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等這邊塵埃落定,我還要迴北盛把沒做完的事情做完。”


    丹素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說出口:“很抱歉——”她剛認迴十幾年不曾見的親人,也才找迴身份和自己的家,卻在一開始就要計劃著離開……


    蘇木卻不意外,將手放在丹素頭頂愛憐地揉了揉:“沒關係,女兒在阿娘麵前不用道歉——我的蘇兒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不用阿娘操心了。”


    丹素撒嬌一般靠在蘇木懷裏:“我保證,把事情辦完就立馬迴來。”


    “好啊,阿娘在家等你。”


    ……


    陸英動作很快,三天就已經將朝堂翻了個底朝天。


    當然,與其說是衛廠僅在三天內查清了十二年前的舊案,不如說陸英和法夏將十二年來查到的全部線索一一擺在了世人麵前,從一開始的“反叛證據”到白家軍清白無辜的民狀公憤,無不昭示著帝王的疑心與陰謀。


    一時間,街頭上對白家的歎惋聲竟蓋過了西疆王朝天子更迭的風頭。


    丹素和蘇木是在第四天被法夏親自帶人接迴去的,陣仗之浩大,不亞於天子迎親。


    彼時的西疆王蚤休,已經親筆寫下認罪的供狀,並昭告天下退位讓子,自此承諾獨居於北山行宮養老。


    臨走時,蘇木去見了他最後一麵。


    丹素不曾見王室更迭中的波折,也猜到那個高高在上的人不可能輕易低頭,但因為都與結果無關。想來想去不過就是那點忌憚和嫉妒,丹素自然懶得理會過程中的醜陋與不堪。


    蘇木說要去宮門送行時,丹素沒有阻攔,也未出言隨同。


    於她,他不是舅舅也不是姑父,隻充其量隻能算是君臣。況且對有殺父之仇的人,她可能也做不到心平氣和。


    可蘇木不一樣,那是從小寵愛她的哥哥,也是夫家的姑舅,血脈相連的關係讓蘇木割舍不清。


    丹素作為女兒,沒有立場阻攔,也沒有理由隨同。


    她尊重阿娘。


    更何況,丹素也不認為阿娘是因為不舍才去送行的。


    蘇木迴來時,丹素正同幾個姑娘一起收拾白家的院子,陸英幫忙新招的白府仆從忙著進進出出,遇著蘇木均熱切稱唿夫人。


    丹素將手上的活計交給管事嬤嬤,便拉著蘇木過來認人,自然而然忽略了蘇木欲言又止的目光。


    “阿娘,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青荀姐姐。”


    對著溫溫柔柔的蘇木,青荀平日的冷淡幾乎消失不見,端正福了一禮:“青荀見過公主殿下。”


    蘇木在青荀禮還未行完時便已拉住她的手,笑著道:“叫公主就生分了,你們都是蘇兒的家人,在這裏不要拘束,一家人叫我白姨就行。”


    丹素朝蘇木遞了個眼色,調笑著開口道:“暫時這麽叫著,說不定以後還要改口叫姑姑——”


    青荀身形一僵,卻也不好當著蘇木的麵說什麽,隻不動聲色白了丹素一眼。


    丹素不在意地勾了勾唇,分別指著三個丫頭向蘇木介紹:“這是我的大管家祝餘,這是私人名醫杜衡,這是行走的小廚房沙棠。”


    三個丫頭應聲見禮。


    蘇木早在祭台那三日就聽丹素提起過,眼下聽到丹素的形容算是對號入座,不由笑出了聲:“白姨在這裏謝過你們照顧蘇兒這麽多年,往後就把這兒當成自己家,不必拘束,缺什麽少什麽都隻管告訴白姨,白姨幫你們解決!”


    “謝過夫人!”


    丹素在一旁不忘出言提醒:“阿娘,這府裏的人都還是今日陸廠督新送來的,找您不如直接找陸廠督。”


    蘇木輕拍了下丹素,嗔怪道:“怎麽,嫌棄阿娘在宮裏太久管不了事兒?阿娘告訴你,偌大的後宮我都管過,區區一個白府那是不在話下!”


    “好好好,阿娘最厲害,以後這大宅大院還得勞煩阿娘多費心。”


    雖然這麽說著,丹素也不可能真的讓蘇木親自操勞,畢竟三個厲害的管事丫頭都閑得手癢癢。


    “對了蘇兒,陸廠督幫了這麽多的忙,不如找時間請人來家裏吃個便飯吧。”


    “阿娘,陸廠督在朝堂上打打殺殺忙得很,沒功夫理咱們。”


    幾個姑娘簇擁著蘇木朝後院去,所見的景象似是與十二年前如出一轍,卻又大不相同,一時竟分不清變的究竟是物還是人。


    “再忙飯總歸是要吃的。再說了,人家來不來一迴事,咱們白家請不請是另一迴事。”


    丹素哪裏不明白蘇木的心思,這一頓飯若真是請了,那敲打是有的,試探也是有的。


    “行,那我找機會問問,但是先說好,他若是忙的腳不離地請不過來,可怪不得我哈。”既然躲不過,她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就是了。


    蘇木一手握著青荀越看越喜歡,一邊抽出空來掃了眼丹素,“你若開口還請不過來,那他為你忙的前前後後算我輸。”


    丹素輕嗤一聲,無言片刻卻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此後每當蘇木無聊時想起來要給陸英遞請帖,丹素都以各種理由阻撓,一會兒是衛廠抽筋扒皮審案半刻都離不開廠督,一會兒是天南海北的黨黨爭等著廠督去肅清、眼下恐怕人不在京城,一會兒又是廠督南巡受傷半身不遂——


    事實證明,半身不遂是個好借口,蘇木因此都歎惋了好久,終於不再詢問廠督的終身大事。


    丹素耳邊是消停了,心裏卻是莫名心虛。


    以至於後來在街上偶然撞見陸英,丹素都下意識繞道走,可還沒拐進小巷就被前前後後的廠衛堵在兩頭。


    眼看著陸英閑庭信步般走到她跟前,仿佛聊著天有多藍一樣問她:“聽說本督南巡遇刺,半身不遂?”


    丹素裝作很驚訝,不動聲色後退半步憤憤然開口道:“誰啊這麽缺德,敢咒我們英勇威武的陸廠督,真是狼子野心不識好歹!”


    陸英睨了她一眼,那平和的目光,好像什麽都沒有,卻又好像什麽嘲諷鄙夷諷刺都說盡了。


    話已經出口,丹素自然是不可能承認的,眼下隻要攔著不讓陸英進白府,謠言就能止於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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