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內心,嫉妒瘋狂叫囂著。


    他討厭這個叫顏桐的孩子,討厭他的天賦,討厭他懵懂無知的臉,討厭師父此刻為他撐腰做主,更討厭自己跟在蕭有辭身邊十五年,卻從來沒有得到過蕭有辭這樣的偏袒。


    內心嫉妒分子叫囂著要給顏桐點顏色看看,卻被蕭有辭冷漠至極的態度鎮壓,狠狠碾入塵埃裏。


    他抖得更厲害,頭也垂得更低了。


    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師父,徒兒知錯了,求你……求你饒徒兒這一次吧。」


    蕭有辭淡淡道:「抬起頭來。」


    封朗月不敢違背蕭有辭的命令,顫抖著抬起頭,他本是少年年紀,此時眼角帶淚,仿佛一朵嬌花在暴風雨中顫抖——拿出去,不知要心疼壞了多少圖謀不軌的衣冠禽獸。


    蕭有辭又想起了幻境中那個入魔的張子涵。


    他眉頭皺得更深。


    淡漠的聲音響起:「我這裏不是什麽讓你一而再再而三過家家的地方,話我隻說一遍,聽不聽在你,若你能接受得了後果,隨便你怎麽想,怎麽做。」


    封朗月徹底伏下身去,顫抖道:「是、是!」


    蕭有辭垂眸:「起來吧,把該處理的事都處理了,不要什麽事都要牽扯為師出手。」


    他的話不輕不重,也聽不出多少怒意,但封朗月的舉止卻跟之前大不相同,他連忙拉著哥哥起身,往門外走去,出去後不過一刻鍾,又迴來了,俯首站在門口,連門檻都不曾邁進。


    「師父,師弟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


    蕭有辭也不看他們,垂眸道:「你可以過去了。」


    這句話是跟顏桐說的,從進門開始,顏桐就一直抓著他的衣襟,坐在他旁邊,也不說話,也不動。


    被蕭有辭這麽一趕,顏桐顫顫巍巍抬起頭:「師父……」


    蕭有辭耐心已經告罄:「快去。」


    他的聲音微冷,顏桐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就鬆開了握住他衣襟的手,他怯生生看了蕭有辭一眼,到底還是下了榻。


    再看向門口的封朗月,顏桐眼中還是有些忐忑,有些害怕。


    蕭有辭卻沒安慰他,顏桐放手的瞬間,他就從塌上起來了,雪白的衣擺拖過光滑的地麵,他往外走去。


    路過封朗月身邊時,封朗月顫抖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


    蕭有辭卻沒說話,身影消失在門外。


    他又去洞府中閉關了。


    蕭有辭一走,屋內的氣氛又冷凝了下來,顏桐不敢往前,怯生生看著門口的師兄。


    這師兄明顯對他還是有怨,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斥著毫不掩飾的厭惡,他掐緊了自己的衣襟,低聲道:「師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去找師父的。」


    事情都已經這樣了,這話聽在誰耳中,誰不生氣?


    封朗月也生氣,氣到不行,可他隻是淡淡說了一句:「師弟,之前是我安排不當,我給你重新換了個房間,隨我迴房間吧。」


    顏桐好奇地看封朗月一眼,跟在他身後走了。


    他果然給顏桐換了個房間,新房間門窗完善,屋內放著火盆,桌椅板凳一應俱全,連床上的被褥都厚了幾分,看上去很是柔軟。


    顏桐卻站在門口不敢進,似乎不敢相信這麽好的房間,是給自己的。


    封朗月卻道:「師父要閉關一段日子,這段時間,由我和哥哥照顧你,有什麽事情隻管說,房間不好,我們再給你換。」


    他的態度前後翻了個麵,顏桐眼中的好奇更遮掩不住,蕭有辭剛才也沒說什麽重話,這封朗月怎麽就這樣了?


    封朗月很有耐心問道:「師弟,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顏桐搖了搖頭。


    天還沒亮,封朗月低聲道:「那你先休息,我們也走了。」


    「好。」顏桐點頭,目送封朗月和封朗行離開。


    他們走後,他臉上的天真褪去,迴了房間,把房門關死,站在屋子中央打量屋內擺設的時,有人笑道:「你師弟這一趟閉關,又不知道要去多久,這兩個小子被他教訓一頓,肯定會將怨氣發泄到你身上。」


    顏桐不置可否,走到自己的床邊,鋪了被子,躺下閉眼就睡。


    出人意料的,第二天早上,封朗月帶著熱水來敲門。


    顏桐腿短,哼哧哼哧從床鋪上爬下來,墊著腳給他開了門,封朗月很自然地走進了,臉上倒是沒什麽表情。


    他把裝著熱水的盆放在門後的架子上,道:「先洗漱,一會兒我哥會送早飯過來。」


    顏桐仰頭看著他:「不是我下山去吃飯嗎?」


    封朗月臉色一僵,片刻後,恢復正常,他低聲道:「師父說了,讓我們照顧你,昨夜是我們不對,師弟莫怪。」


    顏桐也沒想到這對兄弟被訓斥後,竟然如此聽話,他眯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人,似要將他內心的想法看透一樣。


    這封朗月絕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他也是實打實的厭惡自己,絕不會因為蕭有辭的一番話而改變,可他不敢做什麽。


    他又想起蕭有辭之前說的話。


    「我這裏不是什麽讓你一而再再而三過家家的地方,話我隻說一遍,聽不聽在你,若你能接受得了後果,隨便你怎麽想,怎麽做。」


    是了,他們並非真心接受了自己,隻是因為蕭有辭一句話怕了。


    五十年不見,那人已經長成冷硬鋒利的模樣,淡淡一句話,就可以叫身邊的發抖,不敢再違背他的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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