不果斷,才會讓唐周劫持薑蘇蘇,造成如今的局麵!


    薑蘇蘇聽著他們的對話,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為什麽薑歡重生前世,帶她私奔的唐周會突然消失。


    為什麽薑歡重生後,原劇情中原主和唐周私奔後會被賣。


    因為從始至終,唐周都沒想過真帶她們誰走!


    他是特務!


    他隻是需要一個“合理”離開的方式。


    帶著村裏的姑娘私奔這個名頭,足夠讓人忽略他別的身份,也不會牽連到他原本的家人。


    雖然,他唐周這個身份,可能也是假的。


    甚至在這一瞬間,她想起了那個和白翠桃青梅竹馬的知青田遠!


    田遠和唐周睡一間房,兩世他都在唐周帶人私奔前,“意外”落水死了。


    這不是意外!


    是田遠可能發現了唐周的不對勁,被唐周害死了!


    所以兩世死亡的時間不同。


    這一世還沒有出這件事,可能是因為她的出現帶來了蝴蝶效應。


    至少目前沒聽說誰落水淹死的消息。


    在這生死危機之時,薑蘇蘇甚至還有心思慶幸田遠沒死。


    他活著,白翠桃說不定也能改變她的悲慘命運。


    如此,哪怕今天她死在唐周手裏,也能自豪自己救了兩個人。


    隻是不知道她死了,顧曠星會不會又突然離開,不替她照顧三個崽崽,又讓他們被薑家人折磨致黑化,最終走向滅亡。


    她看向顧曠星,從他麵上看不出什麽情緒。


    他曾是軍人,如今也是在為國家做事。


    對他來說,使命比她的命更重要吧。


    “原來如此,看來我的偽裝還是不行。不愧是焱鳳隊長,輸在你手上我也認了。


    隻是我惜命,還不想死。都讓開,否則這女人下一秒腦袋就會開花!”


    說著,唐周將薑蘇蘇拽起來,挾持她當人質往外麵移動。


    薑蘇蘇始終看著顧曠星,對她燦爛一笑,嘴唇輕動,無聲道:“不要管我。”


    顧曠星長睫狠狠顫動一下,突然拔槍,對著薑蘇蘇……摁下了扳機。


    這一槍打中薑蘇蘇的大腿!


    薑蘇蘇痛唿一聲,身體前傾,重重摔倒在地。


    唐周怒斥一聲,“該死!”


    槍口對準顧曠星,可顧曠星比他更快,第二槍已經打中他的肩膀,“啊!”


    唐周慘叫一聲,罵了聲該死,捂住肩膀,扔下薑蘇蘇快速往濃重夜色中逃跑。


    “抓住他!”


    他身後的人追了上去。


    人群中,江澈擔憂地看了一眼倒下的薑蘇蘇。


    也不顧薑歡的阻止,滿臉怒氣地朝著唐周衝了過去。


    該死!


    那個特務真該死!


    顧曠星快步走到薑蘇蘇麵前,抱住她。


    “疼……”


    中了一槍,薑蘇蘇整個人臉色慘白,嘴裏唿疼,額角痛出了冷汗,快要陷入昏迷。


    顧曠星摟緊她,一隻手摁住她腿上流血的傷口,心髒劇痛,聲音溫柔誘哄,


    “蘇蘇,聽話,別睡過去。”


    他低頭,不顧周圍還有外人,親吻她汗濕的額頭。


    動作輕柔得,仿佛是對著什麽易碎的瓷器。


    薑蘇蘇對他扯了扯嘴唇,“顧、顧曠星,如果我死了……替我、替我照顧迴寶他們……”


    一句話說完,薑蘇蘇的意識徹底陷入了黑暗。


    顧曠星摟緊她,身體不斷顫抖。


    他抱起薑蘇蘇,準備把她送去醫務室。


    卻猛地對上站在屋簷下薑迴仇恨的目光。


    薑迴就靜靜地站在那裏,圓眼猩紅,其中似有一簇火焰,正在熊熊燃燒。


    顧曠星渾身一震。


    剛才他開槍打傷薑蘇蘇的一幕,被薑迴看到了。


    *


    薑蘇蘇感覺自己正置身熊熊烈火之中,那灼熱的感覺仿佛要徹底焚盡她。


    恍惚間,有人在她耳邊說話。


    “薑總,薑小姐在雪地裏跪了一夜,已經燒到42c了!再不送醫院,怕是會有生命危險。”


    “就讓她死!我薑振國沒她這叛逆的女兒!我傾盡資源養她十八年。


    讓她學琴棋書畫成為京中第一名媛,讓她能上哈佛,還給她找了門頂好的親事。


    結果她迴國第一件事,就是去沈家退婚,如今還跟我說,要進娛樂圈當戲子。


    瘋了!她瘋了!我薑振國不可能要一個瘋子做我的女兒,她最好就死在這裏!”


    薑蘇蘇勾了勾唇,她這又是穿迴來了嗎?


    否則,怎麽聽到了管家和那所謂的父親的聲音。


    “太太,你勸一勸薑總,小姐再不去醫院,會沒命的。”


    “我為什麽要勸?因為她做的那些事,我在別的太太麵前丟盡了臉。


    她最好死了,反正青青才八歲,好好培養還能成才。


    至於她,我就當沒她這個女兒,這些年的費心培養,全當養了條背主的狗!”


    薑蘇蘇費力地睜開眼,就感覺自己被從小照顧她的女管家費姨抱在懷中。


    而在她麵前,那威嚴的中年人是她的父親薑振國。


    而那身姿窈窕,氣質出眾的美婦人,是她的母親唐美華。


    她呆愣地看著兩人。


    自從她十八歲叛出家族,除了個姓名,她和薑家已經徹底沒了關係。


    她似乎有許多年沒這麽近距離看到兩人了。


    薑振國俯視著她,神情冰冷:“你最好去死,免得成為我薑家的汙點。”


    唐美華也嫌棄地看著她皺眉,用絲綢帕子掩住半邊臉,聲音也盡是厭棄,


    “別死在薑公館,免得晦氣。”


    薑蘇蘇嗤笑出聲,說出了曾經十八歲的自己,不敢說的話,


    “從小,唐女士你沒抱過我一下,因為我不是兒子。隻有我出色,才能得到你的一個笑容。


    而薑先生,你常年不在家,我長這麽大,見你的麵居然都不到二十次。


    你們說得對,我不是你們的女兒,我隻是一條寵物犬,我搖尾乞憐,付出全部變得優秀,才能得到兩位的一絲笑容。


    我把前些年兩位在我身上花費的所有錢財,加倍還給了你們,作為我的贖身錢,那我為什麽不能自由?


    難不成非得遵從你們的想法,嫁給沈玉書那個變態,被他困住下半生?


    不,我當了十八年的狗,早該為自己而活了。”


    說完,薑蘇蘇就笑,越笑越大聲,幾乎停不下來。


    薑振國和唐美華十分憤怒。


    “你永遠隻能當條狗,沒有人會真心愛你,沒有人!”


    這話令薑蘇蘇的笑容止住。


    麵前的薑振國和唐美華像是被打破的鏡子,分割成千百塊,最終消失。


    而新組成的畫麵,是表情冷漠的顧曠星,抬手朝她射了一槍。


    “唿——”


    薑蘇蘇猛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脫漆粗陋的天花板,以及鐵絲上掛著的輸液袋。


    再扭頭,就看到牆上的掛曆上寫著的日期。


    1975年5月30日。


    她還在七十年代,沒迴到現代。


    薑蘇蘇扯了扯嘴角,帶動幹裂的唇,引起撕裂的痛。


    眼角落下一滴淚。


    太好了,她沒迴去。


    我太高興了,1975。


    又見麵了,1975。


    擁抱你,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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