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春妮在接到‘撤退’通知後又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接到了顧紹雪的電話。


    “春妮,阿姨的身體現在怎麽樣?”


    顧紹雪從路家出來之後,在靠近學校的一個路口,她跟衝鋒說,想去學校走走,衝鋒尋了個停車位,把車停好。


    姚春妮打開水龍頭,用肩膀夾住電話,道,“小雪,我媽媽已經去世了,兩周前。”語氣平淡到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


    水流聲遮蓋了她大部分的音量,但顧紹雪卻聽真切了,她腳步猛的一滯,唿吸在霎那間停止。


    嶽州的冬天,不像關城那樣一派肅殺,街邊的落羽杉在午後的陽光照射下,呈現出焦糖色,顧紹雪酷愛淺色係的衣服,此時行走在樹下,像置身於油畫當中,溫暖的光暈勾勒著她嬌美的臉部輪廓,撫慰她此刻的憂傷。


    一輛跑車叫囂著從旁邊的馬路唿嘯而過,她假裝沒聽到姚春妮的話,抬高了點聲音,“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我現在去港城的路上,你給我發個位置,我到了去找你。”


    她給姚春妮打電話本來是要說她去不了港城了。


    姚春妮也聽到了電話那頭的車水馬龍,問道,“是坐高鐵嗎?”


    顧紹雪道,“不是,我開車過去。”


    顧紹雪在大二時滿18歲,和姚春妮一起在暑假時候考了駕照,但直到大學畢業,兩人都沒有再摸過車,姚春妮是沒有車可以開,顧紹雪是不被允許開。在姚春妮的世界裏,女人能獨自開車上路,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所以她誇顧紹雪厲害。


    路誌銘迴頭看了一眼剛才經過的人,哪有顧紹雪,她剛從他家出來,怎麽可能會在這?顧紹雪如今已然成了他的魔障,讓他幻夢幻聽。


    陳衡君一路上給他說著年會的事,路誌銘也很快進入工作的狀態。


    “衝鋒,不去學校了,我們開車去港城”,顧紹雪扭頭對站在她身後一米遠距離的衝鋒說道,“我現在給爸爸打電話說一下。”


    如今的顧紹雪是個‘自由人’,去哪裏都可以,但是需要跟家裏報備,這也是顧家的家規之一。


    顧以峰沒有反對她此刻的‘善良’,隻交代她晚上十點之前要趕迴來。


    之前姚春妮隻顧著開心顧紹雪能來港城,但真的要來了,她卻發現不知在什麽地方招待她,她是和別人合租的,去家裏肯定不合適,她到的時間也不是飯點,去飯店也不合適,其他好點的地方她也消費不起,她抬頭問天,視線停留在聳入雲端的’路星酒店‘四個大字上。


    路恆的員工都知道,路星酒店是老板家的產業,是集休閑,娛樂,餐飲,住宿為一體的五星級高端酒店,內部員工每年有一次免費入住的福利,她本來是想留給姐姐來的時候用的,現如今隻能‘忍痛割愛’了。


    彩排結束以後,路誌銘來到地下停車場,還未走到車位處,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指揮倒車。


    這一路上開車的人並不是衝鋒,是膽大的顧紹雪,直到車子來到路星酒店地下停車場,要把車倒進庫裏時,衝鋒才知道顧紹雪隻會開車,不會停車。


    打開車門要下車給顧紹雪指揮倒車入庫時,衝鋒的腦門上出了一層後怕的冷汗,腿都是軟的,顧紹雪說她18歲考駕照,科一100分,科二科三全是一次過,擁有兩年駕車經驗,外公誇他的車技好,巾幗不讓須眉。就這麽把衝鋒給唬住了,衝鋒暗歎,張無忌他媽說的話真沒錯,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會騙人。


    顧紹雪開車,贏在天分,天分好到衝鋒一路上都沒發現她是新手,卻輸在熟能生巧,偏偏她還非要自己倒,說,不讓練習,那一輩子也不會倒。


    “好美的泳池啊”,顧紹雪被姚春妮一路帶到酒店頂樓的無邊泳池,嘖嘖道,“你們公司的福利可真好”。


    路星酒店臨海矗立,湛藍的池水在視覺上與海和天連接,雖在室內,卻仿佛置身於無邊的海裏。


    姚春妮咧嘴笑了一下,“所以你畢業了要不要考慮來我們公司上班啊?”


    顧紹雪抿嘴一笑,“可以呀。”


    “來,遊一圈?”姚春妮拿出她買好的兩套泳衣,“咱倆當初是在學習遊泳的時候才成為無話不說的好朋友的,所以敘舊就從遊泳開始。”


    顧紹雪聽到‘無話不談’四個字時,笑容僵了一下,如果姚春妮有一天知道了她真實的家庭情況,該如何麵對這個她視為‘無話不談’的朋友,她無從知曉。


    說謊話就是這樣,說了一個,就需要用無數個謊話來圓,就比如她此時頭上戴著假發,她隻能說,“我來例假了,遊不了,我看著你遊,看我的徒弟有沒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苦難帶給人的不僅是生活上的捉襟見肘,還有心理上的打壓,從而滋生出自卑,姚春妮就是個極度自卑的一個人,亦如《平凡的世界》裏的孫少平,她把低調的顧紹雪當成是惺惺相惜的朋友,而顧紹雪當初也從沒想過自己會迴到嶽州父母身邊,來到嶽州以後也沒想過跟關城的同學能有很多的交集。


    此般境地,何時休?隻能是走一步說一步。


    “看到了,怎麽沒跟小姐打招唿?”衝鋒問和他一起站在消防通道抽煙的路誌銘。


    自從上次事件以後,這是顧紹雪第一次單獨出門,衝鋒寸步不離,絕不讓顧紹雪走在他身後,也不讓她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而他跟路誌銘之間也沒有再單獨聯係過,專心做顧紹雪的’護花使者‘,隻聽顧家人的差遣。顧紹雪不讓他跟的太近,他看著兩人進去之後,便尋了個能看到泳池門口的地方抽煙。


    路誌銘吐出一口白霧,笑說,“倒了六次才倒進庫裏,她那麽要強,我不會去冒犯她的驕傲。”


    衝鋒也跟著笑出聲,剛才的顧紹雪真的像是遊戲裏又菜又愛玩的選手。


    笑著笑著,路誌銘忽然問,“衝鋒,你說,我能追上你家小姐嗎?”


    衝鋒安慰他,“我感覺小姐她是喜歡你的,雖然我沒有證據。”


    聞言,路誌銘生生的將那句‘從哪看出她喜歡我的’給咽了下去,以至於被煙嗆了一下,直咳的他肺管疼。


    “克裏斯多福在《親密關係》裏說道,‘長大以後,你所經曆的所有的親密關係的背後,都是在找尋童年的那部分缺失’,友情,愛情皆是如此。如果你急於跟她表白,那她一定會將你傷的體無完膚,你們也不會幸福。”這是顧紹雪說要來港城的前一天晚上,顧以峰對路誌銘說的最後一句話。


    如今的路誌銘像個特工,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顧以峰是他的頂頭上司,在‘愛情’這場革命中不斷對他耳提麵命。


    可是答應是一迴事,做到又是另外一迴事,尤其是這兩天,他感覺特別的無力。


    路誌銘暗歎,他和顧紹雪,幾時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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