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自然是起晚了。


    等晏青扶醒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辰時,秋日的太陽順著窗欞灑進來,照在她身上,卻又隻覺得有些涼意。


    門外的婢女聽見她起身的動作,忙在外麵敲了敲門。


    “小姐,可要奴婢進去?”


    晏青扶輕輕抬了抬手臂,錦被滑落,白玉般的肌膚上盡是點點紅痕,她臉色也跟著紅了紅,清了清嗓子朝外道。


    “不必了。”


    昨夜落在地上的衣衫早早被容祁收拾了起來,擱在一旁的是一身新的裙衫,晏青扶懶洋洋地坐起身,將衣裳換過,走下床。


    她嗓子還有些沙啞,走到桌邊續了一盞茶喝過,才推開門喊了婢女進來。


    “王爺呢?”


    “和韓大人在前麵站著呢。”


    晏青扶輕輕點頭,剛要走出去,又見婢女道。


    “王爺走時吩咐過了,若是小姐醒來,先讓您用早膳。”


    此時過了辰時,自然早過了用早膳的時間了。


    晏青扶點頭道。


    “也好。”


    由婢女伺候著洗漱過,她用了早膳,才從院子裏一路出去。


    彼時容祁正和韓少卿商議著邊境布防一事,見得她過來,容祁抬手止了韓少卿的話。


    “外麵天涼,早起怎麽不多穿點。”


    他拉過晏青扶有些涼的手,溫聲問道。


    韓少卿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再沒過多久就要過午時了,怎麽可能還天涼。


    晏青扶自是跟著搖頭,容祁又問。


    “用過早膳了嗎?”


    “用了。”


    晏青扶岔開話題看他。


    “這會在說什麽呢?”


    “今日就要離開遄城,邊境的事情他有些沒布局好,我再看一看。”


    “說起來邊境,倒還有一事,需得韓大人多注意。”


    “顏小姐請講。”


    韓少卿微一頷首。


    許是她和之前那位女相長了一張一樣的臉,又如此冷靜淡然地站在容祁身側,韓少卿總下意識地覺得她的話,許也是能指點一些的。


    “多注意些迴城的動靜。”


    晏青扶言簡意賅道。


    她一提醒,容祁登時也想起當時江岸城的事。


    他們的疏忽和容瑾的精細,讓惠安公主帶了一萬兵士進江岸城,若是西域如法炮製,覺得遄城管控太嚴從而另尋他法,一旦有人進來,後果自然不堪設想。


    容祁凝了眼,低聲吩咐了幾句,韓少卿這才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顏小姐考慮當真周到。”


    他揚聲誇讚道。


    “隻是恰好記得此事罷了。”


    她對於這些事情一向敏銳。


    匆匆一語帶過,容祁又交代了些事情,才朝韓少卿道。


    “此番你最少要在遄城再待近兩個月,一旦有什麽事情拿不住主意,需早些讓暗衛往京中傳話。”


    “是。”


    “如月前在邊境被西域鑽空子算計的事,萬不能再發生。”


    容祁話音頓了頓,厲聲吩咐。


    “臣下失職。”


    韓少卿弓著身子認錯。


    隻讓西域鑽了那麽一個空子就惹出這麽大的麻煩,他日後自然不敢再大意。


    容祁見他的確記在了心裏,這才點頭道。


    “下去準備吧。”


    離了京城一月多,他們也該迴去了。


    等韓少卿將剩下的事情都迴稟罷,前麵儀仗隊準備好,二人便繼續踏上了迴程的路。


    進了邊境以後,明顯儀仗隊的速度更快了些,不出三日就到了江岸城外。


    到江岸城的時候已近戌時,江岸城往外山路曲折,儀仗隊便落榻在了江岸城。


    江岸城的城主得到了消息,早早地派人迎去了城門口,自己更是整了衣冠在城主府外侯著,見得容祁趕忙迎了上去道。


    “臣下給王爺請安。”


    他語氣謙卑又恭謹,端看如今的模樣,很難想麵前這人是容瑾安排在江岸城的心腹,敢替著惠安公主瞞天過海放了一萬兵士入城。


    而容祁此行而來,必然是要處理他的。


    他神色如常地喊了起,隨著城主進了城主府內。


    江岸城城主甚至恭維地噓寒問暖後,早早著人擺上了晚膳。


    晚膳之上,他和夫人一起陪在側,對容祁又是一番天花亂墜的恭維之後,麵帶笑地看向晏青扶。


    “顏小姐是第一次來這江岸城吧?”


    晏青扶不知道為何他突然將話頭轉了過來,但仍是擱下筷子道。


    “的確是第一次過來。”


    她上一次跟著容祁來江岸城並未表明身份,這城主府認識她的人並不多。


    “那倒是趕上好時候了。”


    城主夫人熱情地說。


    “這幾日在城西鍾樓外正是熱鬧的時候,夜間的夜市攤琳琅滿目,鍾樓的紅老先生也在,這些天可是有好多年輕的公子哥和小姐們去求姻緣呢。”


    “怎麽聽著和乞巧節的時候差不多。”


    晏青扶倒也給麵子地問了一句。


    “江岸城這邊有地方的習俗,逢上秋日十月的時候,比乞巧節還要熱鬧些呢。”


    夫人抿唇笑了笑,一邊解釋。


    還有這樣的習俗?


    晏青扶和容祁對視一眼,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城主夫人。


    “是嗎?”


    “顏小姐不曾來過這邊,對江岸城的習俗想必也不太清楚,但這幾日鍾樓上的確比往常熱鬧些,今晚若是得了閑,也可以去鍾樓看看呢。”


    “承蒙夫人好意,但是今日路途遙遠奔波,隻怕是不能往鍾樓去了。”


    原也隻是隨口一句話,可晏青扶說罷,低頭的刹那,不經意瞥見城主和夫人交換了個眼神。


    手中的動作一頓,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又聽見城主說。


    “如此一說倒是可惜了,隻是鍾樓的紅老先生三年才來這麽一次,看姻緣求姻緣最是靈驗,臣下想著王爺和顏小姐好事將近,若是得閑去瞧瞧,添添喜倒也無妨。”


    “是啊,這年輕的公子哥和小姐們都趕著去,我瞧顏小姐正當年輕的時候,也該去多走動走動才是。”


    夫人也跟著勸道。


    此話一出,容祁偏頭看了她一眼。


    “想去嗎?”


    江岸城的鍾樓求姻緣是比上京更靈驗些的。


    晏青扶本想搖頭,目光觸及城主和夫人有些殷切的眼神,想起方才二人交換的神色,忽然改了主意。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城主和夫人,輕輕應了一聲。


    “如此說來,去湊湊熱鬧倒也是好的。”


    城主眼中登時迸出幾分隱隱的喜色,又和夫人對視了一眼,他自以為掩飾的很好,但又都盡數落在了晏青扶眼中。


    於是用過晚膳,城主便諂媚地喊了下人去引他們二人去鍾樓。


    一出城主府,容祁抬手揮退了下人。


    “本王知道路,不必跟著了。”


    下人略有猶豫,但仍是低頭行了禮,悄然退了下去。


    二人一邊麵色如常地往鍾樓走,一邊低頭說著話。


    “發現了嗎?”


    “嗯,這城主和夫人不對勁。”


    晏青扶輕輕點頭。


    “他們似乎很盼著我們去鍾樓。”


    城主是容瑾的人,他們自進了城就在上心提防著,從他和夫人不斷恭維著想讓他們去鍾樓開始,這分不對勁就越來越大。


    但他們如此費心思,想把他們引去鍾樓,不如索性就將計就計,去鍾樓看看他們到底要耍什麽陰謀。


    是城主自作主張,還是……他背後的容瑾早有授意。


    容祁亦抱著這樣的心思,隻見他點點頭,跟著道。


    “若是他別有心思,最後也方便尋個理由把他處理了。”


    如此一來江岸城城主的位置空出來,也好拔了容瑾的釘子。


    晏青扶輕輕點頭,二人一路來了鍾樓。


    鍾樓的確如城主和夫人說的一樣熱鬧,比乞巧節晏青扶和容祁去京城鍾樓的樣子也毫不遜色,到處擺著的攤販,來來往往雲鬢花顏的年輕小姐和公子們,都如潮水一般往鍾樓湧去。


    隻晏青扶在踏進這地方的刹那,就覺得有幾分不舒服。


    像是暗處有誰盯上了她一樣,那陰冷帶著殺意的感覺讓她覺得不適。


    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容祁輕輕攬住她,不動聲色在她耳邊道。


    “有人。”


    “多嗎?”


    她心頭一緊。


    “很多。”容祁看過一旁的攤販,道。


    “這些人,都不對勁。”


    攤販上的人看似在吆喝著叫賣,沒人注意他們這邊的動靜,可擺攤的大多是一些年輕力壯的漢子,他們走路無聲,眼神也隱隱透出幾分銳利。


    晏青扶方才的不適興許就來於此處,四下都是擺著的攤販,雖然他們看過去的時候毫無異樣,但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未必沒有人在注意他們。


    他已多少猜到此行城主想要他們過來的原因了。


    “那我們……”


    “往前走。”


    容祁溫聲說道。


    他來時就已經猜到此行不會安全,早早命暗衛守在了暗處。


    晏青扶輕輕應了一聲,麵色如常地跟著容祁走過去。


    至走到鍾樓之前,還沒來得及進去,忽然在麵前好好開著的大門被從裏麵關上,緊接著一陣勁風掃過來,路邊兩側一陣箭雨從上麵飛射下來,目標直指晏青扶和容祁。


    一旁還在走動的公子小姐們頓時嚇得一聲尖叫,四散著跑開。


    好在容祁早有提防,一甩衣袖逼退了那些箭雨,剛攬著晏青扶退到一旁,攤販的人紛紛拔出自己手中的劍,朝他們衝了過來。


    事發太突然,若非容祁早有準備,隻怕此時也要被打個措不及防。


    他厲聲喊了一句,暗處的暗衛紛紛出來現身,與這些人纏鬥在一起。


    兩方刀光劍影,內力卷著箭矢落了滿地,沒過多久,濃重的血腥味就飄散了出來。


    容祁帶的人不少,但對方顯然也有援兵,源源不斷地從暗處出來,直至兩盞茶後,才算真正清理了這些人。


    容祁手下的暗衛亦折損了幾個。


    “看看身上可有什麽東西?”


    能有這樣的身手,可不一定是城主府的人了。


    容祁忽然想起自己那待在京城的小侄兒。


    “身上有刻著的圖騰,是皇上的隱衛。”


    暗衛看過,低頭迴稟道。


    果然。


    容祁抬手,剛要說話,就見不遠處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傳來,是城主姍姍來遲。


    他火急火燎地跑過來,麵上擔心地問。


    “王爺可有大礙,臣下來遲,還請王爺恕罪。”


    話說著,他撲騰一聲跪倒在地。


    戲是做了全套,容祁瞥他一眼,道。


    “你倒是趕的是時候。”


    城主似心虛了一下,接著道。


    “臣下接了消息就趕來了,未曾想王爺英勇,已經將賊人盡數斬殺。”


    “如此說,你是覺得先殺了人倒是本王的不對了?”


    “臣不敢。”


    縣令依舊伏地認錯。


    須臾,在他忐忑不安等著容祁再次發難的時候,容祁抬頭道。


    “迴吧。”


    這是輕而易舉地掀過此事了?


    城主心中疑惑著,麵上恭恭敬敬地把人迎了迴去。


    迴到城主府,他自是又痛哭流涕地跪在下麵,將今日鍾樓外刺客的事情都歸咎到自己未曾提前著人探查好,才害了王爺置身險境,將自己痛心地批判過後,他信誓旦旦地朝容祁道。


    “賊人必然還有隱在江岸城中的,臣下為護王爺安康,今日必定封城以查清賊人下落,免得這些人別有用心,若是跟著王爺出了城,隻怕就更不妙了。”


    封城?


    晏青扶心中好像突然明白了他這話的意思。


    原來兜兜轉轉這麽一圈,竟然是想封城。


    “無需封城,本王已經確定當時所有的賊人都已經死了。”


    “可是……”


    城主皺眉又要說話。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城西方才起了命案,有數十位賊人闖進了街道裏,已殺了許多老百姓了。”


    下人的驚唿聲自後麵響起,城主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神色匆匆地道。


    “王爺,賊人如此囂張豈能姑息,臣下先去封城抓賊人。”


    又是封城。


    難道是想用此計把他們困在江岸城?


    城西的命案十有八九就和城主脫不了幹係,多半又是他自導自演。


    費了這麽大勁……


    “王爺。”


    晏青扶想法還沒說出來,突然自外麵走過來一個暗衛,附耳過來說。


    “方才京中來信,皇上昨日起駕去了西郊行宮,臨行前帶走了一些臣子,說是要隨行在西郊辦一場秋獵。”


    如此危急時候容瑾竟然有心思去辦秋獵?


    不,不對。


    去了西郊……


    “他逃了。”


    晏青扶還未想清楚,忽然聽見容祁淡聲落下一句話。


    在容祁馬上要迴到京城的時候,坐在高台上那位帝王,竟然臨陣逃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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