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賀惟然屏退了伺候的下人,緩步走到明德帝前側,依著明德帝的意思在他旁側椅子坐下,“老兄可是為了槿初他們而來?”


    “雖說知道不是他們遇刺,但我這心卻始終放不下。唉,自愔兒去了後,槿初這孩子在宮裏吃盡了苦頭,受了不少暗害。這好不容易長成了,卻依舊還是那麽多人見不得他好,都想讓他從這個世上消失。我這做父親的,卻沒法時時刻刻護著他,我這心裏,實在難受。”明德帝無奈的歎息道。


    看著老友臉上無奈和憤怒相互交織,賀惟然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湛槿初是皇子,在這爭權奪利的皇室中想要活著便隻能去爭。老友可能也並不清楚湛槿初現在的勢力和能力擔心他保護不了自己,或許,更多是因為湛槿初是他最愛的女子所出所以才格外憐惜,擔心他出事。


    “兒孫自有兒孫福,槿初身邊還有南泓在護著他,你啊,放寬心。這京城裏對他虎視眈眈的人太多了,我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讓這些人放棄自己的野心。雖說能斬草除根,可誰不知道隻要有土,那草依舊春風吹又生。更何況那些人,都難動,這隱藏著太多的盤根錯節,想動之根本需要耗費多少力氣我們實在難料。”賀惟然的手放在大腿上慢慢敲打著,深深歎了口氣。


    明德帝陷入沉思,事實就是如此,他是皇帝,需要維持的平衡太多,無法孤擲一注去護著他的兒子。這些樹根在京城甚至整個大荊都肆意深紮,為了大荊的安寧,他不能一意孤行。這就是皇帝,在這位子上便難以為自己考慮一次,因為顧忌的實在太多,多到壓得他沉重不已。


    賀惟然伸手輕輕拍了拍明德帝,“槿初遠比你想象的更優秀,你要相信他。”


    這舉動,不知是時隔多少年的安慰。明德帝鼻頭慢慢泛酸,猶記得他們當年也是如同槿初和南泓一般,形影不離。少年時,賀惟然曾是他的伴讀,兩人便是從那時起以兄弟相稱,一起許下諾言做一輩子的好兄弟,兄弟齊心,讓大荊成為能被後世稱讚的大荊。


    時過境遷,當年形影不離的兩人一個駐守南境,一個困在皇宮,難以相見,難以秉燭夜聊,難以聚在一處暢談古今。究竟是該感慨歲月的匆匆流轉實現了他們的那份少年誌氣,還是該失落於光陰荏苒帶走了他們那份親密無間的少年情誼。


    “你說得對,後麵會發生什麽我們也預料不到,倒不如放手讓孩子們自己去努力,看他們到底是想要什麽樣的生活。我們呀,就不把我們的想法強壓給他們了。”明德帝閉了一會眼又睜開,輕唿了一口氣,臉上是釋然。


    “這才對,人啊,就要想得通透一些,才能活的更輕鬆。”賀惟然見他想通了,笑了笑。他暗自撫了撫自己的右腿,剛剛走的太快,加之今晨在院裏習武忘了時辰,這病腿始終是跟不上這強度,開始隱隱作痛。


    明德帝卻是注意到了他的動作,“可是腿疾又犯了?可要讓徐太醫來看看?”


    “老毛病了,最近天氣冷,這腿就怕鑽了涼氣。今兒個早晨在院裏把玩長槍忘了時辰,這不,唉,就開始向我發起抗議了!”賀惟然玩笑道,他頓了頓,又忙擺手開口道:“不用麻煩徐太醫,他之前來過幾次,每次都留下了一大堆苦的不行的藥,喝的我整個人都發了苦。”


    “勝淵,諱疾忌醫可不行!”明德帝嚴肅了起來,“福喜,讓人去太醫院把徐太醫請過來,今日當著朕的麵,好好看看侯爺這腿,再說沒事朕可不信!”


    “哎呦,我......”賀惟然起身想喚住福喜。


    “行了,你就好好待著吧。多喝幾服藥要不了你就受不住了,那這腿疼起來可咋辦?”明德帝打斷了賀惟然的話,拉了他讓他坐下。


    不多時,徐太醫便匆匆背了藥箱趕來,披風上還帶了一些落雪。


    他一進前廳便一驚,皇上怎麽會出現在侯府?!他急忙背著藥箱上了前跪下行禮,“參加皇上!”


    明德帝威嚴的坐在椅子上,大手一揮讓他起身,“免禮,徐卿今日便為侯爺好好看看他的腿,今日又開始疼了,可是有什麽問題?”


    徐太醫連忙放下藥箱,走到賀惟然身邊蹲下,仔細替他看了下右腿,又按了按,接著替賀惟然把了脈。


    “迴皇上,王爺這是舊疾複發,許是今日天冷,寒氣入了腿,待微臣替王爺針灸一番,可緩解疼痛。”徐太醫向明德帝稟道。


    第二節


    明德帝起身看向兩人道:“那便迴他屋裏針灸一番。”


    “是。”徐太醫替賀惟然把褲腿放下,然後背起了藥箱跟在他們後麵。今日來的著急,藥童都忘了叫,隻能自己背著這藥箱。


    到了屋裏,賀惟然見明德帝也走到了他床邊,他咳了咳,“皇上可要先迴宮,微臣這衣衫不整齊不宜麵聖,恐汙了皇上眼。”


    “莫要在意朕,徐卿隻管針灸便是。朕若不在這,他就該使你迴去了,還能紮針?”明德帝示意福喜給他搬了個椅子坐在床旁,就那麽看著賀惟然,示意他躺下。


    賀惟然尷尬地摸了摸頭,沒拗過明德帝,也就躺下去了。


    細細的長針一根一根往賀惟然腿上紮,那腿上的傷疤依然十分駭人,看的明德帝心中不是滋味。這傷疤便是二十一年前留下的,再好的祛疤良藥也除不去。為了大荊,為了自己這湛家的江山,勝淵付出的太多了......他這輩子最虧欠的人,就是勝淵。


    一炷香後,徐太醫取了針,把配置好的藥膏往賀惟然腿上塗了厚厚的一層,等它幹了一些,緊接著用繃帶纏上。做完這一切,他又讓賀惟然的親衛陳同取了紙和筆來,開下了一副藥方。


    “侯爺這身上的暗疾和腿疾諸多,需要好好調養。之前開的藥王爺是不是沒有服用,這身子到了冬日進了寒氣,暗疾就該全都出來了!”徐太醫開完藥方遞給陳同,轉頭語重心長的對賀惟然說道。


    “胡說!我都用了,日日不落!”賀惟然直起身梗著脖子反駁。


    “徐太醫說的是,侯爺常常趁我們不注意就把煎好的藥都偷偷倒了,那門口的樹都快被淹了。”陳同一臉愧疚,是他沒好好盯著侯爺用藥。


    賀惟然橫了一眼揭他老底的陳同,小兔崽子,看老子待會兒怎麽收拾你!


    “行了,這麽大歲數了,喝點藥還這麽不情願。你也別找人小侍衛的麻煩,歸根到底都是他們不敢逼你喝藥。”明德帝歎了口氣,看著孩子似的老爺,搖了搖頭。


    “難怪這身子還是這麽差。這副方子更適合冬日,接下來便照著這份方子抓藥,每日三次,現在便可去抓藥,午膳後就必須用一碗!”徐太醫無奈地看了看賀惟然,轉頭叮囑陳同道。


    “是!”陳同當即向明德帝和侯爺行禮告退,出了侯府去抓藥。侯爺的藥不能假以他人之手,向來都是他親自去拿後親自熬製。


    “唉!”賀惟然很後悔,他為什麽要在明德帝麵前揉腿,這接下來的日子肯定苦藥不斷,陳同這小崽子有了話術,定是要看著他把藥次次不落的喝光。


    明德帝輕笑了聲,“行了,勝淵,你便好好休息,朕也該迴去了。”說完,他從椅子上起來,看向徐太醫道:“徐愛卿今日可曾見過朕?”


    徐太醫當即跪在地上,低頭道:“臣不曾見過皇上,今日侯爺舊疾複發,侯府來人尋臣到了侯府為侯爺診治。”


    明德帝不再看他,淡淡吩咐福喜,“迴宮。朕聽說侯爺舊疾複發,到珍寶庫中尋些奇珍藥材給侯爺送去。”


    說完,他朝賀惟然笑了笑,便帶著福喜出了侯府悄悄迴了宮中。


    “侯爺,我也先告退了。”徐太醫朝賀惟然行了禮,收拾好藥箱便要走。


    “今日多謝徐太醫跑這一趟,雪天路滑,太醫用了午膳再走。”賀惟然溫和的開口留人。


    徐太醫推辭道:“這會兒雪小了些,恐待會兒又是暴雪,我便不多留了,謝過侯爺!”


    “既如此,便不留太醫了。言管家,送送徐太醫!”賀惟然朝屋外候著的言管家道。


    一切迴歸平靜,賀惟然躺在床榻上,感受著腿部微微的痛感,有些悵然。曾幾何時,自己身體強健,騎射耍槍豪放瀟灑,在南境更是沒有對手。可如今稍微冷了些人就不中用了,到底是傷了根本,也上了年歲。


    ————


    大理寺,宣潤早就接到了賀南泓他們的信,等到皇上下了令,便立即集結了人馬準備出發。


    賀南辰從刑部出來,正好趕上了他們出城。


    “聽說那風雁嶺十分難進,土匪橫行,你可有做好準備?”賀南辰騎在馬上追上宣潤問道,“如若不然,我請命和你一塊兒去。”


    “可別,我去是去尋人,定然不會與風雅嶺的土匪起衝突。但你去了就是另外的說法了,你畢竟是將軍,去了就相當於與人宣戰,那就更難尋到人了。”宣潤笑了笑,朝四周看了一下便收起了笑意。


    賀南辰臉色一沉,監視的人這就跟過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雕梁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熹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熹寧並收藏雕梁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