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桐輕聲道:「是,師父。」


    顏桐走後,蕭有辭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猛然倒在了地上。


    光滑的地麵映襯出他蒼白的臉,粗布衣衫下的手腕骨瘦如柴,纖細的五指微微張開又合攏,似乎是要抓住什麽。


    蕭有辭已經陷入了昏迷,口中還在不斷念叨著兩個字。


    「師兄……」


    「師兄……」


    快迴來。


    別去。


    求求你……別去。


    他逐漸縮成一團,迴歸在母體時,最本初的狀態。


    ……


    天璿峰頂能住人的地方不多。


    統共就一間小院,小院後的山是天璿峰的最高峰,蕭有辭閉關的地方,不允許旁人進入,裏麵有什麽,連封朗月兄弟都不知道。


    顏桐走出蕭有辭的房間,卻見兩兄弟站在門口等他,這兩兄弟長得很像,但又略微有些不同,封朗行看上去更溫和些,封朗月眼角媚態更重,看著顏桐的時候,眼珠子直轉,像是在打什麽壞主意。


    但最後,還是封朗月最先上前,同顏桐打招唿:「你就是師父新收的小師弟?你不要怕,咱們天璿峰上人少,事情也少,你年紀又小,我們會好好照顧你的。」


    他雖然在笑,但顏桐卻感覺不到他眼底的溫度。


    顏桐點點頭,眼神帶著點兒膽怯。


    封朗月不太喜歡他。


    其實,不管蕭有辭帶上來的人是誰,他都不喜歡。


    他和哥哥是十五年前拜入師門的,外界流傳了許多有關於他們傳言,都不太好聽,師父也一直對他們不冷不熱,再加上他們修為一直不見長進,封朗月很擔心自己被師父捨棄。


    好在這些年,蕭有辭都沒有收新的徒弟,他雖然擔心,但也勉強可以放心。


    可現在,忽然來了個孩子,封朗月的心放不下來了。


    他仔細端詳著顏桐,越看越覺得不順眼,總有種感覺,這孩子會給師父帶來很大的麻煩。


    於是他攏袖站在顏桐麵前,挑眉道:「我們真心誠意與你打招唿,你因何連句話都不說?我們可是你的師兄。」


    顏桐這才如夢初醒,怯生生同封朗月打了個招唿:「見過師兄,我……我叫顏桐。」


    「原來叫顏桐。」封朗行看著倒是好相處一些,他笑笑,道:「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天璿峰上的小院不大,住四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顏桐捏緊了自己的衣擺,眼神更膽怯。


    封朗月卻上前,在他麵前晃了晃手:「怎麽又不說話?別是個傻子吧?」


    顏桐咬緊了下唇,小小的人兒站在天璿峰的一片風雪中,看上去格外單薄,他烏黑的眼角滲出些許淚珠,小聲道:「桐兒……不是個傻子。」


    封朗月頭一次見比他還會委屈的,頓時皺起了眉頭,轉身就走:「過來,給你安排房間。」


    顏桐跟在封朗月身後,很快,他們來到了一間屋門口,封朗月推開門,道:「從今天開始,這裏就是你的房間了,每日的吃食需要自己下山去找。」


    顏桐不懂,仰頭問封朗月:「可是師兄……仙人不是都要辟穀的嗎?為什麽……還要吃飯啊?」


    他這一問,封朗月臉色頓時黑了。


    整個臨仙門上下都知道蕭有辭的兩個徒弟是廢物,入門十五年,卻連築基都沒有。


    築基之後,才能以靈氣養體,徹底辟穀不食。


    除了那些負責門內掃撒的外門弟子,也就隻有他們兄弟二人,還要定期去天璿峰的食堂裏吃飯了。


    封朗月勉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師弟,你有所不知,修道之人要練到築基才能辟穀不食,你年紀還小,還是要長身體的,築基起碼要等你身量長成才行……不然你越早築基,身形穩定,以後可就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了。」


    他當然是在危言聳聽,顏桐卻好像真的被他嚇到了,連連後退:「那我不築基了,等我長大以後再築基!」


    封朗月:「……」


    他和師兄忙乎這麽多年,都沒有到達築基之境,這孩子隨口一說,築基好像吃顆糖豆那麽簡單?


    也許真的就這麽簡單吧,聽說,臨仙門當年的首徒江止宴,是十三歲就結了金丹了,下山歷練十年歸來,已經是元嬰之境。


    從練氣到築基,也許隻是他眨眨眼功夫就過去了。


    然而這天下人和人總歸是不同的,封朗月心裏悶著一口氣,一拂袖,道:「總之,你就在這裏安頓下來吧,我和哥哥還要去修煉,你自行休息吧。」


    說完,頭也不迴地走了。


    封朗行一看就知道,這是生氣了,他有些無奈,卻也懶得插手,隻是又對顏桐說:「師父還在閉關,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不可以去打擾,有事可以去山下的長老堂,找長老們處理。」


    說完,他也走了。


    顏桐被丟在小屋門口,他在風雪裏站了半晌,終於木木地轉身,推開了身後的門。


    木門發出牙酸的「吱呀」聲,腐朽的味道飄散出來,這房子大概是很久沒有主人了,雖然沒有蚊蟲蛇鼠,卻到處都是灰塵,推開門的瞬間,可以看到浮灰在空中飄蕩。


    房內的設施也很簡陋,一張桌子,一張床,一把凳子,別無他物。


    窗戶還是破的,唿啦啦往裏透著風。


    顏桐打了個寒蟬,他走了進去,關上門,卻覺得這門關不關沒什麽區別,屋外颳大風,屋內刮小風,「嗚嗚」的,聽著更覺得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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