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父皇,先讓六弟好好養傷。剛說的話許是氣話,我們也當沒聽見就好。”湛槿初鞠了一禮說道。


    “是,是,我們啊,沒聽見。來人,去準備轎輦,把六殿下送到壽康宮,哀家親自照看!”太後讚成得看向了湛槿初,隨後接著後吩咐下人道。


    淑妃慌了,“太後,韜兒還是留在鍾宜宮養傷吧,他現在不方便移動,萬一傷口再裂開了就不好了。”她不能把韜兒給別人,她才是韜兒親娘。她祈求地看向皇上,試圖讓皇上開口阻攔太後。


    “留在你這被你壓裂傷口?一個當娘親的,把孩子害成這樣,哀家可不放心再把韜兒留你這。今日就算誰發話也不行,韜兒就得跟哀家迴宮,哀家看誰敢攔著!”太後直接堵死了淑妃的路,讓湛槿初扶自己起身,示意付嬤嬤帶人進來。


    明德帝也根本不想阻攔,幸虧這孩子從小跟在母後那成長為好孩子,在淑妃跟前久了,指不定得成什麽樣。


    淑妃滑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湛槿韜被人帶走,淚水一直流個不停。


    湛槿初扶著太後,看了一眼地上的淑妃,轉頭扶著太後出了鍾宜宮。明德帝看都沒看淑妃一眼便直接出去了,隻餘下淑妃一人在冰冷的地上默默流淚。


    等人走遠了,鄭嬤嬤這才挪著膝蓋過來,扶起了淑妃,“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六殿下以後會懂得您的良苦用心的。先讓他養好傷,也把思緒理好了。如今六殿下可不能再受刺激了,我們也趁這段時日好好想想法子才行。”


    “我的兒啊!你說他怎麽就一點也不像我?”淑妃眼睛一直盯著眾人離去的方向,心裏憋屈又哀傷。“皇上算是徹底厭棄我了,你看到他的眼神了嗎?哈哈哈哈哈,究竟是那一步走錯了......”淑妃自嘲地笑了,笑得淒涼。


    鄭嬤嬤在旁側看著已經有些魔怔了的淑妃,心裏無奈地歎了口氣。如果娘娘對六殿下從小便像柔貴妃教導四皇子那般,興許六殿下就不會這樣難以接受。


    “娘娘,先起來,地上涼。”鄭嬤嬤輕柔地對依舊呆愣的淑妃說道。


    淑妃似乎已經平複了下來,她轉頭看向鄭嬤嬤,眼神中染上了瘋狂,“他不當,也要讓他當!他想出家避開我,避開皇家,不可能!”淑妃咬牙切齒地看向壽康宮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鄭嬤嬤被她的話嚇到了,心裏慌亂,但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隻能在一側靜靜地候著,等淑妃願意起身後,才扶著她慢慢起來迴了主殿。


    鍾宜宮的宮女和太監都仿佛鵪鶉一般大氣也不敢出,一個個低著頭。淑妃看了一眼剛剛在偏殿伺候的幾人,涼薄地笑了笑,給了鄭嬤嬤一個狠厲的眼神。聽到了韜兒自請出家的話還能活著,當她是純貴妃那樣的蠢貨嗎?


    鄭嬤嬤心神領會,放開淑妃的手把那幾人喚了出去,沒一會兒她就迴來了,看向淑妃冷著眼點了點頭。


    此後,這幾人便再也沒有在宮裏出現過,消失得無影無蹤。


    ————


    壽康宮。


    太後年歲大了些,這一驚一怒,人到底是有些不舒服了。湛槿初將人送進了寢殿,看著人睡熟了才出來。


    “六殿下在哪個屋?”出了寢殿,湛槿初看向付嬤嬤問道。


    “殿下請隨老奴來。”付嬤嬤帶著湛槿初往主殿的客屋走。


    “多謝嬤嬤。”付嬤嬤是從小便在太後身邊伺候的老人了,宮裏誰見了她都需予她尊重。


    付嬤嬤邊走邊和湛槿初說:“太後今日受了驚,喘疾又犯了,在鍾宜宮那麽久,定然是累著了。”


    “這幾日讓嚴太醫日日過來給皇祖母請個平安脈,這事終歸是嚇人了些。”湛槿初冷靜地吩咐道。


    “老奴明白,殿下這邊請,六殿下便安置在了這,他小時候很多時候就住在這。”付嬤嬤知道湛槿初有話要說,便隻比了一個請的姿勢,自己打算迴去照看太後。


    湛槿初朝她點了頭往屋裏走,想了想轉身對低著頭的付嬤嬤道:“勞煩嬤嬤備些清粥小菜,還有一些滋補的湯。皇祖母醒了便讓她用些,六弟這邊也送一份,待會兒得讓他吃些。”


    “是。”付嬤嬤福了身下去,嘴角帶著笑意,還是五殿下想的周到。


    湛槿初走進屋裏時將屋裏侍候在一旁的宮女和湛槿韜的親衛遣走了,親衛本不想走,看著床上的湛槿韜,湛槿韜朝他點了下頭,他這才一步三迴頭地出了屋帶上了門。


    第二節


    湛槿韜靠在床榻上,頭轉向湛槿初,臉上還是蒼白的,他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於是又轉了迴去,直愣愣看著床尾。


    “為何躲我?”湛槿初給他倒了一杯熱水,走到他旁側遞過去。


    湛槿韜緩緩接過水,眼神滿是悲傷,他盯著水麵,不敢抬頭。


    “不說嗎?我以為你會想和我說。剛剛在鍾宜宮,我明顯地感覺到了。當然,也有可能是我感覺出錯了。”湛槿初直接坐在他床榻邊上,抬眼溫柔地看向他。


    湛槿韜內心十分掙紮,此話一出,興許母妃就會......他也會被所有人厭棄......他不敢,所以才想著出家逃避,奈何這是有損皇家顏麵之事,沒有人會同意。


    “六皇弟,你知道嗎?你一點都不像淑妃娘娘,我說的是性子。你更像父皇,顧忌太多,太善良。”湛槿初見湛槿韜還是不願開口,便笑著說道。


    “是嗎?”湛槿韜訥訥迴應道。


    湛槿初見他開口迴應了,又笑了下,“是啊,幾個兄弟中,最像父皇的其實是你,不論是容貌還是性子。其實,我還挺喜歡你這個弟弟,隻是你一直不怎麽搭理我,唉,久而久之,我也就不敢接近你了。”他迴想著幼時,有些懷念的笑了笑。


    湛槿韜手裏緊握著水,小心翼翼地轉頭看向湛槿初,眼神有些無辜。小時候,他也很想靠近湛槿初,可是一想到靠近後身邊的嬤嬤就會給母妃告狀,他又會被耳提命麵一番,所以就幹脆遠遠地看上一眼,不再靠近。


    他永遠記得他十分盼望能與哥哥一起玩耍,偷偷遛出鍾宜宮後到了中宮外麵,躲在大樹後或是灌木叢後小心翼翼張望著湛槿初在亭子裏念書或是和賀南泓玩耍的樣子,很好看。


    “我也很喜歡你。”他小聲地看著湛槿初說道,眼中的堅定十分亮眼。


    “但你不敢靠近,是因為淑妃娘娘不許你靠近是嗎?”湛槿初緊盯著他的眼睛反問道。


    湛槿韜看著那眼睛,心虛地低下了頭,手不斷收緊,又開始陷入猶豫。


    “為何要這般猶豫,這不是你一個皇子該有的性子。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一兩個字便能迴話,又何必吞吞吐吐。”湛槿初語氣嚴肅了些,看著湛槿韜的眼神也強硬了。


    湛槿韜小心翼翼抬頭看向他,“五哥,你別生氣。”


    “我沒有生氣,我是在教你。”湛槿初無奈地看向床榻上手都快把杯子捏碎了的弟弟。


    “是,以前母妃便不讓我和你玩,現在也不讓。”湛槿韜淒涼地笑了笑,他轉頭看向湛槿初,“可是現在我長大了,她約束不了我了,所以我便想靠近你。”他笑了,臉頰上的梨渦讓他蒼白的臉有了幾分活力。


    “那日,是為了何事哭?今日,又是為了何事竟然敢自戕?僅僅隻是為了反抗淑妃娘娘嗎?”湛槿初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眸,口中緩緩道出疑問。


    湛槿韜一下子便無力了,這是他心裏此時最大的秘密。


    “若是不肯說也沒關係,你今日說的那話,屬實是衝動了。不對,你今日種種都很衝動,不似平日冷靜自持的你。本來早就想抽空與你說說話,問問你究竟為了何事苦惱,但如今你不願說,也不必勉強。但是你要知道,你永遠是我的弟弟,血濃於水,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就算是淑妃,也不行。”湛槿初也不逼他,隻是和他說了些一直想與他說的話。


    湛槿韜鼻頭一酸,眼睛紅了,“我不想說,便是不想讓你厭惡我,不想讓你傷心。”


    “我為何要厭惡你?又為何會傷心?”湛槿初覺得自己今日的問題真的是一個接一個,然而一個也問不出來。唉,這弟弟,可真難從他嘴裏問出東西。


    “因為......因為......”湛槿韜腦中出現了兩個聲音,一個讓他說,一個不讓說。


    湛槿初被他這樣搞得無奈極了,“不想說便不說,你先好好養傷,我便先走了。”還有一堆事等他去處理,他已經在這待太久了。


    他說完便起身往外走去,湛槿韜急了,他脫口而出:“皇後娘娘去世......與我母妃有關。”終究是和他母妃一般,一著急就容易把實話說出來,誰說他兩不像的......湛槿韜羞愧地低下了頭,眼裏的淚水慢慢往下流,一滴一滴進了茶杯,水中漾起了漣漪。


    湛槿初瞳孔一縮,“我知道。”


    早在母後去世那一年他便知道了此事,父皇親口告訴他的。湛槿初沒想到會從湛槿韜口中再一次聽到這個秘密,更沒想到淑妃會把這事與湛槿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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