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慢慢地,他學會了不去理會,努力讓自己不要在意。因為年復一年,他給自己的壓力已經足夠多,還有身體的傷病,拋開這些,時珣需要盡量減少消耗自己。


    慢慢就習慣了,痛苦、疲憊,乃至失利,似乎都是可以習慣的。


    直到此刻鬆開牙關,他才發現,自己這些年是咬著牙,把所有的痛苦失利、謾罵血淚都吞下去的。


    小輔助抬眼看他,舌尖偷偷舔到他手心的那道傷疤。溫溫熱熱的,像是幼獸笨拙地幫他舔傷口。


    確實是傷口,是這幾年留在他身體上的唯一一道真正的傷疤,其餘的,都已經在他心裏結痂。


    他不會再像曾經一樣,把心裏的目標宣之於口,在一次一次的採訪之中變得溫和而謙恭。不過是一些說話的方式,不過是把更多的東西埋在心底。


    比起比賽,比起職業生涯,都簡單了太多。


    他早就已經不在意了,可是有人執著地替他在意著。


    無論做出什麽樣精彩的操作,beside都是那樣波瀾不驚。


    他不會說自己狀態好,不會說很開心,他說,「因為我的ad是timestone。」


    江未遲眼中一片光芒,星河鷺起,幹淨純粹撲灑了滿眼。


    「謝謝你迴到賽場,我的ad。」


    時珣分明聽到的是浩瀚宇宙中唯一的聲響。


    「我好喜歡你。」


    怦怦,怦。


    中間停頓的一瞬,像是被無限拉長一般清晰。


    時珣想起最初江未遲對他的表白,小心膽怯,帶著一點點決然和那麽深刻的絕望。


    「對不起,對不起……我喜歡你……能不能不要,不要覺得我噁心。」


    時珣不自覺笑了笑,湊到話筒邊,「謝謝你還在,小輔助。」


    他從未正視過這份喜歡。


    尊重,習慣,不探討,不過界。時珣原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沒有因為一分情意就改變。


    小輔助曾經的喜歡不夠亮,沒有執著地映在他眼中,所以才會像空氣,因此才會是影子。


    如今他終於開始發光了。


    光影相隨,可是光不會迴頭,迴頭的時候影子也偏移,註定是不會被看到的。


    時珣如今才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江未遲捧到他麵前的,那一份晶晶亮亮的喜歡。


    原來已經打磨得這樣光滑,這樣璀璨,像是小輔助情不自禁露出的笑容。


    掛在眼睫上的冰霜消融,淌成蜿蜒水色,裏麵是驚鴻的倒影——


    他的adc溫柔得像炎炎夏日之後,水涼的夜色。


    隻有站在他的對麵,才能映在他眼中啊。


    江未遲沒有看到時珣的小動作。


    他攬著時珣靠在自己的肩膀,隨著大巴車的一路顛簸而一同輕微起伏。


    外麵是夜色之中一片深沉的海,漂浮的燈光在水波中星星點點蕩漾。


    心裏太滿太滿,這些年的所有過往都抑製不住地外湧。漲得痛,又好像還可以擁有更多。


    他知道,今天他的寶貝,不是言不由衷。


    時珣珍重他一直的陪伴。即使他有的時候會怨時珣把她一個人留下來,他的漂亮崽也沒有介意。時珣知道,小輔助一直在等他。


    分開的那一天,那麽倉促,時珣依然在關心他的職業生涯。


    他確實被那毫不留情的兩拳打醒,知道要為自己想,對自己的職業生涯和夢想負責,而不是抓著一段即將戛然而止的感情衝動退役。


    時珣會為了他想以後。


    他做了決定,留下來,不隻是為了時珣,他自己不是一個沒有冠軍夢的選手。


    而時珣經歷了那麽多疼痛迴來了,又把他的重擔輕巧自然地挑到了自己肩上。


    「謝謝你還在。」


    時珣一定覺得沒什麽,而認為他的感情才有重量。


    可是時珣已經做了足夠多的,那麽自然,怎麽能不教人無法自拔,深深成癮?


    時珣太累了,已經在去慶功宴的路上睡著。


    江未遲的肩膀漸漸感受到重量,他忍不住偏頭,用側臉挨了挨時珣的發旋兒。


    漂亮崽長長的眼睫顫了顫,張開一條小縫,然後往江未遲的頸窩更裏麵鑽了鑽,又安穩地睡過去了。


    江未遲感受到自己鎖骨中間的部分被時珣溫熱的唿吸熨燙,幾乎要被這種熱度烙印。


    他一手輕輕籠住時珣的指節,另一手木然地拿出手機給xuan發消息。


    「我 殺 我 自 己。」


    幾乎立刻收到一個問號。


    江未遲盯著那個問號兩秒,打字,「我在車上升旗了。」


    「???」


    「你是狗嗎???」


    江未遲看了看睡得一臉安穩的時珣,「別說批話,怎麽辦啊快到了。」


    「…………」對麵隻發來了兩個省略號。


    過了十秒,「……那就隻能掐了唄。」


    江未遲深吸一口氣,把手揣進了隊服外套的口袋。


    於是漂亮崽醒來就看到小輔助一臉菜色,「怎麽了?路上沒睡著嗎?」


    「沒事,可能是餓了。」江未遲說。


    「那走吧,正好去吃飯了。」


    時珣睡醒神清氣爽,揉了把江未遲的頭髮,就奔著酒店去了。


    江未遲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麵還有他咬牙切齒的體驗。


    「……我軟了,但是我可能也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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