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李府,前廳中,茶案桌椅橫七豎八倒了一地,茶杯茶壺的碎片遍地都是。李老爺坐在前廳上位,冷臉看著那在前廳中哭鬧的女兒,心裏愈加煩悶。


    “爹!都怪你,今日如此行徑,我以後還怎麽在露昶見人!”李靜哭的臉上的脂粉都花了,加上那可怖的表情,整個人再沒有那種美豔動人,而是活生生如同惡鬼出街。


    站在前廳中的丫鬟和小廝自李小姐開始扔砸東西時就全都低下了頭,一是不敢多事,要是被小姐和姥爺看到自己抬了頭,沒準就要受罵挨打;二是小姐這副樣子實在不是一位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加上今日她為繡球招親換上了一襲紅衣,現在這尊容實在是讓人害怕得很。


    “鬧夠了嗎?”李老爺壓住心中的煩悶問道。


    “沒有!我說過我不想去拋那繡球,是你說了會為我挑一個好夫婿的!你看看今日,那個胖子!這就是你說的好夫婿?!我不管,我不會嫁的!”李小姐怒目圓睜,朝著李老爺吼道。沒有人注意到的是,她低下頭的那一瞬,眼神中迸發出的滔天恨意。


    這麽些年,為了李老爺所謂的大業,她從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嫋嫋少女變成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那個樣子——一個任人唿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暖床女。


    那一年,她才十四歲,還是懵懂的孩子時就被李老爺送給了住進家裏西院中的那不知道是做什麽的人。當時的她似乎有所察覺,哭鬧不止,扒著門框不肯進屋,一個勁兒跪求李超和李夫人。那是她的親爹親娘啊,但他們那無所謂的態度和那開口讓人把她拖迴去時那淡然的口氣和嫌棄的眼神,在她心中劃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口子。


    十四歲的她被那臭男人壓在身下的時候,她茫然又無助極了。但她知道,沒有人會救她,也沒有人會心疼她。在她爹娘的眼裏,她就是一個能給他們帶來利益的女兒。她恨李超,恨李夫人,恨所有讓她受到侮辱的人。


    身下被撕裂的疼痛也不及心中那被黑暗灼傷的痛,她木然空洞的接受著她的第一位“客人”帶給她的傷痛,血淚在心中不停地流淌著。她一聲不吭,僵直了身子,心中的傷口流血、化膿、腐爛,已經無法治愈。等人發泄完走了,她就那麽躺著,殘破的身子全部都裸露在外麵,人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鮮活氣息。


    她的哥哥也是這時候進來的,她眼神中有了一絲光亮,她含著淚想拉過被子,祈求哥哥幫她。然而,她的哥哥沒有一絲安慰的話,反而對著她一番譏笑,說出了讓她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的話:“今日起就不是什麽大小姐了,你平日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比我聰明又有什麽用?哈哈哈哈,婊子!呸!”


    嘲笑和戲謔辱罵一句接一句重重往她心口砸,砸的她難以唿吸。然而更過分的是,她的哥哥,她的親哥哥,竟讓人把她洗幹淨後送到了自己的屋裏.......那一晚,她不知道是怎麽熬過來的。耳邊哥哥的嬉笑怒罵和淫言穢語久久不散。到了最後,她已經沒了活下去的念頭,暈死了過去。


    三日後她再醒來時,躺在自己閨房中。她就那麽盯著眼前的床幔,不知道是該怒罵老天的不公還是這蒼天的悲憫。她的娘親,踏進她房裏的第一句話,便是讓她好好伺候人,伺候好了,她也依舊能享受著以往的榮華富貴。


    她笑了,笑聲淒涼又嘲弄,“娘,我是您的親生女兒,為何要這樣待我?您之前不是這樣的,為何......為何?”


    “你別這樣笑,滲人得很。”李夫人抹了抹身上的涼意,漫步走到了她的床邊,“你確實是我的親生女兒,但生了你導致我虧損了身子,無法再有孕。你看看你爹那一個接一個的妾室,肚子一個比一個爭氣。就是因為你的出生,你爹才這樣的!你爹以前那麽愛我,就是因為你,我才會失了你爹的心和寵愛。


    你以為我為什麽之前要對你好?哈哈哈哈哈哈,是你爹在你出生兩年後跟我說了,你以後就是要好好培養,得為李府半大事。若我對你好好培養,細心嗬護,他每月都會來我房裏,李家當家做主的主母之位也會一直是我的!不然,我才懶得看你一眼,我這一生最大的敗筆,就是生了你這麽個丫頭胚子!”李夫人臉上的癲狂醜惡得很,說出口的話又一次把李靜那還未愈合的心再次狠狠劃開。


    第二節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是一顆棋子,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怪不得,怪不得她娘雖然對她好,卻一直都是帶著些冷淡,從不會抱她,縱使她學會那麽多東西,娘親也不肯誇她一句。而麵對哥哥時,卻毫不吝嗇地誇獎。她以為這就是正常的,畢竟哥哥以後是要繼承家業的,而且,也是希望不讓自己驕傲自滿,卻從未想過是這樣的真相。


    李夫人手上的金銀鐲子真是閃的亮眼,亮的李靜的眼睛難以睜開。她已經沒了失望,隻剩下了滿腔的恨意。她恨,她恨,她要讓李家被她踩在腳底!


    從此以後,她不再抗拒,一個接著一個,不論她的好爹爹給她安排多少人,他都笑臉迎來笑臉送去。同時,她也不停的充實著自己,利用那些男人對她的依戀,反讓她爹為她請了各種夫子。琴棋書畫,她每樣都學,學到後又用到來她房裏的人身上。


    真是可笑的很,以往她總是溫柔含蓄,不敢跟爹娘開口索要東西,可隨著她陪過的人身份越來越神秘,而且都對她流連忘返,她爹對她的態度也隨著變化。到了她十九那年,她已經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


    到如今,她陪過的人少說也有三四十。她在“家人”麵前也變得暴躁癲狂,每個人都得順著她的心意,否則她就不去伺候那些人。以前在床榻上逆來順受的她也變得十分大膽,她的哥哥,為了能上她的床,給她獻上了不少好東西,照樣還是得要被她踢打。但這些男人就是賤,溫柔可人的不愛,這樣要大膽的反而想去沾染。


    這麽些年,她手上有了不少證據,她爹也對她信任有加。那些人的身份她有了猜測後狀似無意地詢問過,她爹雖然不多說,但也沒隱瞞。這些人在她屋裏享受時她也沒有放過機會,多來了幾次的,也幾乎都被她套了話。


    當她知道這些後,內心也十分恐懼,但更多的是想將他們都揭穿,讓這些外族人滾出大荊。她年少時最喜歡的書便是寫南境賀家的,也曾心有報負,想要為大荊獻出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她那麽用功讀書,不止是為了討好父母,更是為了她的報負。雖本朝不能入朝為官,但卻能做一位女先生,教書育人,培養能為大荊出力的學生。


    可惜,天不遂人願,如今的她那還能在肖想做那受人尊敬的女先生。所以,她一直等待著時機,若有一天,找到能做到替她把這些證據帶出去的人,她也就無憾了。


    李靜飄遠的思緒被李老爺的話拉了迴來,“夠了,為父說過的話,不會出爾反爾!那胖子,我已經處理了,不會再來沾染我李家。我會再為你尋一個好夫君。”不是為你,是為了李家。隻有家底豐厚,有權有勢,才能扶持李家,扶持他們的大計。


    李靜剛剛發了一場難,自己也有些累了,自顧自走到一把完好的椅子上坐下,讓丫鬟替她續上了茶。


    她喝了兩口後才看向李超,嘲諷地開口:“好夫婿能要我?怎麽,既要人家要我,還要接受成婚後和人共享妻子?”


    “你懂什麽?為了......咳,你別管那麽多,你不是想嫁出去嗎,我這,也是為你好。”李老爺及時住了口。


    李靜心裏暗歎,還是沒能套出話來,老爺子還是精得很。


    “行,爹,我等您的好消息。女兒先迴屋了,待會兒胡子會來,女兒得準備好。”李靜說著起了身,抹了一把臉上的髒汙,笑得嫵媚。


    李老爺最煩見到她這副模樣,不想再多看一眼,直接揮手讓她下去。心中想著如何報複今日那兩男子,卻又有些猶豫,因為那兩看著非富即貴,怕是難動。他想了一會兒,起身帶著小廝出了府,往和風齋去了。


    萬景客棧中,湛槿初和賀南泓用上了晚膳。今日的湛槿初沒有再用辛辣的食物,而是自覺地用了些清淡的。


    “主子,那李老爺與和風齋果然關係密切,他剛剛出了府便直接去了和風齋,而且,直接能進內院。我們沒法跟進去,隻能在外麵等。”林斯進了屋子稟報道。


    “嗯,待會兒我去看看便是。”賀南泓替湛槿初夾了一些白肉,給他蘸了些辣醬。


    湛槿初本來想著他休息了幾日,今晚也能再跟賀南泓......所以才吃得清淡些。沒想到這李超又打破了他的計劃,於是他心安理得的吃了那些肉,又自己夾了些水煮牛肉,辣的他唇色都豔紅了起來。


    賀南泓連忙盛了碗雞湯,舀起一勺吹了吹,喂到他嘴邊。


    湛槿初連喝了幾口才堪堪壓下了口中的辛辣,但依舊把筷子再次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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