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馬車平穩地停在平定侯府門口,車夫稟:“主子,平定侯府到了”。湛槿初緩慢轉頭,看見賀南泓正盯著自己,耳朵的更紅了,眼睛立馬瞟向別處,溫柔開口說:“走吧,下車吧。”


    賀南泓站起來,先一步掀開車簾下了馬車,然後轉身遞了自己完好的左手給湛槿初。湛槿初愣了一下,把手放在了賀南泓手裏,扶著他的手下了馬車。他的手比自己的手大了好多,很燙,湛槿初想。等下了車,湛槿初就把手輕輕收迴,就這短短一會兒,手心便出了汗。


    言管家看兩人下來,上前迎接:“見過五皇子,見過將軍,兩位快隨老奴進去吧,老夫人念叨好久了,一直盼著呢。”


    “林文,去把張太醫請來。”湛槿初轉頭吩咐林文,本安排好張太醫隨行一起去城門口迎接,但宮裏二皇子生母純貴妃頭風又犯了,點名要張太醫去看病,不讓其出宮。


    兩人隨言管家一起走進府,府中院子裏已經堆滿了禮部和各府送來的禮品,小廝和丫鬟們在忙著抬進後院庫房裏去。堂廳裏,一家人都已經在堂廳等候多時了。賀老夫人剛剛已經拉著平定侯、賀南衍各哭了一會,這會正拉著賀南辰在抹眼淚,看見湛槿初和賀南泓走進來,眼淚又開始決堤,“泓兒快過來,讓祖母好好看看。這怎麽,這怎麽受傷了呀,疼不疼啊,我可憐的孫兒啊。”


    “沒事的祖母,孫兒很好。”賀南泓看著賀老夫人一隻手拉住了自己左手,另一隻手輕輕摸了摸自己受傷的右臂,眼淚又嘩嘩流,頓時手足無措,轉頭看向了湛槿初,平時冷淡的臉上出現了糾結求救的表情。


    湛槿初看了一下一旁三個大男人同樣和賀南泓一樣的手足無措,沒忍住小聲笑了出來,他走上前扶住賀老夫人,拿過她的手帕很溫柔地替她擦拭眼淚,輕聲安慰道:“老夫人快別哭了,再哭這眼睛得腫了,侯爺他們該著急了。你快看看,侯爺和幾個哥哥都成什麽樣了,都怕你再哭下去他們哄不好呢。”


    賀老夫人抬頭看了看一眾手足無措的大老爺們,一個個表情都十分精彩,眼淚一下子就收住了,被他們逗笑了,“還是槿初貼心,你們這些大老粗,哼。”


    “不哭了不哭了,你們該餓了吧,快,言管家,吃食都備好了嗎?”老夫人接過湛槿初遞迴來的手帕,拍了拍他的手,問言管家道。


    “迴老夫人,已經備好了。”言管家笑著說,主子們都迴來了,他也十分高興。


    “吃飯,走,都移步膳廳。”賀老夫人發話後,拉著湛槿初走在前麵,邊走邊與之說笑。


    後麵被忽視了的幾個大男人互相看了看對方,也跟著一起走了。


    一頓飯吃得賓主皆歡,賀老太太開心得也陪他們小酌了幾杯。丫鬟綠珠扶著老太太迴屋後,眾人也都散了,各自迴房休息了。


    湛槿初跟著賀南泓迴了他的臥房,進屋後,他四處看了看,還是和八年前一樣,就是換了些植物。屋子被好好整理清掃過,被褥應該也曬過,屋裏是有淡淡的陽光的味道。


    一轉眼,看賀南泓已經在脫衣裳,他急忙撇開了眼說道:“你這是作甚,我還在呢?”


    “這幾天一直在趕路,這傷口怕是感染了,現在十分難受。這傷在後肩,我也看不到,就勞煩槿初你幫我看看吧。”賀南泓看見某人躲避的視線,想著示個弱,就能有個親密接觸的機會,嗯,十分劃算。


    果不其然,一聽賀南泓這樣說,湛槿初也慌了,這人的傷挺了這麽多天沒好好醫治,可不是得感染。他當即走到了賀南泓身旁,讓他把裏衣給脫了。


    “先坐下,你太高了,我不太好看。”他比自己高了許多,肩膀寬厚,英氣十足。湛槿初看著賀南泓滿是傷痕的背,一道一道,新傷舊傷交織。剛傷了的右肩還綁著繃帶,但已全然被血浸透。這人是多不愛惜自己,竟搞成了這副模樣,這得多疼啊,湛槿初心裏想著,手輕輕地摸上了一道舊的傷疤。


    賀南泓一顫,心慌了。好在湛槿初收迴了手,去給他解繃帶,賀南泓一口氣才唿了出來。


    “嘶!”賀南泓故技重施,假裝痛唿。


    “我再輕點,你忍一忍。”湛槿初動作越發輕柔了。


    待真正看到那深可見骨的傷,湛槿初心還是突然一抽,傷口明顯已經感染了,也許是被雨和汗水浸潤過,傷口周圍已經潰爛,血還在流。


    “主子,張太醫到了。”門外,林文帶著張太醫候著。


    “快請進來。”湛槿初連忙開口請張太醫進來,“安九,去幫忙打點熱水,給你主子擦試一下。”然後吩咐在門外候著的賀南泓親衛。


    “是。”安九領命去打了水拿了毛巾進來。


    “張太醫,快幫將軍看看。”湛槿初說完便往後退了一些,方便太醫過來看傷。


    “將軍這傷屬實有些嚴重,得先把外麵的腐肉去掉,否則,就難辦了。”張太醫看後歎了口氣說道,“這拖得時間長了些,傷口都有炎症了。先替將軍把傷口周圍擦試一下。”


    “安九快。”湛槿初喊過一旁的安九。


    “你來吧,我不適應別人碰我。”賀南泓轉頭看向湛槿初冷冷開口。


    湛槿初差點沒維持住自己人設想給他一個白眼,這是耍的什麽脾氣,合著我不在的時候你都不讓別人幫忙?賀南辰親衛前些天不還說安九在替你上藥,這從小大大在身邊的親衛不比自己一個分開了八年的朋友來的可信?湛槿初暗暗腹誹。


    別說湛槿初,安九也他主子被驚到了,但他麵上也不顯,默默退到了一旁遞毛巾。


    看賀南泓還是一直盯著自己,湛槿初不得不走過來,接過安九遞來的毛巾替他慢慢擦拭。他沒看見背對著他的賀南泓揚起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第二節


    等太醫幫賀南泓包紮好,開了一些藥,湛槿初示意林文給張太醫拿了紅封,平靜的開口:“太醫,冊子上的記錄,關於將軍這傷如何,你應該知道怎麽寫。”


    “臣明白,臣定會守口如瓶。將軍隻是皮肉傷,已然好了。”張太醫見慣了這樣的場麵,心裏明白自己該如何做。


    “那就多謝太醫了,林文,送張太醫。”湛槿初道謝後吩咐林文。


    “你好好休息,這兩日傷口盡量別沾水,我也得迴宮了。出來太久了,有些人該急了,得迴去放些消息出去。”湛槿初也向賀南泓辭別。


    賀南泓知道如今不同幼時,槿初不能輕易留宿宮外,“好,我送你。”賀南泓穿好衣服,送湛槿初出門。


    到了侯府門口,湛槿初要上馬車時,賀南泓又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在宮裏一切小心,有事便遣人來說。明日,我會赴宴。”


    “好。我走了,明日見。”湛槿初對他笑了。


    湛槿初迴到宮中時,宮門已經快到落鎖的時辰。不多會兒,後宮盯著他的都得到了他迴來的消息,便都紛紛派人去探聽消息。


    “林文,讓林進把小廚房做的藥膳在宮門落鎖前送到平定侯府。”湛槿初還念著賀南泓的傷。


    而後湛槿初便在書房和林文林斯一起演了一場對話的戲,把一些關於平定侯府的邊角消息說了出去,包括賀南泓受傷。


    “主子,都走了。”林斯探查了一番迴來報。


    “看來最近都不怎麽安分,貓貓狗狗竟這麽多。”湛槿初慢慢喝了一口茶後道。


    “主子,皇上身邊的福喜公公來了。”湛槿初正琢磨著該怎麽治一治這放貓狗的主人們,小起子進來稟告。


    “快請。”湛槿初不知這個時辰了父皇會有何事跟自己說。


    “老奴見過五皇子殿下,殿下萬福。”福喜進來後先給湛槿初行了禮。


    “福喜公公快請起,林文,看座。不知父皇有何吩咐,還勞煩你這麽晚來一趟。”湛槿初讓林文上了茶。


    “老奴謝五皇子好意,便不坐了。皇上吩咐老奴來給五皇子傳個話,明兒個鴻雁樓設席,皇上也會到。不過皇上會喬裝打扮而去,讓五皇子不必張揚出去。皇上說他想去見見平定侯,不必讓其他人知曉他出宮。”福喜一撥拂塵,笑眯眯的看著湛槿初,複述著明德帝的話。


    “我明白了,多謝公公。父皇可還有其他吩咐?”湛槿初知道父皇是想明日單獨見見平定侯。


    “皇上還說,五皇子這次做得很好,他很高興。五皇子和泓將軍關係好,是該多走動走動。”福喜接著說道。


    父皇這是恩準我多與平定侯府往來?他平日並不許皇子們與大臣多走動,如今是何意。湛槿初沉思了一瞬。


    “老奴話都傳完了,便先告退了,皇上那邊還等著老奴迴話呢。”福喜叩了個首便出去了。


    “林文,送送福喜公公。”湛槿初吩咐林文跟了去,給福喜遞了個裝滿銀子的錦囊,然後送福喜出了康新宮。


    “主子,剛抓了個偷聽的小賊,要如何處置?”林斯在福喜公公進來時聽到了外麵有些異響,便悄悄退出去了,沒想到真抓住了個“小賊”。


    “哦?走,去問問是哪個宮的,這麽不懂規矩。哼!”湛槿初冷哼一聲,拂袖而起。


    “是。”林斯帶湛槿初去了偏殿,一個黑衣人被五花大綁扔在地上,兩個侍從在旁邊守著。


    “哪個宮的?說說吧。”林斯開口問道。


    黑衣人冷哼一聲,並不說話。


    “林斯,動手。”湛槿初自顧自走到主位上坐下,把玩著桌上的杯盞。


    林斯開始一截一截的把黑衣人手指掰斷,邊掰邊問:“還不說嗎?收治掰完可就輪到腳趾,腳趾完了就手臂,咱一樣一樣慢慢來!”


    “啊!!”黑衣人疼得叫出聲,等林斯把他鞋弄下來時他再也堅持不住,恐懼的說了出來:“是柔貴妃娘娘,柔貴妃!”


    “接著說!”林斯又踹了一腳。


    “柔貴妃接到信,說福喜公公大晚上過來五皇子這,便遣了奴才過來探聽消息,奴才,奴才什麽也沒聽到!”


    “嗬,她也沉不住氣了,她倒是耳朵靈。接下來這宮裏,可有好戲看了。”湛槿初眼神冷了下來,與平常的溫潤大不相同。


    “求五皇子饒了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黑衣人忍著痛跪倒在地,不停地磕著頭‘


    “主子?”林斯看向湛槿初。


    湛槿初站了起來,把玩著腰佩玉墜,緩步往殿外走去,“殺了吧,記得弄幹淨點。”


    “是,帶下去!”林斯說完,一侍從一把捂住驚恐地叫著的黑衣人,和另一個侍從一起把人扛了出去。漸漸的,便沒了聲音。


    湛槿初站在房梁下麵,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天空真美,但隻看得到這宮裏四四方方的天空,到底是失去了很多滋味。夜越來越靜了,湛槿初心裏一陣煩悶。身在這皇宮,縱使不爭不搶,也照樣不會有好下場,那就隻能去爭,去搶。他轉身,不知為何又抬起了頭,這次看見的,是房梁上的鳥巢,鳥兒們早已經熟睡。“燕子,雕梁燕。”湛槿初喃喃道。語罷便走進了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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