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死一般沉寂。


    雨水浸濕喬峰和冷司沉曾共同踩過的花園土壤。


    男人迴到病房,伸手撫摸白色病床,又悲痛無力的坐到沙發上。


    茶幾上還擺著喬峰昨晚給他做的麵,又素又軟。


    “老頭,你以為做一碗麵,我就會原諒你的所作所為了?”


    男人想起昨晚喬峰在廚房忙碌的癡呆模樣,苦澀冷笑一聲。


    冷司沉端起這碗涼透的麵,自顧自吃起來,他吃到最後麵,吃到了喬峰特意煎的雞蛋。


    一碗沒有滋味的麵條,給他吃出了情親的味道。


    一碗涼透的寡淡湯麵,給他吃出了父親的溫暖。


    “少爺,喬小姐在迴s市的路上,您要親自去接嗎?”


    徐秘書問道。


    冷司沉咽下最後一口麵,望著空碗,嗓音從未有過的嘶啞:“不去。”


    “洛洛不想見到我。”


    可他想見喬洛洛,很想那種。


    黑白色的靈堂。


    喬峰的遺像被供奉在喬宅大廳的最中央,周圍擺滿了菊花。


    長長的靈柩麵前跪著他的女兒。


    喬洛洛雙眸紅腫的盯著冰冷的棺材,因為悲傷過度,她快要喪失說話的能力。


    半個月前她離開s市去外地拍戲,地牢匆匆一麵,成了她和父親的生離死別。


    父親養她20年,寵了她20年,可她現在連孝順的機會都沒有了。


    爸爸,我好想你。


    喬洛洛精神潰散的跪在靈堂,黑發披在肩上,瘦的仿佛能被風吹倒。


    喬峰已逝,作為喬家大小姐,喬家獨女,喬洛洛撐著身子主持大局。


    前來吊唁的人很多,畢竟喬家在s市算得上名門貴族,喬洛洛又是女明星,自然備受關注。


    尖酸刻薄的語言宛如刀子,齊刷刷地刺向喬洛洛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某董事站在靈堂,煞有其事的嫌棄:“可憐老喬,50多歲的人就這麽去了,連個兒子都沒有。”


    “是啊,生前再風光又如何?死了沒有兒子送終,真是可悲。”


    “你看她女兒,不三不四的做女明星,連父親去世最後一麵都見不著。”


    “聽說喬峰當初害死了冷少的母親,現在也算一報還一報,活該。”


    事情越演越烈,見到喬家沒有男人主持大局,幾個董事和喬氏對家衝了進來,將喬峰的遺照一掃在地!


    “爸爸!”


    喬洛洛原本跪著的身子忽然軟綿,她倒在傭人小玉身上,紅唇驟然白如雪色:“你們給我滾出去!”


    某個欲上位的董事對著喬洛洛破口大罵:“你爸死了沒有兒子送終,你還真把自己當迴事了?滾出喬家的人應該是你,小娘們沒資格掌權,從今天起,喬氏集團就由……”


    “由我冷司沉接管!”


    冷司沉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站在靈堂門外的最中央,身後跟著兩排戴著墨鏡的保鏢,氣勢冷冽。


    他一雙冰冷的狐狸眼迸射出一道道紅光,射向那群找死的董事。


    徐秘書將喬峰臨死前的財產轉移聲明甩在胖董事的臉上:“喬老先生遺囑,喬氏集團以後由冷少爺一人打理,直到孫子\/孫女滿25歲為止。”


    胖董事攥著遺囑,一臉懵:“喬峰是你的殺母仇人,他怎麽會把喬氏交給你,而你為什麽又肯接手喬氏?”


    “就憑我是喬洛洛孩子的父親!”


    冷司沉語氣不容置喙,氣勢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走近喬峰的靈堂。


    記者們被他推開,隻見男人不卑不亢地雙手執起喬峰的遺照,歸迴靈堂原位。


    喬洛洛已經被震撼到說不出話了,在她最困難,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居然是冷司沉這個囚禁狂,出麵解圍。


    下一幕,更是撼動喬洛洛的心牆。


    冷司沉雙膝跪地,給喬峰上香、磕頭。


    眾人驚呆了,記者紛紛掏出相機,對準冷司沉和喬峰的靈柩,哢嚓哢嚓拍個不停。


    閃光燈的聲音很吵,可是冷司沉冒出的一句話,狠狠敲在了喬洛洛的心上。


    男人和保鏢扶起靈柩,他那雙深邃的狐狸眼撫平了往日的玩世不恭,盈滿了肅穆與敬畏:


    “爸,兒子送你上路了!”


    雨飄飄落下,形成一層雨幕。


    喬洛洛跟在隊伍後麵,看著雨滴落在冷司沉的肩膀上。


    他扛著靈柩,也扛起了責任。


    不知怎地,喬洛洛迴想起了那一天,毀容出院的場景。


    同樣的,記者圍堵,冷言冷語中,是冷司沉擋在麵前,給她開了一道路。


    那天陽光很大,照在他們身後,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替喬洛洛撐腰。


    雨水砸在地麵,像煙花爆開。


    喬洛洛的堅強意誌也被瓦解。


    她發過誓,不會為冷司沉掉一滴淚,就連剛剛麵對董事和媒體的攻擊,她同樣沒哭。


    可現在,喬洛洛隔著雨幕望著冷司沉偉岸沉穩的背影,忍不住落淚。


    她在哭父親走了?


    還是在哭冷司沉義無反顧的冒死衝進地震災區,衝出火光救人?


    還是哭他方才那一句:爸,兒子送你上路了。


    喬洛洛不知道。


    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無論陽光還是雨天,冷司沉總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麵對炙熱的陽光,他撐起的是一把遮天蔽日的太陽傘。


    麵對冰冷的大雨,他撐起的是一把令人安心的保護傘。


    火化後,冷司沉雙手捧著白色骨灰盒,以兒子的名義,用最高規格,風風光光送別了他的殺母仇人。


    送別了他愛人的父親。


    送別了他孩子的外公。


    冷司沉難以想象,前幾天他從地震場背迴來的老頭,現在化成骨灰,存放在骨灰盒裏,由他捧在手心。


    一束束菊花放在墳前,冷少爺在場,沒人敢搗亂。


    恭恭敬敬的吊唁完畢,人群漸漸消散。


    墓地前,剩下一長一短的身影。


    是決裂的冷司沉和喬洛洛。


    冷司沉一手捧著白色菊花,一手握拳,他是沒資格抱喬洛洛的。


    更沒有資格,拂去她臉頰上的淚水。


    冷司沉半蹲下身,彎腰放下菊花,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老頭,見到我媽,替我報個平安。”


    喬洛洛睫毛濕透,一言不發。


    冷司沉不敢迴過頭看她,隻望著喬峰的墓碑,解釋道:“老頭把喬氏交由我管理並非重男輕女,而是出於愧疚,更怕別人奪走。”


    “等孩子長大後,我會把喬氏完好無缺還給你們。”


    迴應他的,隻有淅瀝的水滴砸在青苔上的清脆聲。


    冷司沉站起身,凝視喬洛洛脆弱的樣子,心疼到嗓音幾不可察的哽咽:“我抱你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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