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心酸,背過身偷偷地哭。


    周寅周文庭分別囑咐了幾句,凝珠舍不得這個一起生活了半年的二哥,也哭了,阿洵知道表哥要出遠門很久很久才迴來,更是抱著周文嘉脖子嚎哭不止,最後被方氏接了過去,柔聲哄。


    一一惜別,輪到程鈺,他看著麵前仿佛一下子長大了的少年,拍拍他肩膀,「保重。」


    麵對他,周文嘉臉上故作從容的笑終於沒了,低聲威脅道:「表妹喜歡你,我才成全的你,如果將來你欺負她,傷了她的心,那我一定會迴來找你算賬!」


    程鈺沒有說話,神色平靜。


    周文嘉將他的沉默看成了不屑,又恨又氣,猛地轉身,跨上駿馬,與兩個侍衛絕塵而去。


    迎著朝陽,三騎快馬越跑越遠。


    程鈺遙望少年漸漸恍惚的背影,內心深處,竟有些羨慕。


    論瀟灑,他輸了。


    臨近六月,天越來越熱,黃昏時分,楚傾從衙門迴來,背上濕了一片。


    「去跟三少爺四姑娘說一聲,晚飯擺在水榭裏。」進浴室之前,楚傾煩躁地道,這麽熱的天,不找個涼快地方吃飯,根本沒有胃口。


    晚雲乖乖退了出去,派小丫鬟去傳話,迴頭她進了浴室,服侍楚傾擦背。常在戰場的廝殺的男人,身上布滿了新舊傷痕,不過就同他左臉上的那道淺淺疤痕一樣,這些疤非但沒有減損他的俊美,反而越發彰顯了他的英氣。


    轉到前麵時,晚雲的臉就真的成了晚天的霞雲,紅彤彤的,本就不醜,一羞澀起來更是招人憐惜,再加上浴室裏潮熱,她擦拭時衣衫也濕了些,緊緊貼在身上,平添誘.惑。


    可惜楚傾背靠木桶閉目養神,根本沒瞧見。


    晚雲暗暗咬唇,瞅瞅水裏隱隱若現處,更是失望。侯爺想女人的時候,從百花園裏喊來幾個,再胡鬧的情況都有,他不想,便如同此時此刻,她一個大活人在身邊,他也不看,甚至一點反應都沒。


    擦拭好了,楚傾神清氣爽,沒有理會明顯動了春.心的婢女,徑自去了蓮院。他知道自己招女人喜歡,從小到大,他身邊的丫鬟幾乎沒有不想伺候他的,但楚傾不喜歡碰她們,他也不管丫鬟們動不動心,聽話的繼續用,敢動歪心思的,直接打發出去。


    到了蓮院,就見小兒子下麵穿著開襠白紗褲,上麵係著繡鯉魚戲水的肚.兜,蹲在樹蔭下逗狗玩呢,小屁.股正對著他。楚傾忍不住笑了,還有點羨慕,小孩子就是好,怎麽涼快怎麽穿。


    「阿洵幹什麽呢?」他站在走廊裏,笑著問,朝堂屋看了一眼。


    「爹爹!」聽到爹爹喊他,阿洵高興地站了起來,指著黑黑道:「我給黑黑撓癢癢呢!」


    「你也不嫌熱。」楚傾走過去,牽著兒子往裏走,沒走幾步,看見女兒出來了,一身水綠的褙子,清清涼涼的。


    「爹爹喝茶還是?」含珠將男人請到外間坐,輕聲問。


    「來碗冰鎮酸梅湯吧。」楚傾笑著道,等女兒吩咐完下人在對麵坐了,他摸摸乖乖靠著他腿的兒子,問姐弟倆,「明日我休沐,你們想去哪裏玩不?咱們家在城外有莊子,爹爹帶你們過去避暑?」


    大夏天的,含珠不想折騰,在她看來,京城夏日沒有江南熱,但陽光特別刺眼,含珠再不好美,也是個嬌生慣養的姑娘,怕在日頭底下待久了曬黑了,便道:「爹爹難得休息,就在府裏消遣吧,等過陣子涼快了,爹爹有空再帶我們出去也行啊。」


    雖是婉拒,但話說得實在順耳,體貼他當差勞累呢。


    楚傾渾身舒坦,丫鬟端了酸梅湯來,他一邊品著,一邊問姐弟倆白日都做了什麽,看時候差不多了,外麵終於起了點涼風,這才起身道:「走吧,今天咱們還在水榭裏用飯,那邊涼快。」


    阿洵高興地就要往外走,被含珠叫住,給他換了件無袖小褂子,又往露在外麵的脖子胳膊上塗了清清涼涼的驅蚊水兒。她溫柔可親,阿洵老老實實地任姐姐擺布,旁邊楚傾看著女兒照顧弟弟的溫柔模樣,官場上那些煩心事好像都沒了,心裏一片安寧。


    水榭裏,楚泓兄妹已經在等著了,遠遠瞧見楚傾與含珠姐弟一起走了過來,楚蔓抿了抿嘴。


    楚泓自端午妹妹落水後就一直留意妹妹,見她露出這副不高興的樣子,低聲開解道:「四弟小,爹爹喜歡逗他,你要是再小幾歲,爹爹肯定也會去看你。」言外之意就是父親未必是因為更喜歡嫡姐才過去的。


    楚蔓聽了,確實舒服了不少,阿洵還小,她還不至於跟一個小孩子爭寵。


    「爹爹今天累不累?」記起姨娘的囑咐,楚蔓笑著走到父親身邊,體貼地問道。


    最近小女兒恢複了原來的開朗,看到他會像以前那樣撒嬌了,楚傾還是挺高興的,坐下道:「還好,最近衙門沒什麽事。」說話時細細端詳小女兒,目光從她耳垂上掃過,笑了,「何時買的這樣一對兒耳墜子?夠別致的。」


    含珠好奇看過去,就見楚蔓戴了一對兒粉瑪瑙的桃狀耳墜,桃子可愛,顯得小姑娘也嬌憨俏皮。


    楚蔓察覺她的注視了,心裏很是得意,嘟著嘴走到楚傾身前,佯裝不高興地嗔道:「這是我九歲那年爹爹送我的啊,爹爹帶我去逛廟會,我看上這副耳墜時,爹爹還笑話我貪吃來著。」


    楚傾皺眉迴憶,慢慢地記起來了,剛想笑,忽聽小兒子問姐姐什麽是廟會。


    含珠在杭州的時候與父親妹妹一起去過幾次廟會,柔聲解釋道:「就是有很多人擺攤賣東西,還有耍猴的,唱戲的,套圈的,反正有很多好玩的。」


    阿洵眨眨眼睛,羨慕地問道:「姐姐去過?什麽時候去的,怎麽沒帶我?」


    含珠噎住,本能地看向楚傾,她去過,但她真不知道楚菡有沒有去過,這種瑣事,方氏他們也不可能一一告訴她。


    她這一眼,在楚傾眼裏則有了別的意義。他帶小女兒去過,卻沒有陪過長女。


    楚傾尷尬地笑了笑,朝阿洵喚道:「阿洵過來,今年八月還有廟會,到時候爹爹帶你去看。」


    好在他還有機會補償一對兒嫡出兒女。


    阿洵興奮地跑到爹爹跟前,纏著爹爹給他講廟會的事,楚蔓坐在楚傾另一邊,時不時插嘴,說話時悄悄觀察含珠,見她扭頭眺望湖景,瞧著有些難過,這半年來第一次覺得胸口沒那麽堵了。


    飯後楚蔓去了夏姨娘那邊,娘倆在院子裏乘涼,丫鬟們都站在遠處。


    「她真的不高興了?」夏姨娘輕聲問。


    楚蔓點點頭,語氣難得很是輕快,「是啊,聽爹爹對我好,她能高興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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