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簌指了指被人群包圍住的台子,道:「那是什麽?」


    「是猜迷的活動,猜中了,可以領一盞河燈。」


    是帝天的聲音,蕭有辭轉頭看他一眼,燈籠的光芒印在帝天眼中,他頓了一下,沒說話,沒打斷帝天。


    宓簌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又去抓蕭有辭的衣袖:「我們也能猜嗎?」


    蕭有辭低頭看著她握緊自己衣袖的手,他伸出指尖蹭了蹭,夜裏風冷,宓簌本就是傀儡,又沒有修為護身,走了這麽久,手也涼了。


    蕭有辭吸了吸鼻子,低頭認真地將宓簌的手握住:「能猜。」


    宓簌拉著蕭有辭上了台,這些人間的謎語,他並不擅長,一連猜了幾個都猜錯了,後來把帝天也叫上台,一個魔頭,一個掌門,硬是沒猜對一個謎語。


    宓簌一直在下麵等著,猜著猜著,兩人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


    蕭有辭無措地抬起頭,下意識想找他師兄幫忙,看了一圈才想起來,今天為了不打擾他們,師兄沒跟過來。


    求助無效,隻能低頭繼續悶猜,猜到最後一個,終於中了,猜燈謎的人都累了,連忙拿起河燈,要交給蕭有辭。


    旁邊卻有個小孩兒不知何時湊了上來,拉著蕭有辭的衣襟,眼巴巴地望著那盞兔子河燈。


    旁邊,是孩子的母親。


    女人溫溫順順地同蕭有辭打招唿,禮貌地問能不能將這站燈讓給他們,帶著孩子走了一路,隻有這裏有一盞兔子燈,孩子很想要。


    蕭有辭看看那小孩兒,是個女孩子,紮著兩個羊角辮,眼神烏黑烏黑的,乖乖巧巧站在旁邊。


    他拿著兔子燈的手一鬆,卻忽然想起台子旁的宓簌,他抬頭去看,卻見宓簌也眼巴巴望著這邊。


    蕭有辭頓了一下,還是狠心拒絕了:「對不住,我們這位……小孩子也很想要。」


    她沒了記憶,跟小孩子也沒什麽差別了。


    蕭有辭還是領著兔子河燈迴去了,三人來到仙蹤鎮的護城河旁,早先就有人放了燈,零零散散的河燈飄在漆黑的河麵上,像是銀河,但燭火燃出來的星辰,卻又比銀河更溫暖些。


    蕭有辭和帝天跟著宓簌去河邊放了燈,看著那盞兔子燈飄在水麵上,晃晃悠悠飄遠了。


    宓簌忽然抬頭,笑道:「看,有人在瞧你。」


    蕭有辭循著她看的方向看去,卻見河對岸,燈火闌珊下,江止宴正靠在河邊的白玉欄杆上,他腰間配著華露濃,長身玉立,光風霽月。


    江止宴一直在看著這邊,見蕭有辭抬頭,就沖他笑了一下。


    街上掛滿了燈籠,燈籠的火光照著江止宴身上,將他一身白衣照成了暖黃,看上去就是很溫暖的顏色。


    蕭有辭也跟著笑了一下。


    宓簌拍拍手:「我與你相識的時間不長,卻總擔心你被別人欺負,擔心你照顧不好自己,不過如今看來,我的擔心倒是多餘的了,有人將你照顧得很好,有他在,必定不會有人欺負你。」


    帝天在後頭哼哼道:「他別欺負人就行了。」


    他可是領教過江止宴手段的!讓他閉嘴的時候可兇了。


    宓簌瞪他一眼:「你別說話。」


    帝天立刻就縮了脖子不說話了。


    宓簌又看向蕭有辭,再次換了一副笑臉,她是真的喜歡蕭有辭,看到他就高興,看到他就笑。


    她挽了蕭有辭的手,道:「走,去找你師兄。「


    在臨仙門上這兩天,天天聽蕭有辭喊師兄師兄,宓簌也學會了,不叫江止宴性命,隻管他叫「你師兄」。


    蕭有辭臉有點紅,卻聽話地被宓簌挽著,去了河對岸。


    江止宴沖他笑,他站在宓簌身邊,更覺得這笑容讓人臉紅,低著頭避開了。


    既然撞到一起了,四人就同行了,他們一直逛到廟會散,街上的行人都稀疏了,他們卻沒著急迴去,而是靠在河邊的白玉欄杆上,靜靜看著遠處煙火綻放。


    五彩斑斕的煙火光輝裏,宓簌拉住了蕭有辭的手,耳邊都是煙花綻放的聲音,說話聲聽得不真切。


    但蕭有辭還是聽到宓簌說:「我其實沒有多少時日了對不對?」


    蕭有辭僵住了。


    宓簌卻道:「我總覺得自己忘了些事情,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可看著你的時候,又覺得那些事情不重要了……我覺得自己應當沒有這麽年輕,我也許……有一個孩子。」


    蕭有辭已經長得比宓簌高了,宓簌仰頭看著這個大男孩,烏黑的眼眸中映著遠處的煙火,唇角帶笑意溫柔又清淺。


    像是那煙火一樣,綻放一瞬,五彩斑斕過後,很快歸於黑暗。


    她輕輕拉著他的手,示意他附耳過來,蕭有辭彎下腰,宓簌湊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隻有他能聽到的話。


    「娘親愛你。」


    *


    第二日清晨,蕭有辭推開宓簌的房門,隻看到床上已經化為朽木的傀儡人,和散成一堆齏粉的珍珠。


    葉懷瑾說,她的魂魄支撐不到天亮,四散而去了。


    他們修煉,超脫生死,卻不知道死後人的魂魄會去什麽地方,有人說會化作天上的星星,也有人說會墜入輪迴,開始新的一生,也有人說會歸於天地,化作天地間萬物。


    蕭有辭將那一堆白色的粉末收了起來,為宓簌重新立了墓。


    下葬那日,帝天在宓簌的墓碑前站了很久,他跟宓簌不一樣,他被封印了幾千年,也被保護了幾千年,魂魄無損,可以一直寄居在傀儡人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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