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禁忌無法進入院子中的秦司轍在外麵著急萬分。


    裏麵的哭聲慢慢傳了出來,從一開始的痛苦,到後麵慢慢被壓抑了下來的小聲的啜泣,最後重新歸於平靜。


    秦司轍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所有人都像是知道些什麽一樣,但所有人都沒想要告訴他。他知道墨婷現在的心情,知道她很傷心,想要安慰自家師姐,想要大聲問她怎麽了,想要……抱抱她。但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二叔說,要安靜,要好好看著師姐。所以,他不能出聲,不能打擾。不然師姐會更難過的。


    院子中的聲音慢慢的消失了,秦司轍心裏一喜,在一旁蹲著,等待著墨婷的出現。


    一天過去了,院子裏毫無動靜。秦司轍站了起來舞了一小段時間的劍。


    三天過去了,院子裏依舊毫無動靜,秦司轍讓人幫忙帶了些吃食,一份放在陣法口,一份拿在手中,待在陣法之外吃著。


    七天過去了,秦嵐楓來到了這裏,嚐試了諸多辦法,也無法進入。


    一個月過去了,秦司轍被自家師尊綁了迴去,丟進後山開始閉關。


    一年過去了,提交任務歸來的孟芷蘭得知消息後來到了這裏,在一旁的空地上,秦司轍建了一座小草房,此刻正在裏麵打坐。察覺到孟芷蘭的到來,他迎了出來。


    兩年過去了,小草屋變成了兩座,並排在那裏,看上去和這寬大恢宏的院子不搭。


    墨婷在這裏的消息不知道何時被人散了出來,所以自第二年伊始,每天都會有弟子來到這裏,也不說話,不打擾秦司轍他們,隻是做著自己的事情。默默陪伴著他們的師姐。


    第三年,墨婷從裏麵出來了,她瘦了許多,眼睛帶著濃濃的倦意,但看起來變化不大。然而她隻在外麵待了一天,便再次迴去。


    第四年,南宮煜帶著顧瑤來到這裏,或者說,是顧瑤硬要來這裏,南宮煜害怕她出事,便跟了過來。


    顧瑤說自己和墨婷是盟友,過來看著她的。然後和南宮煜一人做了一間小草屋,待在了那裏。


    第五年,在保證自己修煉不落下的同時,所有人都堅持的待在那裏。最長的那位,已經在這裏待了有五年了。


    五年之後的除夕,墨婷出來了。她的修為已經到了辟穀中期圓滿的境界,隻要一個契機,便能突破至後期。


    她是夜晚出來的,彼時大雪已經降下,整個世界變得一片寂靜。因為沒有從正門而出,所以草屋中的那幾位都沒有被驚動。


    秦嵐楓這幾年一直待在宗門,沒在出去。墨婷的自我封閉,還有那些個不聽話的弟子們都讓他操碎了心。也是在正式接手宗門事務之後,他才知道之前的黎淵到底有多厲害。


    本來打算批改完這個文件便去休息,但是寂靜的夜晚之中,有人敲響了他的房門。


    他用靈力探查,發現是墨婷,手中握著的筆一頓,卷軸上出現了一大片的黑色痕跡。他也不管,趕緊跑過去開門。


    墨婷身上披滿了雪花,頭發幾乎全濕。


    “怎麽出來了不說一聲。”秦嵐楓趕緊將人拉進來,關上門,拿出披風給她披上,隨後拿出毛巾遞給她,嘴裏還絮叨著:“我知道你是冰靈所以不怕冷,但也不是你這麽造的啊。”秦嵐楓很是無奈。


    “師叔。”墨婷並沒有接他手裏的毛巾,隻是抬起頭,笑著看向他,“我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計劃。”


    秦嵐楓愣愣的看著她,手中的毛巾簌的往下一掉,此刻,墨婷的身影和黎淵的身影罕見的重合。


    是哪一天來著,同樣披著一身雪花的黎淵推門而入,看向和他一起喝茶的蕭輕年,露出了一個很罕見的笑容。


    他也是說:“我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計劃。”


    “阿婷!”秦嵐楓罕見的嚴肅了起來,“你不能掌握世人的心思,不管計劃多麽完美,總會有失誤的時候。而對於祂來說的計劃,一個小小的失誤,就是一世的輸贏。”秦嵐楓死死盯著墨婷,“他們讓我看著你,我不能讓你再去送死了。”


    “不是送死!”墨婷卻是大聲說道,“隻要這個計劃成功了,師尊...師叔,所有因為祂而死去的人都會迴來的!”墨婷看起來不太對勁,隱隱有些癲狂的樣子,“我複盤了許多次,師叔,這是最後一次、也是最完美的計劃了。師叔!我必須讓他實施起來。”


    墨婷根本聽不進去勸說,或者說,現在的她已經無法勸說了。秦嵐楓看著這樣的墨婷,突然有點難過。


    好像那一次,師兄也是這樣的吧。那一次,他說了什麽呢?


    “行吧。”秦嵐楓突然的開口,“我支持師......你的決定。”秦嵐楓道,“我再信你一次。就這一次了。”說完後,秦嵐楓歎了很長的一口氣,“雪下大了,有什麽事情,可以和師叔說。”


    “師叔。”墨婷卻是笑著看向他,“我隻想要麻煩師叔一件事。”


    “你說。”秦嵐楓將自己的雙手藏於袖中,讓人不要察覺到他雙手的顫抖。他總覺得,墨婷需要他做的事情,是他此生需要做的最艱難的決定了。


    “一個月後,我會毀掉宗門祠堂。”那裏麵供奉了為了宗門而亡的弟子和長老的長生碑。“師叔到時候阻止我,將我打成重傷,丟出去。”墨婷抬頭看向他,“三月後,我會來刺傷秦師弟,在我逃離的第二天,發通告,逐我出宗門,發追殺令。”


    “阿婷......”秦嵐楓的聲音有點顫抖,“你這是要誅師叔的心啊。”秦嵐楓握著的手已經開始滲血了,“我不能答應!”秦嵐楓道,“如果你的計劃需要,我可以建一個新的祠堂讓你去砸,去毀掉。但是後麵我不答應。”


    “師叔。”墨婷的眼睛卻是亮的讓人害怕,“師尊說,我可以一直相信師尊。所以,我希望師尊相信我。”


    秦嵐楓愣愣的看著墨婷的那雙眼睛,真的很像,和黎淵那時候說自己計劃時的驕傲,意氣一樣。那時候沒有人認為他會死亡。也沒有人認為這個計劃的失敗。


    秦嵐楓愣愣的張了張口,最後道:“但是,至少選擇幾個信任的人說出自己的計劃吧。”至少這樣的話,在最艱難的時候,他還是能夠派那些人幫助她。


    “他們已經聽到了啊。”墨婷卻是笑著道。


    秦嵐楓一愣。卻見墨婷轉身將門打開了。門外,四個人正站在那裏,雪花將他們全部覆蓋。


    “二叔。”秦司轍摸了摸腦袋,身上的雪一點點的往下掉。


    顧瑤簡直不忍直視,“太蠢了,真的,跟我養的哈士奇一樣。”顧瑤捂臉。


    “我們可以幫助墨婷道友的。”南宮煜開口道。


    “我可以和師姐一起這麽做。”孟芷蘭道,“如果真的按照計劃這麽做得話,有個同伴總比一個人單獨作戰比較我。”


    “那為什麽那個人不能是我!?”秦司轍轉身質問道。


    “你沒聽師姐的話嗎?”孟芷蘭一臉無語,“你後麵還得被世界打傷呢,不然後麵的計劃怎麽實施呢?”


    “對啊,你可是重要工具.......重要計劃人!”顧瑤在一旁接話道。


    “這樣嗎?”秦司轍感覺自己有點用腦過度了。


    “不用了,這個計劃隻需要我一個人就行了。”墨婷卻是笑著開口,“如果人多的話,祂並不會相信的。”


    “但我們這麽明目張膽的,祂不會聽到我們的計劃嗎?”南宮煜皺著眉頭,開口問道。


    “不會。”墨婷道,“師尊之前在宗門中布滿了陣法,祂看不到也聽不到我們這裏的東西。”墨婷看向幾人,“所以獲取宗門信息,祂靠的是那些潛入其中的信徒。”墨婷沉思片刻,“也就是我們俗稱的......內鬼。”突然,墨婷像是想到了什麽,輕輕笑了笑,“不過那些人,通常都成不了內門弟子哦。”


    “那祂的信徒還真是有夠弱的。”秦司轍點評道。


    孟芷蘭和顧瑤點點頭,表示同意。南宮煜則是無奈的笑了笑,看著顧瑤。


    秦嵐楓從裏麵慢慢走了出來,他站在不遠處看著這群人。看著這群少年少女。她們身上有著少年人的意氣,也有著少年人的稚氣。她們比那時候的自己年輕,比那時候的我們更加的不要命,更加的懂得破釜沉舟這個道理。


    墨婷依舊來到院子裏,和她們圍在一起,討論著這些計劃的細枝末節。顧瑤時不時發出點評論,告訴眾人如何將戲演好,南宮煜則表示自己可以去做氣氛組。孟芷蘭則是突然福至心靈,“那我是不是可以借這個機會和師姐比試一次。”秦司轍看向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雪花一點點的落下,將少年少女們慢慢籠罩。但她們卻根不在意,隻是圍在一起,或訴說,或打鬧。


    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知道。這一夜,還有她們接下來的一個月,是最後一次和墨婷相處。


    此後,為了這個計劃,有人在之後的百年間裏,都在與自己的師姐錯過。


    “或許,師兄,她們會成功呢。”秦嵐楓依靠在門口,看著那些孩子們。她們不知道何時已經沒有再說計劃了,而是開始一起玩耍。顧瑤指揮著南宮煜堆雪人,孟芷蘭和秦司轍為了誰能夠在第一次計劃之中和墨婷比試而用雪球大打出手。墨婷嚐試著勸架,結果被身後的顧瑤偷襲。


    一切都是歲月靜好的樣子。若是一直這樣,倒也是個不錯的想法。


    “但你知道的。”身後傳來秦嵐楓熟悉的聲音,沒來由的讓他打了個寒顫。


    “你怎麽來了?”秦嵐楓問他。墨婷此刻看了秦嵐楓一眼,對著他點了點頭,隔空行禮後,便帶著身邊的眾人離開了。


    “她的計劃,我搞不懂要幹什麽?”聲音道。


    “還記得師兄嗎?”秦嵐楓道,“他的計劃,從幾乎不會受傷的祂身上活活撕下幾塊肉。阿婷的計劃......比那更狠。”秦嵐楓關上了門,“有時間,記得幫我看著一下。不要讓她......太苦了。”


    “你知道的,這不可能。”聲音道,“但是我可以保證她不死。”聲音突然笑了起來,“但是前提是,她得讓我看到她。”


    秦嵐楓坐迴了自己的桌子前,盯著窗外的雪景開始發呆,“我好像,什麽也留不下啊。”秦嵐楓道。


    “別傷心,至少,你曾經留下過一個少年熾熱的愛意。”


    “是嘛?”


    “是的,你摸著自己的心髒。”


    “為什麽?”


    “我想告訴你,他愛你。”


    第二天,天剛大亮。墨婷出來的消息也傳到了整個宗門之中。於是等墨婷從修煉中睜開眼睛,準備去藏書閣尋找些資料的時候,自己的院子外已經被人圍滿了。就好像集合做操的學生一般,他們整齊劃一的等在外麵。看到墨婷推開門,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墨婷覺得自己有被嚇到。


    “你們好啊。”墨婷笑著看向他們,“這麽站在外麵,雖然知道你們不怕冷,但站久了也會不舒服的啊。要不迴去吧。”墨婷勸說道。


    “師姐,師姐。”秦司轍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師弟師妹們想給師姐一個驚喜,來感謝師姐對我們的教導。但是人太多了,我就找了一些代表,然後組織到了一起。”秦司轍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們想幹嘛。”墨婷有種不好的想法,總覺得秦司轍組織下來的,應該不是什麽好的想法。


    “師姐。”諸位弟子突然笑了出來。他們將手中的武器收起,隨後,靈力慢慢出現,匯聚到手中,直到形成一朵朵藍色的勿忘我。


    那是宗門出任務時,掛在宗門大門之上注視著整個宗門的勿忘我。那是黎淵在秘境中找到的,由秘境之主用靈力澆灌出來的,永不凋零的勿忘我。在宗門之中有人出去執行很難的任務時,才會抱那麽一下的勿忘我。


    那一朵朵的花慢慢的凝聚在一起,變成了很大一捧,慢慢飄到了墨婷身邊。


    “師姐,抱一下吧。”有個師妹喊道,“這樣,每次出任務,師姐都能平平安安的啦。”


    “對!”有人接道,“咱們師姐平平安安的出去,平平安安的迴來!”


    “對啊師姐!快抱一下吧!”眾位弟子道。


    墨婷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好像此刻,說什麽都太輕了。於是墨婷慢慢的彎下腰,抱著那一簇勿忘我。


    純潔的靈力劃過墨婷的臉頰,勿忘我在此刻消散,變成一個個小光點,慢慢沒入墨婷的身體之中。


    “師姐!”弟子們一副得逞的樣子,“這是我們對你的祝福哦。”


    “我們的師姐,一定要平平安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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