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要有些耐性,才能從燕皇的神情當中看到絕望崩潰的模樣。


    一如當年他和冷宮中的母妃,夏日酷熱,冬日嚴寒,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受皇室中人的辱罵和毆打,跟自私自利的燕皇脫不了幹係!


    燕祈太過沉穩淡定,俊美的臉龐明明還是少年模樣,卻和常年居於上位者的燕皇,淩厲帶鋒芒的氣勢不減反增。


    燕皇頭一次有點看不明白他的這位五皇子了,心機城府和謀略都讓燕皇感到了滿意至極……


    如果燕祈背後能擁有正常有勢力的母族,而不是出生冷宮,燕皇想,他的太子和二皇子說不定在燕祈的鋒芒下,早就被打壓進泥地。


    要說後悔把天賦卓越的燕祈關進冷宮,燕皇心中自是不悔的!


    他悔的是,當年沒有做到趕盡殺絕!


    也是他當年狂妄自大,認為燕祈的母妃和一位還未出生的皇子翻不成什麽大風大浪,才一時疏忽忘卻腦後。


    燕祈長身玉立和燕皇對峙,無形的風浪讓匍匐跪倒在地的宮人們,瞬間抖如篩糠,冷汗直下。


    這時,燕祈的心腹之一從門外闖進,附耳在燕祈身邊小聲耳語幾句。


    “嗯。既然來了,就讓他們進來吧。”


    燕祈說話的口吻很淡,甚至算得上輕,卻讓燕皇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自心底深湧而上,麵色蒼白了幾分。


    隨後從殿外走進來幾道身影,站在前頭的人影讓燕皇大驚失色。


    正是被燕祈所談論,貴妃還未進宮時和外男兩情相悅的對象,太傅。


    跟著太傅走進來的人影,燕皇覺得頗為眼熟,眼神一閉,再次睜開時,卻也記起是接生明珠公主的老婆子。


    還有貴妃娘娘安排的奶娘,和侍候貴妃身邊的小宮女,也有太傅帶來的幾人。


    燕皇結合燕祈之前說的話,已經想到了燕祈究竟要做什麽。


    燕祈這是想讓他接受現實,他最寵愛的明珠公主的確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罷了……


    燕皇精明的眼神瞬間變得渾濁許多,流露出痛苦悲切的底色。


    站在首位的太傅眸光死死的盯著燕皇,洶湧的恨意乍現!


    都是他!


    要不是他從中破壞,韻兒和自己應該是一對人人都羨慕不已的璧人,嬌嬌也會親切的喊自己父親。


    太傅恨意怒意之火太過瘮人,壓抑了十幾年一夕之間全部爆發,竟然讓燕皇不敢直視太傅的眼睛。


    甚至話到嘴邊,也隻能咽下去。


    燕皇想說,太傅明明都已娶妻生子,為何還要對他的貴妃念念不忘呢……


    這樣對得起他娶的妻子嗎?


    站在至高道德點上的燕皇,在太傅咄咄逼人的眸光下,也隻能反思自己的過錯。


    當年他登基為帝,迫不及待鏟除異己,迎娶貴妃進宮。


    太傅自然成了他的阻礙之一。


    於是燕皇便以貴妃和剛出生的小公主用來威脅太傅,若是不斬斷念想,若是年底前還未娶妻生子。


    貴妃和小公主也就沒有必要活著了。


    他是風頭無兩的皇帝,想讓誰死誰就得死!


    文武百官人人都忌憚他,那時的民間已隱約有流傳出他是暴君的流言蜚語。


    太傅為了貴妃和公主的安危,妥協了,答應了他娶侯府庶女。


    庶女也給力,太傅寧死不願碰她,便使下三濫的下強勁春藥手段,才生下了如今的太傅嫡女。


    幼兒何其無辜,即使太傅萬般不喜,給予不了父愛便從物質上多有補償。


    後來太傅又轉頭來和他交好,燕皇心虛,給予很多賞賜,本以為這事情算是過去了,他也不想和摯友鬧得那麽不堪。


    沒想到,這件事積壓在太傅的心裏,竟然讓恪守本分的太傅瘋魔一般和大逆不道的燕祈同流合汙。


    燕皇耳邊響起憤怒又絮叨的嗓音,一遍遍的質問他,一遍遍的控訴他所犯下的罪行……


    燕皇在這一瞬間感到了無比的疲累,全身脫了力道,麵龐也像是蒼老了十歲。


    曾經卑劣化成的疼,像是海潮猛地撞擊他的心髒。


    燕皇哀痛之下竟然有些失神茫然。


    或許是他做錯了……


    如果當初在他查出燕祈外祖父一家是清白的,他及時給予道歉補償,及時為他外祖父恢複名譽,及時把燕祈她們母子接出冷宮的話,是不是也不會鬧到如今這絕境一般的地步……


    如果他當初得知太傅和韻兒真心相愛,沒有為一己私欲用天子皇權拆散她們,而是正大光明同太傅追求韻兒,是不是嬌嬌就能是他的親生女兒了……


    人生如同下棋博弈,一步錯步步錯,無法挽迴走過的每一步。


    燕祈黑眸幽幽的盯著神情痛苦的燕皇,心中卻沒有想象中的報複快意。


    何其不幸,何其悲哀。


    漫長的等待中,又有一人手中提著三顆血淋淋的人頭踏進殿內。


    人頭正是燕皇所倚仗的死士頭目,和燕皇手中最為隱蔽勢力的頭目。


    竟然在無聲無息中,都被燕祈給摸了徹底。


    燕皇悲痛的神情麵如死灰,他已知道自己在燕祈麵前,再無任何翻盤的可能。


    盡管貴妃背叛他,燕皇心中有無盡的憤怒和恥辱。


    但畢竟是他唯一真心疼愛過的女人,和唯一真心對待過的女兒。


    血脈親情雖然是假的,但愛意是真的。


    這時候燕皇成長了許多,已不允許他賭氣。


    “燕祈!你要這皇位拿去便是!父皇隻求你一件事,放過韻兒和嬌嬌!”


    燕祈狹長的黑眸微眯,似乎在思考思量什麽。


    這副模樣落在燕皇眼裏,便是燕祈要用利益來換取她們的平安。


    “燕祈!我能讓你坐上皇位,名正言順!”


    “民間百姓的辱罵或許不致命,但史書上的記載,足以讓你承受今後幾千年的唾棄!”


    燕皇瞪大的目光又瞥了一眼太傅。


    太傅幾十年不曾對韻兒變心,選擇五皇子的陣營投靠,想必早已料到今日的結果。


    或許太傅所求的,也正是他幫助燕祈篡位,但燕祈要為他護住貴妃娘娘和明珠公主。


    但留有倔強的燕皇,想要自己保護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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