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誌銘翻了個白眼,“小孩子說的話,你們大人也信,還說了20多年,也就是他倆臉皮厚,換了其他人早就翻臉了。”


    說完拿起剛臨好的帖遞給劉嵐,“媽,這小楷寫的如何?”


    “這小雪不僅不吃香菜,練的字也是簪花小楷吧?”


    劉嵐邊看邊說,餘光瞥到路誌銘微赧的神色,不禁在心裏笑了一下,然後又道,“這個《詩經》啊,裏麵的婚戀觀講的非常好,男女要想幸福,需‘門當戶對’,淑女配君子,貧女配庶士,熟女配吉士。”


    “世間萬事,都有其定律,老祖宗留下的這些精華,現代人如若能學其十之八九,那對自己的人生,當是極好的。”


    “小雪要是我的女兒,我就會讓她臨那首《衛風·氓》,既然你要練她的字,順道把這首詩也臨了吧。”


    路誌銘攬過劉嵐的肩膀,“媽,外公留給您的這些書,您又傳承給我,以後,我也會教給我的孩子。”


    “至於這個《氓》還是讓小雪臨吧,讓她好好把我看清楚,不要戀愛腦。”


    劉嵐見他已經開起了玩笑,便知他心情變好了,嗔怪道,“我看戀愛腦的那個人是你吧,即便是一見鍾情了,又門當戶對了,兩人也要恩愛不相疑,從一而終。”


    “好好對小雪,莫要辜負了她。”


    “我疼她還來不及呢。”


    路誌銘邊說邊收拾,將書和臨帖都歸迴原位,然後道,“媽,等下我就迴港城了,就不在家陪你了。”


    劉嵐端起剛剛裝藥的杯子,跟他一起走出書房,“去吧,照顧好自己,別讓媽擔心。”


    “小雪還小,有什麽事好好說,別跟她置氣。”


    聞言,路誌銘下意識的低下頭,像做錯事被拆穿的孩子,“知道了,媽。”


    路誌銘迴港城的時候,顧紹雪也迴到了家。


    晚上吃過飯,顧紹雪喝了藥,是路誌銘交代衝鋒買給她的。


    然後去了書房,打開電腦,檢查郵箱裏有沒有新的郵件,沈周翰發給她的。


    下午課間的時候,她已經用手機查過了,沒有。


    沈周翰是顧紹雪通了4年郵件的筆友,情竇初開的年齡,顧紹雪沒有劉嵐那樣陪在孩子身邊的父母教她,所以便陷入了這段不知是何種感情的感情裏。


    情竇初開一般都和青春期肩並肩,顧紹雪的心事隻對沈周翰講,除了奶奶,最了解顧紹雪的便是沈周翰了。


    顧紹雪點開他寫給她的最後一封信,日期是今年的3月1號。


    顧紹雪:


    展信舒顏。


    收到你的來信,知道你研究生初試已過,恭喜你!繼續努力!


    你一直都想知道我名字的含義,我給你郵寄了一套《詩經》,裏麵有答案,地址依然是關城大學。


    不過你那麽博文強識,肯定早就讀過這本書。


    但是書裏我放了我的照片。


    希望我們在嶽州大學相遇時,你不會不認得我。


    要進入學業的另一個高度了,你的人生觀也要更加完備。


    你說父母對你生而不養,就是滲入你骨髓的毒藥,這四年,你把我當成解藥。


    之前我們倆一起讀《遙遠的救世主》這本書,你又說我是你的救世主。


    小傻瓜,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麽救世主,能救你的隻有你自己。


    待我們見麵時,我希望你已經和他們和解了。


    ---沈周翰


    人生這趟列車,有人上車,有人下車,沈周翰在3月1號暫時下車,奶奶在5月21號永遠下車,從此,顧紹雪開始了她的孤獨之旅。


    她再次給他寫了一封郵件。


    沈周翰:


    見字如麵。


    我們終於見麵了,雖然你沒有和我相認,但我知道那就是你。


    大二的時候,同學說大門口有人找我,我去了,卻沒有見到來人,那個人也是你對吧。


    你不認,肯定有你的顧慮。


    你離開,肯定有你的理由。


    你不說,我不問。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生命中所有的燦爛終將用寂寞償還,孤獨前可能是迷茫,孤獨後便是成長】,這是我們倆讀過的《百年孤獨》裏的一句話,在你和奶奶離開之後,也照進了我的生活。


    這四年,幸得識君桃花麵。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親口跟你說一聲謝謝。


    盼迴複。


    ----顧紹雪


    沈周翰迴到家後,卸下右側胳膊的義肢。


    周慧聞到他身上一股酒味,眉頭一蹙,“醫生說了,半年內你都不能喝酒,這眼看離半年之期就剩沒幾天了,你這是。。。。。。”


    “媽,沒事,隻喝了一點點。”


    周慧哪會信他,這個“一”是“億”吧。


    沈周翰挽起周慧的胳膊,道,“媽,你這白頭發又長出來了,等下我給你染。”


    “我先去書房”,沈周翰有預感,顧紹雪肯定給他發郵件了。


    周慧欣慰不已,點頭說好。


    在經過神台的時候,她停下腳步,看著沈國平的照片,嘴角微微上揚,“國平,兒子說他要給我染發,染好了我給你看。”


    從3月份到現在,他一共收到了顧紹雪10封郵件,加上剛剛這一封,11封,基本是一個月一封,每封信的結尾都是“盼迴複”三個字。


    除了昏迷的那個月他沒有迴複,其他的他都迴複了,隻是沒有發出去。


    台燈柔和的光照在電腦屏幕上,然後再折射到人的臉上,驀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難定。


    沈周翰把剛收到的那封隻有一百字的郵件足足看了半個小時。


    顧紹雪,他見一麵就淪陷的女孩。


    他曾想,等他從軍校畢業,等她考上研究生,他就跟她見麵,跟她表白。。。。。。


    在他昏迷的時候,她不止一次出現在他的潛意識裏。


    在他養傷的那段日子,她的那些郵件就是他的精神支柱。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不到一年的時間,便成了今日的相顧不敢相識。


    看到她在雨裏追車,他心疼又無力。


    是的,他騙了她,沒有和她相約在嶽州大學。


    燈光下,指尖在鍵盤間跳動。


    小雪:


    我無數次演練我們見麵的場景。


    你說“維申及甫,維周之翰”


    我便說“青山不老,為雪白頭”


    我們相見了,你說了,而我,已是塵滿麵,沒勇氣說了。


    餘生,唯願你,幸福平安。


    唯願我,陪我鬢如霜的母親,安然此生。


    --- 沈周翰


    依然是沒有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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