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基跪在旁邊,這一刻他就像一個蒼鬢垂髫的老人,那種無助全然表現在臉上。


    這麽多年,唯獨兒子的死能讓他如此難受。


    甚至痛苦到哭泣……


    現在一切似乎都走到了盡頭,他這麽多年的執著和堅持,一同化為了烏有。


    看著身旁的那些佛家,他無奈的笑出了聲:“你們這些佛家,每天隻會教人向善,但現實中這個世界根本就沒那麽多善惡,你們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下輩子別當佛家了!”


    那些佛家保持著生前的樣子,紛紛低著頭:“寧我負人勿人負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人在世上走一遭不易,我們隻要對得起這個世界就好了,我等走到這一步,無怨無悔,因為蒼天正邪自有定奪。”


    安基聽到這話大笑起來,這種騙鬼的話他才不會信:“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正邪,那我兒子的事又算什麽?他的死,又怎會得不到聲張?”


    那佛家微微抬頭,眼神明亮:“安基大師,你兒子的死表麵上看起來是無解的,但最後審判正義的人不是你嗎?緣起緣到,輪迴不止。”


    “若是你兒子沒有出事,你的實力會提升那麽多嗎?你會一怒成瘋,審判那麽多人嗎?兩者,都是輪迴之因。”


    安基聽到這話愣住了,腦袋裏似乎被什麽東西敲響一樣難受。


    兒子的死讓他腦袋空白了幾年,那幾年他想的隻有複仇,所以他才瘋狂殺戮,才不顧任何人的反對殺了那麽多人。


    難道,自己也是‘果’。


    話說迴來,若是兒子沒有出事,他又怎可能一怒暴走。


    這些都是因果關係啊,這一切也都在正邪之中。


    陳風深吸口氣,抬頭望向天空。


    看來自己也是因果之人,這一切都是命啊。


    走到這一步,陳風到處審判,擊殺妖族,或許都是上天的安排。


    妖族太過猖獗,害人無數,所以才會出一個陳風去審判他們所有人。


    這也是‘果’。


    安基似乎如有所想,晃動著那空蕩的身體後退幾步,來到了廟前。


    看到裏麵的佛像,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大徹大悟,或者是苦海迴頭,都可以入佛道。


    安基現在似乎看到了那徹徹底底的輪迴,似乎看到了這麽多年的執念化為烏有。


    能看到這些,對他來說也夠了。


    他這一遭沒白活。


    “陳風,你殺了我吧,我已罪惡萬丈,不能再活著了。”


    安基隻想死在佛像下,下一世再入佛門。


    陳風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坐在他旁邊,遞給他一根煙。


    陳風自顧自的點了一根,輕輕地抽了一口:“其實我女兒也是如此,我這一路過來也是在為女兒報仇,現在大仇未報,我這條路還要繼續走下去。”


    “或許有一天我也會變成你這樣,或許有一天我也會迷茫,但我不會後悔。”


    “這個世界怎樣對我們,我們就應該用怎樣的方式迴敬過去,這才是生存之道,對任何人都不能妥協,哪怕是神……”


    “安基,你的名字會永遠刻在我的神識中,安心的去。”


    安基聽到這話終於沒忍住,放聲大哭起來,憋在心裏太多太多的委屈,一瞬間全都釋放出來,死對他來說現在是解脫。


    陳風的身影在他眼中也變的無比偉岸。


    他腦袋裏不停迴蕩著那句話,這個世界怎麽對我們,我們就要以同樣的方式迴敬過去。


    安基這一生,沒遺憾了!


    陳風手指輕輕一撥,安基死了。


    他身上的魂魄陳風沒有動,任由其飄蕩在小棒國上空,慢慢去輪迴。


    他忽然發現安基的魂魄竟然不是惡魂。


    他殺了這麽多人,審判過這麽多罪惡,竟然不是惡魂?


    陳風忽然眼圈紅了,他搖頭苦笑幾聲。


    就連上天都覺得複仇這一道是正道嗎?


    那麽或許自己也不是惡魂,自己也是在替天行道,隻是在追逐屬於自己的那份真理。


    安基死了,那些佛家魂魄眼看就要破散。


    他們紛紛雙手合十,在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命運。


    陳風聲音平靜道:“你們今天被殺,莫非也是在因果之中?”


    一名佛家迴答:“這位大師,何止是我們?天下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我們一生超度了無數的亡魂,隻是不知道下輩子能否再入佛家,這一生我們沒有活夠。”


    “希望下一世輪迴入佛道,再讓我們超度那些沉浸在苦難中的人們……”


    其中一名佛家身上忽然放出金光,他的魂魄在和輪迴唿應。


    看到這一幕,陳風也多少有些感慨。


    這些佛家一生都在渡人,到了最後,也終於會有一個公平的結局了。


    他們死後也會被接走,或許在陰間他們也能繼續渡人。


    陳風默默閉上了眼睛,隻希望他們下一世能繼續在當佛家吧。


    然而就在這時。


    忽然那個佛家魂魄上麵的金光破碎了,仿佛被什麽人硬生生的斬斷了一樣。


    瞬間,所有的佛家魂魄全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一個個放下了合攏的雙手,眼睛靜靜的望向蒼天。


    接著全都哭出聲來。


    隨後又打坐般的坐下來,強忍住那悲傷的情緒,勉強讓自己接受現實。


    陳風睜開眼睛,發現天空原本出現的腈綸消失不見了。


    他瞬間就什麽都懂了。


    眼神中忽然嘲諷起來,堆滿了那說不出口的悲傷。


    這些佛家是被拋棄了,他們的魂魄沒有人願意渡。


    小棒國有屬於自己的輪迴係統,也有屬於自己的死神。


    這些佛家一生都在渡人,為了這個世界能減少一些災痛,他們甚至早已忘記了自己的存在,早把自己當成了機器人一樣在使用。


    就算是死後,他們依舊在渡安基。


    可諷刺的是,他們的魂魄無人願渡。


    那麽結局會是什麽樣?


    他們都會變成幽魂野鬼,永遠漂浮在這座城市,永遠無法輪迴,每天都會感受著死前的痛苦,永遠持續,徘徊在他們身上。


    “那麽……”陳風站起身來,看了那蒼天一眼,然後望向幾個佛家,“這一幕是否也在你們的因果之中呢?”


    “你們渡人,卻無人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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