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雲水築時,已經是夜幕沉沉。


    謝欒提早收到了消息,見謝與抱著鬱驚畫上樓,連忙走了過去。


    “家主,我已經準備好了輪……”椅。


    話音未盡,謝與掃了他一眼。


    謝欒瞬間將話吞了下去,神色一動,轉了話音。


    “鬱小姐受了驚嚇,處理傷口肯定也累了,柳姨準備好了晚餐,正好補充營養。”


    謝與點點頭,從他身邊走過,將鬱驚畫小心翼翼放在了餐椅上。


    柳姨聽到動靜立刻走出廚房,眉眼染著焦急,“怎麽突然受傷了?嚴不嚴重?”


    看清鬱驚畫手上腿上的潔白紗布,柳姨哎呦一聲,神色添了幾分憤憤。


    “什麽人啊,對著小姑娘下手,真是沒良心。”


    她轉身將準備好的晚餐端到了桌上,很溫柔地撫著鬱驚畫的背,“鬱小姐受驚了,折騰這麽久肯定餓了,多吃些。”


    鬱驚畫對柳姨彎眸而笑,還反過來安慰柳姨。


    “沒事,都是皮外傷,養一養就好了。”


    柳姨輕歎一聲,滿目疼惜,“明天開始,我給鬱小姐做藥膳吃,盡快把氣血補迴來。”


    鬱驚畫眼眸微微睜大,將即將脫口而出的“還吃啊”給憋了迴去。


    長睫垂落,還是乖巧地點了頭。


    畢竟是柳姨的心意。


    而且柳姨手藝好,藥膳也不難吃,就是吃久了總覺得清淡。


    鬱驚畫的手在處理傷口時就被生理鹽水衝洗幹淨了,這會兒用手指拿起瓷勺,還沒來得及舀飯,就有菜落到了碗中。


    謝與收迴筷子,有些不放心的看她動作,“勺子能用嗎?想吃什麽我給你夾。”


    鬱驚畫點點頭,給謝與展現了自己靈活的手指。


    “沒問題,放心吧。”


    略微磕絆地吃完了一頓飯,鬱驚畫又被謝與抱上了樓,在椅子上坐了會兒覺得不撐了,便說要洗澡。


    今天經曆的事太多太耗神,她精神已經極度疲倦,感覺躺床上就能睡著。


    隻是身上太髒,實在忍不了。


    謝與先去樓下拿了保鮮膜,仔仔細細地將她腿上紗布位置包好。


    浴缸裏已經放滿了水,謝與挽起袖子,露出冷白小臂,問道,“我幫你脫還是你自己脫?”


    鬱驚畫抿著唇,目光輕閃,還有些害羞。


    “我先自己試試。”


    謝與看出她臉上的倦怠,也不逗她了,溫聲答應,“好,我先去浴室,脫不下來就喊我。”


    鬱驚畫目送謝與進了浴室,低頭找到了半身裙旁邊的拉鏈。


    小腿泛著綿長微弱的疼,她試著踩在地上站起身,拉扯到傷口周圍的肌肉,頓時就是一陣鑽心的疼,讓鬱驚畫又坐迴了椅子上。


    她四下看看,將腿抬起搭在床邊,有了借力的地方,這迴脫得就比較順暢了。


    然後是上衣。


    衣服都沾了許多灰塵,鬱驚畫簡單整理搭在了椅子扶手上,吸了口氣,才紅著耳尖喊了謝與。


    男人從浴室中轉了出來,看到眼神低垂、整個人都泛著粉的小姑娘,沒說什麽,隻是走過來將她抱起。


    抱在自己腿上,幫她除盡最後的衣物,將人放進了浴缸中。


    溫水蕩漾,帶走了軟白肌膚上的灰塵,也帶走了肢體的疲倦。


    鬱驚畫自己沒法洗的地方,謝與全都接手了,指尖微微用力,將少女烏黑長發揉出潔白的泡沫,又拉過花灑衝洗幹淨。


    鬱驚畫將腦袋靠在浴缸邊,忍不住笑。


    眉眼彎彎,淺色眼瞳倒映著浴室的燈,像是打碎星河入眸。


    聲調也沾染了水汽般的黏糊,“謝先生,你怎麽連洗頭都會呀~”


    謝與的口袋裏還揣著剛搜了“怎麽給別人洗頭”問題的手機,眉眼不動,從容道,“上手就會了。”


    他的指尖在濕漉長發中輕滑,聲音裏也添了淡淡的笑。


    “鬱嬌嬌,你可是我第一個、也僅有一個的服務對象。”


    頭頂的燈還是有些亮,鬱驚畫微微眯眼,想著,不會的,謝先生溫柔又體貼,以後要是娶了妻子,一定也會這麽好地對她。


    但暖光燈下,水波柔柔蕩漾,氛圍寧靜又溫馨。


    鬱驚畫不舍得打破,隻是抿著唇笑得很甜。


    她實在太過疲倦,在這樣柔和的環境下慢慢閉上眼,陷入了睡夢中。


    謝與注意到少女平緩的唿吸聲,動作愈發放輕,拿了毛巾將她不能沾水的地方也擦拭過一遍,才將人從水中抱起。


    擦幹淨後,又拿了吹風機,開了最小檔的吹風機音量近乎無,把少女烏黑長發吹幹後,謝與抱著她放進了柔軟被子。


    離開了溫熱的懷抱,鬱驚畫微微蹙眉,半夢半醒間撩起一點眼睫,下意識伸出手,“別走……謝先生……”


    謝與在床邊屈膝半蹲,低聲安撫,“我不走,我去洗個澡,馬上就迴來,好不好?”


    等到鬱驚畫閉眼繼續睡了,謝與又守了她一會兒,才站起身。


    轉眸看向門外時,眉梢眼角的溫柔盡數褪去。


    漠然冷意重上眉眼。


    謝家人不過安逸了幾年,就忘記,他們當初究竟是為什麽畢恭畢敬地喊他一聲九爺了。


    -


    夜深,星子零落。


    謝與進門時,藺殷懶洋洋坐在椅子上,而那個行兇的男人正被保鏢看著,躺在冰涼的地板上。


    聽到腳步聲,藺殷站起身,鏡框在燈光下反射一抹光暈,連唇邊慣常淺笑都顯得冰冷,“謝董。”


    眼前出現了一雙整潔無塵的皮鞋,褲管沒有多餘褶皺,禁欲又沉穩。躺在地上的男人驀地激動起來,嗚嗚出聲,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長腿。


    謝與淡眸掃他一眼,在一旁沙發上坐下。


    “解開。”


    保鏢立刻將男人嘴上的黑膠帶撕開。


    那人大口喘息,掙紮著從地上坐起,盯著謝與,笑得猙獰,“謝九爺,原來您也有在乎的人啊。”


    “真是好笑,那麽一個小姑娘竟然讓謝九爺你動了心,我真後悔,那隻死貓就應該一刀捅了,隻會礙事。本來,你的女人也要被我一刀捅死的。”


    謝與眼神淡漠,無波無瀾地看著男人嘶吼的模樣。


    隻有在聽到最後一句時,眼睫微攏,指尖收了收。


    “謝毅。”他冷聲點出對方的名字,“你從哪裏知道的她?”


    “因為上次遂市分公司的事,我將你趕出謝家,你對我懷恨在心,但卻沒勇氣來找我報仇,而是將刀鋒對準了一個小姑娘。”


    謝與微微勾唇,眼底卻冷沉一片,“你真是虛偽又懦弱,無能至極。”


    謝毅麵容扭曲,臉龐上的經絡都跳動了一下,幾秒後,他狂笑開口,“那又怎麽樣?可你謝九爺就是沒用,保護不了一個女人。”


    “你想知道誰告訴了我她的消息,別做夢了,我絕不會告訴你的,就算你再怎麽威脅恐嚇我都不……”


    “顏若桐。”


    “會告訴你……嘎?”謝毅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謝與從藺殷手中接過了幾張紙,隨手甩在了謝毅麵前。


    “你們交易的所有過程,都在這裏。”


    他終於站起了身,居高臨下俯視著倉皇的謝毅,“我讓你在這兒,從來都不是為了問話,也不是為了聽你一通狂吠。”


    在幾年前,親手將設計了兄長和長嫂事故的人送入監獄時,在沈遐屢屢遇事、最嚴重的一次住院一個月時,在謝渡差一點兒就要被綁架走時。


    謝與心力交瘁之際,也會忍不住想,都是他沒保護好他們。


    但今天的車後座,少女軟綿綿靠近了,像是溫暖的小貓,一字一句認真說道,都是那些動了壞心思動手的人的錯。


    謝與看向藺殷,慢條斯理的抬手,接過了對方雙手遞出來的一把水果刀。


    刀鋒森冷,在燈光下泛著慘白色澤。


    他慢步上前,皮鞋悶悶的敲擊聲被地毯完全吸收,迎著謝毅驚恐的視線,他漫不經心的微笑了起來。


    “用這隻手握的刀嗎?”


    謝毅腦海裏翻湧起曾經聽說過的那些血腥傳言,終於後知後覺感到了無比的恐懼。


    他瘋狂往後挪動著,像是一條垂死掙紮的蛆,再不見之前狂傲模樣,涕泗橫流的求饒,“九爺,九爺我這都是被蠱惑的,都是顏若桐那個賤人先找上了我,她說您很在乎那個小姑娘,會給我提供機會讓我溜進停車場!九爺,都是顏若桐那賤人蠱惑的我,我不是……”


    謝與轉了轉刀,連半蹲下的姿勢也是從容矜貴的。


    “我不在意。”


    “我隻問你,是不是用這隻手握的刀?”


    尾音剛落,他倏然抬手,眼也不眨的狠狠刺了下去。


    “啊——”謝毅瞬間發出一道淒厲到極致的哀嚎。


    刀鋒劃開表層肌膚、刺入骨血,穿透了一整個手掌。


    有幾滴血濺在了謝與的臉側。


    他隻是不緊不慢的用手指抹去,撩起眼,聲音平和。


    “我輔修過臨床醫學的學位,你放心,你會活著離開這裏的。”


    薄唇微勾,似笑非笑,似是死神低語。


    “……至少,你能留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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