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他的確是好事,萬一你的藥吃完了,他能以內力護住你的心脈,讓你撐著迴莊等名醫救命。」


    她笑容散去,閉口不應。


    過沒一會兒,白春留往這方走來,柔聲道:「冬蘊,你來幫徐姑娘把碑上的字刻完。」


    白冬蘊淡瞥了隻刻了一個字的石碑一眼,唇角勾起,道:「就算要刻,也不該由我來動手,你沒聽你那護衛說我力氣不夠嗎?」


    白春留聞言,垂眸沉默半晌,低喃道:「也罷。既然徐姑娘不介意,就讓它保持原樣好了。」


    徐望未從頭到尾、一字不漏都聽見了,她低下頭,靜靜把玩著她的舊布包。


    白冬蘊看看她,又看看白春留,一道無名怒火在他心頭燒著,轉頭瞪向那混蛋……不,不能再罵了,之前以為那混蛋是陌生人才罵得那麽順口,既然知道他是白春留的親爹,他就不能再亂罵,不過……這麽差勁的人,要他喊一聲「徐叔」他也是喊不出來,幹脆就叫徐連生「那老家夥」 好了。


    當然,得趁徐望未不在的時候才這麽喊。


    「徐姑娘,你家的香燭冥紙都收在哪裏:」他不甘不願地問著。


    墳墓裏躺的那老家夥,是白春留的親爹、徐望未的養父,從頭到尾都與他沒有關係,偏偏他不得不管。


    徐望末驚訝抬眸。「你們……要祭拜他?」


    那驚中帶喜的模樣,讓他的心又刺痛了一下,他撇撇嘴,狠下心照實說道:「隻有我要拜而已,這一路上我罵了他不少難聽話,也該向他賠個不是。」


    她略微失望地垂下頭,淡淡答道:「在前廳左側櫃子的最上層。」


    白春留輕道:「我去拿好了。冬蘊,你陪著她。」


    白冬蘊聳聳肩,沒跟那家夥搶這小小小小的工作,挑了一塊離她不遠的石頭當椅子,坐了下來。


    「你別生他的氣。」他低聲道:「那家夥……我是說白春留,他的命不好,生父不知所蹤,繼父把他當仇人似的照三餐打,要不是我老爹一時失手誤殺了他繼父,隻怕他也沒命活到這麽大。」有資格被他喊一聲爹的人,隻有他老爹,老爹是真心疼他護他栽培他,所以白春留會把他當神一樣崇拜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替我爹感謝前任白莊主。」真的,幸好白春留是被白四季養大的。


    「你也不必太謝他。他也是心裏覺得愧疚,才會對白春留和他兩個同母弟弟那麽好。」雖然被他老爹誤殺的人的確是一個大混球,但畢竟也是一條人命,害得他老爹到死都還放不下心,叫他要好好照顧那三個「哥哥」。


    有沒有搞錯?他才是年紀最小的那…個啊!


    「至少他對他們好,沒有其它目的。」她輕應了聲。


    他想起另一個有目的才對人好的男人,無言。


    這時,白春留拿著香燭冥紙走出來,他立刻起身要把東西接過,卻被拒絕。


    「讓我幫點忙。」溫和的聲音說道。


    這類瑣碎事有人搶著要做,他樂得輕鬆,他等白春留把燭台擺正、點起燭火後,緩慢移步到墓前,接過白春留親手點燃的香,朝墓碑拜了三拜。


    香燭的味道飄到徐望未鼻問,她眼眶發熱,用力眨了眨。


    白冬蘊將拜過的香交給白春留插上,又朝亡者的至親各看一眼,歎了口氣,雙膝點地,附上三個響頭。


    咚咚咚的,磕得旁人聽了頭都痛起來了。


    白春留扶他站起,眉心微皺,叮著他額上的紅腫,道:「你何必如此……」


    他冷冷笑著,故意說道:「這都是記在帳上的,等哪天你想通了,我磕幾下頭,你就得磕幾下還我,這才公平。」


    白春留沒再出聲。


    他也不是真要為難那家夥,這話題也就此打住,算算時間,去雇車的若涼也差不多該迴來了,他轉而看向徐望未,道:「我們打算把令尊所寫的所有紙張書冊、用途不明的各種藥材全部帶迴莊裏研究,徐姑娘,你有沒有什麽想一並帶走的東西,我去幫你拿來?」


    「我也要跟你們迴去?」徐望未脫口問道。


    「廢話,你以為在場有哪個人會因為沒有饅頭就挑食的!」更何況,以她現在的情形,他也不敢放她一個人留在這麽荒涼偏僻的地方。


    「我不是挑食。」隻是不吃白飯,胃口也比常人小那麽一點點而已。


    她小聲辯解著,然後才放大一點音量道:「我沒有想帶走的東西。」


    「沒有就走吧。」白冬蘊伸手要扶她,臨時想起旁邊還有一個人,仰到一半的手硬生生收迴。「白春留,你來扶她上車。」


    白春留深深凝望著他家麽弟,綻笑道:「好啊!」隨即故作親昵地摟住她過細的柳腰,小心翼翼扶她往若涼停車的方向走去。


    白冬蘊瞪著眼前登對男女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慢慢慢慢地跟上前去。


    【第九章】


    白莊,客院。


    送走第三十六位名醫,第三十七位正要進屋,她歎了口氣,輕輕搖頭。


    隨侍在旁的丫鬟立刻明白她的心意,出聲製止在外等候的名醫,吩咐其他家仆領著名醫們往他們暫住的院落休息,等到雜亂的足音與此起彼落的抱怨聲都散去,她摸索著擺在桌上的茶壺,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若涼說的話,一點都不誇張,她揉揉這些天來不知道被多少名醫把過脈的手腕,滿心無奈,深深覺得白莊果然是瘋人莊,她幫爹走這一趟來看白春留,根本就是錯誤的決定。


    「徐姑娘,你別不高興啊,這些名醫都是留主專程請來要治好你的。」珠兒端著托盤從外麵走進來,瞧見徐姑娘臉上的表情,輕輕說道。


    她後麵跟著另一個腳步聲,輕盈不拖泥帶水,顯得活潑而有精神。


    「這位是?」


    「奴婢是廚房的嘉兒,替華姑娘送膳食過來。」這聲音也很有朝氣。


    「你的聲音……我想起來了,我剛到白莊來的時候,是你和殊兒照顧我的,真是多謝你了。」她微微笑道。


    「徐姑娘千萬別這麽說,這是奴婢應該仿的。」嘉兒一臉惶恐。


    當日門衛匆忙跑到女仆房,隻有她和殊兒還醒著,不得已才由她這個廚婢去幫忙,她離開冬雪園的時候,徐姑娘還在昏睡,沒想到竟能認出她的聲音……她轉頭看向殊兒,得到一個非常冷靜的微笑。


    她就是這樣一個姑娘……那笑容仿佛這麽說著。


    「我…直想當麵向你道謝,可惜我的眼睛還沒好,否則真想親眼瞧瞧這麽有精神的聲音,是出自怎樣的姑娘口中。」


    嘉兒受寵若驚到差點想跪地求饒了。


    「奴婢……奴婢生得很平常,兩個眼睛、一張嘴,和徐姑娘萬不能相比……」完了,緊張就開始胡言亂語,連忙把殊兒往前推,顫聲道:「華、華姑娘說,這是她特製的雞蛋粥,絕對嚐不出米飯的味道,請徐姑娘試喝看看,若是有什麽地方不滿意,清盡管直說,奴婢一定幫你把話帶到廚房去。」


    「我記得,白莊的廚子,是一位姓華的大娘。」徐望未疑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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