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同學會,鍾寄綿全程心不在焉。


    她來,隻是為了知道藺殷的消息。


    現在已經知道了。


    那就不用再待了。


    鍾寄綿安靜待到了後半場,見有人開始退場,也走去和班長說了聲。


    對方還想留她。


    鍾寄綿搖搖頭,婉言謝絕了,腳步輕巧的離開。


    一切喧鬧聲響,被隔絕在身後緩緩關閉的大門後。


    鍾寄綿唿出一口氣,裙擺飄揚,順著記憶中的電梯位置走去。


    她現在很疲倦,隻想迴到房間好好休息。


    腳步聲被厚厚的地毯吸收,幾不可聞。


    心神疲倦的鍾寄綿並沒有分出多餘的心思去分辨周圍環境,等繞入一個盡頭封閉的走廊,才慢了半拍發覺,自己好像走反了方向。


    ……誰讓牆壁和地毯都是一樣的。


    鍾寄綿皺了皺眉,無聲歎息,折身打算往迴走。


    剛從拐角走出兩步,她驀地定在了原地。


    不遠處,慢慢走來了一個男人。


    白襯衫領口被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小片白皙肌膚和肌肉線條,下擺收束在深灰色西裝褲中,勾勒出勁瘦腰肢。


    他微微抬手,黑色袖箍裹住襯衫下飽滿的大臂肌肉,修長手指漫不經心推了下細框銀鏡。


    鏡片微微折射開光芒,掩映那雙狹長的深邃眼眸。


    他走得很自然,目光漫不經心掃了眼怔怔站在走廊右邊的鍾寄綿,仿若看到了空氣,長腿一邁,徑直往前走去。


    擦肩而過時。


    極淡的木質香逸散在鼻尖。


    溫潤沉穩。


    “……”


    鍾寄綿以為自己已經大有長進,可在嗅到這熟悉的氣息時,卻還是忍不住淚盈於睫。


    多少次,她躺在那個溫熱寬厚的懷抱中睡去。


    又在分開後,多少次徒勞無功地買入沉厚的木調香水,試圖找尋那一點兒熟悉感。


    這一次見麵,來得猝不及防。


    不過……藺殷好像不記得她了。


    鍾寄綿低眸,很輕地吸了吸鼻子,唇邊笑意微苦。


    不記得了才好。


    說明,她沒給他帶去太多的痛苦。


    鍾寄綿這麽想著,勉力挺直了脊背,想要往前走去。


    卻在這時,背後漸漸遠去的木質香倏而又濃了些。


    像是有人折返。


    “鍾……”男人的嗓音溫潤磁性,像是陷入了迴憶,不確定地喊著,“鍾寄綿?”


    鍾寄綿脊背一顫。


    她呆站在原地,聽著那含笑嗓音不疾不徐地靠近著。


    “沒認錯吧?你迴來了?”


    藺殷笑意淺淺,“好久不見。”


    鍾寄綿張了張嘴,卻沒敢迴頭,喉嚨繃緊,連一點兒艱澀的語調都發不出來。


    藺殷好似無知無覺,還在微笑著說道,“沒想到這麽巧見麵了,正好我在旁邊定了個小包廂。”


    喉間滾出一聲短促笑音。


    藺殷撩起眼,慢條斯理,“要不去敘敘舊?還可以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她很可愛,有對小酒窩,你見了也會喜歡的。”


    “……”


    鍾寄綿大約能猜到是誰。


    同學會上,那個人說的,跟在藺殷身邊很漂亮的女孩子。


    但是……


    “好。”鍾寄綿唇瓣微彎,輕聲應諾。


    她微收下頜,脊背自然挺直,跟著藺殷走時,視線虛虛垂落在地毯上,又或者是身旁男人的褲腿上。


    比起她無意識的緊繃,藺殷就自在很多了,閑庭信步般帶著路,還不忘側頭溫聲詢問。


    “你這幾年還好嗎?”


    就像是麵對著一位曾經熟悉的朋友。


    就算言語之中,流露出幾分生疏,卻還是溫文爾雅又禮貌。


    生疏。


    這個詞也會出現在他們之間。


    鍾寄綿笑了笑,輕聲道,“挺好的,一直在樂團……你呢?”


    她竭力讓自己的語調聽上去輕快一些。


    “聽說你現在是謝與的特助。”


    藺殷點頭。


    “本來隻是進謝氏集團打工,沒想到謝家出了意外,我就開始跟著謝與工作了。”


    鍾寄綿咬住唇,語調低了些,遲疑道,“我聽說,老太太……”


    藺殷神色如常,“對,奶奶離開了,無病無痛,在夢裏離開的,也算是幸運。”


    鍾寄綿頷首,沒再說什麽。


    這也是促使她迴來的原因。


    剛剛亂走時,這一層好像無比的寬敞。


    遇到藺殷後,又好像霎時變短了許多,不過簡單交談幾句的功夫,就已經到走到了一處包廂門口。


    鍾寄綿抬起眼,看著那扇緊閉的門。


    無法控製地,脊背都在發顫。


    裏麵坐著的,可能是藺殷的未來妻子。


    藺殷會像之前對自己那樣溫柔又體貼地,照顧另一個人。


    鍾寄綿忽然覺得有些喘不上氣。


    她很倉促地轉過身,“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件事……”


    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即將親眼目睹時,卻突然發現,她不行。


    出乎意料的,手臂被一隻溫熱有力的手緊緊攥住。


    因為她往外衝的動作,手指甚至收攏得有些緊,讓鍾寄綿覺出幾分疼來。


    藺殷神色如常,連唇邊笑意都還是溫潤如春風的。


    “來都來了,見一麵吧。”


    說著,他抬手推開了門。


    鍾寄綿近乎是驚慌地往裏看去。


    裝修精致的包廂中,確實坐著人。


    一個淺粉色長發披肩、瞪圓了眼睛,滿臉震驚,一個用肥嘟嘟小手捧著塊小巧糕點,懵懵地抬起小臉。


    說話時,沾了糕點碎屑的臉頰兩邊擠出了淺淺的小酒窩。


    “堂叔!”


    ……堂叔?


    鍾寄綿有些茫然。


    染了粉色長發的藺泱差點兒從椅子上跳起來,看著被她表哥一手抓住的清冷女人,連話都結巴了,“綿、綿綿?!!”


    說著去洗手間的這會兒功夫,藺殷去哪兒把鍾寄綿抓迴來的???


    小朋友慢吞吞看了眼藺泱,又看了看鍾寄綿,不知道想了什麽,抹了下嘴邊的碎屑,脆聲道,“堂嫂!”


    “?”


    鍾寄綿比藺泱還懵,下意識看向藺殷。


    男人卻也正低眸看來。


    鏡片後,狹長眼眸微彎,唇邊噙著笑,卻漾開薄薄冷意。


    “鍾寄綿,我說了,好久不見。”


    “……也就是,你走不了了。”


    後頸穴位驀地被重重一敲。


    鍾寄綿瞳孔驟然放大,整個人無意識地往下軟倒。


    又被結實手臂攔腰摟住。


    藺殷神態自然地抱起閉眼昏迷過去的女人,抬眼淡淡看了看包廂中的兩人。


    藺泱麻了,“……表哥,殺人犯法,而且,藺熊熊還在看著呢,別帶壞小朋友。”


    藺熊熊探出腦袋,老成道,“我知道,強取豪奪!”


    藺泱:“?誰教你的?”


    藺熊熊:“我爸在看的那個電視劇就是這樣的啊!裏麵那個男的特別喜歡敲人家後脖子,再把人抱起來——我爸說,那叫強取豪奪,讓我以後不能幹。”


    藺泱:“???”


    嗎杯錚哥到底在教小朋友什麽東西啊!怎麽看起來,她才是藺家最正常的那一個!


    正腹誹著。


    門口的男人輕笑,慢悠悠道,“不是強取豪奪。”


    迎著藺熊熊求知若渴的眼神,藺殷矜持勾唇。


    “這叫,關小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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