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明德帝話音剛落,湛槿初並未思考便道:“兒臣不願!”


    “可若你不願意,這大荊往後必須要有人接下,若你沒有子嗣,朕怎敢把位子交付於你。”明德帝沉聲說道。


    “父皇,湛家不止兒臣一人,皇兄和皇弟都能為湛家延綿子嗣,兒臣也不願如此自私占著高位。”湛槿初跪了下來,朝明德帝一拜。


    明德帝閉上了眼睛遮住了眼中複雜的情緒,長歎一聲後說道:“可父皇想讓你接下,也隻有你有能力接下......”


    湛槿初直起身來,堅定地道:“讓父皇失望了,兒臣終究是自私之人,兒臣不願棄泓哥哥而走上高位。六弟七弟將來才能如何還未曾得知,父皇也可先考察一二。若如以後當真皇位加身,兒臣也會過繼皇室血脈,盡心培養;亦或者督促六皇弟和七皇弟學成,傳位於最合適的那一位。此兩種情形,唯一不變的是兒臣定當盡力護住大荊。望父皇成全!”


    “唉!罷了,記住你今日的話。起來吧,地上涼。”明德帝聽到想要的答案,招手讓湛槿初起身,“去吧。”他背著身子,後背還是那麽寬闊。


    “兒臣告退!”湛槿初起身行禮。


    “別怪父皇,位置越高,責任越重,父皇不是不想你能自由安穩。”湛槿初快出禦書房時,明德帝的話再次傳入耳中。


    湛槿初迴身朝明德帝一拜:“兒臣明白。”


    思緒匯攏,湛槿初抱住賀南泓輕聲問道:“以後你可願陪我遊山玩水,歸隱山林?”


    “隻要你想,我會陪你。歸隱山林適於放下一切的大能,我倆牽掛太多,隱於市朝也未必不可。”賀南泓把頭靠近湛槿初的肩膀,笑著說道。


    “好!”湛槿初在賀南泓懷裏笑了,笑得燦爛。


    ————


    京城西郊後山。


    山腳下,湛槿初幾人拿了東西緩緩往山上去。郊外的溫度比城中低了許多,賀南泓怕湛槿初著涼,出門時特意吩咐林文給備了湯婆子讓他揣在手焐中。


    齊願景看到熟悉的路,興奮地拉住安九往上走,拉開了湛槿初他們一截距離。


    “齊師兄很喜歡安九。”賀南泓看著前麵兩人的背影,有些感慨:“安九這樣陪人笑鬧的樣子也很少見,他倒也對齊師兄不設防。”


    湛槿初笑得眉眼彎彎,“以後把師兄托付給安九也未嚐不可,至少安九不會欺負師兄。”


    “淘氣。”賀南泓抬手輕拍了一下湛槿初的額頭,這話說的,似乎要把齊願景和安九湊一對。


    “說真的,兩人挺相配的,就是不知安九會不會嫌棄師兄不同於常人。”湛槿初躲了一下,眼睛盯著前方看。


    賀南泓看了一眼安九護著齊願景的背影後看向湛槿初道:“不會,安九是什麽脾氣秉性你也應該了解了一些,他不會傷害齊師兄。不過這種事情,還是兩情相悅比較好,再看看吧。”


    “我知道,隻是太希望師兄好了。”湛槿初思緒有些飄忽,想到了以前和師父師兄在一起的日子。


    “欲速則不達,齊師兄會好好的。”賀南泓說完握住湛槿初的手,帶他跑起來往前去追趕安九他們,就像幼時那般。


    林文、林斯:......


    合著就我倆是多餘的,兩人從對方的眼裏讀出了無奈。


    遠處,安九的聲音向下飄來:“下過雨,這山路滑,你慢著點。”“看,差點就摔了吧,要看路!”


    緊接著是齊願景和湛槿初的聲音,越飄越遠,越來越虛渺......


    ————


    “殿下、將軍、齊公子,衍將軍遣了人迴來,帶迴來了一位男子。”言管家等在侯府門外,見幾人迴來了,忙迎了過去。


    賀南泓把湛槿初扶下馬車後問道:“大哥的人?男子?可知道是什麽人?”


    言管家搖了搖頭:“老奴不知,來人並不曾透露姓名。衍將軍的人說須得五殿下和兩位將軍在場才能說,其餘人需得屏退。現今人等在前廳,侯爺和辰將軍已經在那了。”


    “好,我們這就進去。”賀南泓往府裏看了一眼後說道。


    賀南泓安排了讓安九把齊願景送迴他的屋子,而後他們幾人便到了前廳。前廳裏的下人已經全數屏退,宋岸和林文為幾人斟茶。


    “見過五殿下、見過將軍!”賀南衍身邊的暗衛和一個失了右臂臉上滿是傷疤的中年男子朝兩人行了跪禮。


    “請起。不知大哥這次送這位先生來京所為何事?”賀南泓直接問道。


    暗衛應道:“這位便是真正的吉和康道。”


    第二節


    在場眾人皆驚訝地看向那位中年男子,他身著粗布衣裳,右邊袖口細心地別在衣衫腰帶處,看起來卻通身儒雅之氣,就算身有殘疾,卻依舊幹淨得體,見到他們也毫無懼色。


    “小人便是康道。”中年男子緩緩開口道,眼裏的複雜和掙紮乍現。


    “可是據我們所知,康道已經死在了吉和,先生你又怎麽證明你是康道。”湛槿初看向那人,語氣中帶了疑惑。


    中年男子向他們鞠了一禮,聲音中染上悲憤:“我並無法為自己證明,熟悉認識我的人都已經......”


    “既如此,大哥又為何能認定他便是康道。”賀南辰朝暗衛問道。


    “將軍也並不能完全認定此人為康道,但他句句話皆能對上當年情形,我們所查到的假康道如何把他帶出去又如何偷天換日此人都能說明。也不是我們的人找到的他,而是他自己到了南境。”暗衛迴答道。


    湛槿初打量了一下此人,冷聲問道:“既然你還活著,那又為何久久不為自己發聲,到如今卻又肯說出。”


    中年男子歎了口氣:“不是我不想說,而是不能。吉和知縣是位好官,但他身邊卻還隱藏著胡其的人,我也並無證據來證明自己便是康道,就算我說了縣令大人也不會相信,他身邊那人也會想我動手。這麽些年,我是借用一位死去的人的身份才得以活下來。”


    “當年發生了何事?你是如何活下來的?”賀南泓依舊冷著臉,沒有露出絲毫表情。


    “當年我到靈祈寺上香祈福便是那胡其和我一起去,但他謊稱自己信道,怕汙了佛門,便留在了門外,隻有我自己一人進了寺院見了主持。而後出了寺院往迴趕時,這路漸漸就偏了,不是來時那條熟悉的道。我就開口問了車夫,可是車夫卻換了一人,那聲音不是我府上的車夫。當時胡其還說是因為車夫家中出了急事,特意安排了另外的人來頂上,隻是因為我剛在寺院裏我府上的車夫未來得及請罪便先去了。


    可這說辭實在有問題,既然如此,為何我剛上馬車他不與我說這事。我當即便問了出來,加上馬車越來越快,周邊的景色越來越荒涼,我便有些慌亂。誰知這胡其竟然不裝了,直接露出了他的真麵目。什麽外來經商的身份都是假的,他不過就是為了靠近我,才布置了一切偶遇。活的我的信任後,他便能經常進入我府上。他甚至談吐非凡,說出的東西都讓人一聽便知他見識匪淺。就連我爹都被他騙了去。


    他們把我帶到一處高山荒野,讓我看那吉和城上空滾滾濃煙。他說,那是我家,被他一把火燒了!他讓我親眼看著我的家人死在了那場大火裏,我掙紮了很久,卻被他死死地摁在原地。因為我的身體太虛弱了,親眼目睹了家中大火,我便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我被關在了一個屋子裏。我不知道我在哪,更不知道外麵今夕是何夕。我試圖自殺,但胡其說,若是我敢自殺,那他便讓我康家四十幾口人全都曝屍荒野,讓他們死了也不得安寧。”康道越說越激動,淚水早已滿臉都是。


    他怒目圓睜使得滿臉的刀疤似張牙舞爪的蜈蚣,滿臉亂爬,淚水如同蟲子過後留下的粘液,讓人看的難受。


    賀惟然眼神示意陳同把人扶到了對麵椅子上,遞上了錦帕,又倒了杯熱茶放在他旁側的茶案上。


    康道努力平複了情緒,喝了熱茶後,整個人又變成了那副儒雅的模樣,隻是眼睛的紅腫依舊。


    “各位貴人見笑了,滿門之仇,康道不敢忘,也不能忘!”康道起身鞠了一禮。


    “無礙,先生節哀。”湛槿初溫聲說了句。


    康道道了聲謝後接著說道:“後來我便試圖寫信向外傳,可是被發現了。那一晚,胡其拿著我寫的信對著我嘲笑了一番,說我是什麽都做不了的病狗。哈哈哈哈,確實,我那時已經連起身都困難了。也是那一次,他把我的右臂生生砍斷了。


    後來,他考科舉。我聽他們談話,是有人會把考題都給他,但文章得他準備。果然,他們不殺我便是因為這個。他又用我的家人遺體還有遠在西南方的外祖家威脅我,我不得不替他作文章,口述讓他寫下。就這樣,他考過了鄉試。”


    康道歎了一口氣,喝了一口茶潤了嗓子後又緩緩開口:“我自知這是不對的,身為一個讀書人做出這樣徇私舞弊之事,是我此生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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