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一過,沈江照常去了府衙,可他前腳剛走,後腳張知府就派人請秦妤去書房一敘。


    對此,秦妤隻是挑了挑眉,她屬實是沒想到,這張知府竟是如此沉不住氣。


    秦妤披了件鬥篷,跟著婢女一路向書房而去。


    看著麵前緊閉的門扉,柳眉微蹙,藕臂伸出鬥篷,趁著婢女在敲門,秦妤在身後做了個手勢,示意暗衛在外麵待命。


    “管彤姑娘請進。”


    入耳的聲音溫潤儒雅,乍一聽倒像是沒有功名在身的文人墨客,反而不像一個在官場浸染多年的老油條。


    一出神的功夫房門已經被打開,那婢女做了個請的手勢,並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剛一邁進書房,身後的房門便被關上了,屋內的炭火燒的很足,鬥篷已經有些穿不住了,可秦妤卻沒有要將其取下來的打算。


    一雙桃花眼輕抬,隻見桌麵上鋪了一張宣紙,張知府執筆不知在畫著什麽,神色認真,落下的每一筆都極為慎重。


    柳眉微皺,秦妤有些不耐煩,但仍然裝的恭敬:“張大人叫管彤來,有何吩咐?”


    這話聽著恭順,可秦妤卻連禮都沒有見一個,毫無敬畏可言,不過一個小小的江南知府,還受不起她的禮。


    在張知府抬頭的那一瞬間,秦妤臉上掛上了笑顏,速度之快,張知府根本沒注意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輕蔑。


    張知府打量著秦妤,目光明顯不懷好意,最後落在秦妤披著的鬥篷上,狀似好心的提醒:“姑娘穿著這麽厚的披風難道不熱嗎?”


    對方的目光猶如實質,落在身上,隻讓秦妤感到厭惡,但她卻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滿和嫌棄。


    裝作聽不懂對方話中的含義,秦妤淡淡一笑:“管彤畏寒,讓大人見笑了。”


    張知府眸色暗了暗,繼續畫著未完的畫作,到底沒再說什麽,若是太過明目張膽,倒是顯得他太過心急了些。


    見狀,秦妤移開視線,打量著書房內的陳設,每看到一個擺件,眸色便更深一分,這屋裏的物什,最便宜的也得有千兩紋銀,一個小小的知府,哪裏來的這麽多銀錢。


    秦妤的視線在張知府身後的書櫃上頓了頓,畢竟張知府還在,秦妤沒敢細看,粗略掃視了一番,便移開了目光,緊接著便垂下眼,擺出一副怯弱的模樣。


    對方的心思都放在手上的畫作上,根本沒察覺到秦妤的小動作。


    兩人都沒有開口的打算,一時間不大的書房中寂靜無聲,甚至連筆尖在宣紙上移動的聲音都極為明顯。


    秦妤耐著性子,等著他畫完,不過好在對方並未讓她等太久。


    張知府放下墨筆,好好欣賞了下自己剛剛完成的畫作,看向秦妤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得意。


    “管彤姑娘覺得本官畫的如何?”張知府尾音上揚,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樣,似是篤定了會從秦妤口中聽見讚賞。


    距離過遠,秦妤看不見他究竟畫了些什麽,無法隻得走近了些。


    待看清那畫的全貌,秦妤怔愣了一瞬,本以為對方畫的是一幅山水畫,倒是沒想到竟然是人像。


    畫上的姑娘一襲紅衣,嫵媚動人,五官有些熟悉,看到眼尾那點朱紅,秦妤才發覺對方畫的竟是自己,怪不得她會覺得熟悉。


    張知府直勾勾地盯著她,懷著什麽樣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秦妤嫣然一笑,裝作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朱唇輕啟:“大人的丹青可謂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管彤佩服。”


    這話說的半真半假,饒是秦妤見過不少珍世畫卷也不得不承認,張知府的丹青確實一絕。


    若是沒記錯,這人是啟正二十一年的探花郎,在考取功名之前,他的丹青便已能賣上百兩,可因年少輕狂得罪了不少權貴,便從此遠離京城,來了江南任職,自此除了入京述職,再未踏入京都半步。


    “管彤姑娘若是喜歡,本官將這畫贈與姑娘如何?”得了誇讚,張知府更加自得,如果他有尾巴,現在怕是要一直晃個不停。


    秦妤眼底閃過一抹暗色,終究是沒有拒絕,與其讓自己的畫像留在這樣一個人手上,倒不如她自己拿著,屆時是燒是毀都由自己說了算。


    張知府不知秦妤所想,見她收下畫作,還以為她是對自己有意,當即繞過桌案,要去牽她的手,可他尚未觸碰到,便被秦妤避了過去。


    麵對張知府那張明顯帶著慍怒的臉色,秦妤故作慌張,怯生生地道:“大人,管彤現在再怎麽說也是沈大人的人,大人此舉若是被沈大人知曉,大人是不會有什麽,可屆時受苦的不還是管彤嗎?”


    “大人能看上管彤是管彤之幸,但管彤也請大人垂憐,望大人莫要讓管彤為難。”說罷,秦妤垂下頭,雙眼含淚,一副欲泣不泣的樣子,我見猶憐。


    美人垂淚,張知府頓時不忍心在繼續逼迫她,想要將人摟進懷裏安慰,卻唯恐惹對方哭的更厲害,張知府隻能打消了這一想法,在她身邊溫聲勸慰:“寶貝兒別哭了,你哭的我心肝都要碎了……”


    “那沈江不過是個莽夫,本官隻要略施小計便可將他除去,寶貝兒不必懼他。”張知府這話說的輕蔑,儼然沒把沈江放在眼裏。


    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暗色,麵上秦妤依舊不為所動,甚至還低聲抽噎起來。


    張知府屢次想要碰她,卻都被秦妤不動聲色地躲了過去。


    這種事還是你情我願來的快活,眼見她肩頸處顫抖更甚,張知府就算心有不甘也隻能妥協:“寶貝兒別哭了,若是寶貝兒不願,本官哪裏舍得強迫你?”


    話雖這麽說,可張知府心裏未必就是這麽想的,到時候身契到手,她還不是他的掌中之物,任他賞玩,如今放她一馬也不是不行,若能因此博得她的好感那便是再好不過。


    聽了這話,秦妤止住了哭泣,抬起頭,一雙盈滿水光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滿是不可置信:“大人此話當真?莫不是在誆騙管彤吧?”


    “當真,真的不能再真了。”張知府連忙解釋。


    信了他的說辭,秦妤破涕為笑,僅僅一個眼神便勾了對方的心魂。


    對方的迴答已經明確的告訴了秦妤,那萬花樓的老鴇暫時還未將‘自己’的身契送過來,不然這張知府又豈會如此好說話。


    今日這一趟她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如今又確定了對方手上沒有可以用以威脅自己東西,秦妤也不想同他繼續虛與委蛇,緩緩道:“大人,時候不早了,管彤若是再待下去,怕是要惹得沈大人起疑了。”


    張知府雖然覬覦她的美色,但在大局麵前還是拎得清得。


    將那丹青卷好,遞到她手上,張知府囑咐道:“寶貝兒你隻要將那沈江伺候好了,屆時定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張知府絲毫沒覺得自己方才還垂涎她的美色,如今又說出這番話來有何矛盾之處。


    秦妤心中嗤笑,但還是,應和道:“管彤明白。”


    出了書房,秦妤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消失不見,瞥了眼那仍侯在門外的婢女一眼,沉聲道:“帶路。”


    那婢女瞄了她一眼,臉上滿是鄙夷,語氣嘲諷:“不過是個低賤的妓子,還真把自己當主人了……”


    對方說這話壓根就沒避著她,甚至連聲音都沒壓低,顯然是故意說給秦妤聽的。


    這種話秦妤聽得多了,隻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懶得與她計較,神情平靜,像是沒聽到她這番話一般。


    可那小丫頭卻被秦妤這個眼神嚇了一跳,秦妤畢竟久居上位,雖然隻是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也讓她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小丫鬟頓時老實了,不敢再繼續多言,乖乖地帶路。


    其實秦妤本是想自己迴去的,可是初來乍到,她對這府邸不熟悉,來的時候又沒記路,若是迷路鬧了什麽笑話就不好了。


    秦妤迴屋的時候沈江已經從府衙迴來了,看到他,秦妤先是一愣,隨即眉眼間盈滿了笑意:“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


    一般府衙坐堂起碼要待到日落西山,之前那番話不過是秦妤說來搪塞張知府的,這才不到午時,她倒是真沒想到沈江會這麽早就迴來。


    “殿下不是說了,做戲要做全,左右府衙也沒什麽事,我就先迴來了。”說著沈江向前迎去,抬手解著鬥篷的係帶。


    秦妤由著他動作,聽到這話挑了挑眉,打趣道:“學的倒是挺快。”


    “是殿下教的好。”


    聞言,秦妤頗為意外地瞧了他一眼,這人現在竟也會這些油腔滑調了。


    解開鬥篷,沈江看到她手上拿著的畫軸,低聲詢問:“殿下拿著的是什麽?”


    “無關緊要的東西,打算一會兒燒了的。”秦妤解釋了一句,但也沒有要細說的意思。


    沈江皺眉,明知是僭越,還是將那畫軸從秦妤手上拿了過來。


    畫卷一寸寸展開,上麵的人他在熟悉不過,是殿下。


    沈江眉頭緊蹙,殿下方才是去見了張知府,這幅畫是出自誰的手,已是不言而喻。


    就知道會這樣,秦妤歎了口氣,撫平他緊皺的眉頭,緩聲道:“都說了是要燒的,你還看它做什麽。”


    “這畫像不能燒。”沈江的聲音有些悶,他是不想殿下被他人窺探,可這畫像上畫的是殿下,是萬萬燒不得的。


    秦妤看著他,眼中多了幾分疑惑,示意他給自己一個解釋。


    “這是殿下的畫像,燒了的話,不吉利……”


    麵對秦妤的視線,沈江這話說地斷斷續續的,好不容易說完,耳中便傳來了一聲輕笑。


    “你做暗衛的,怎麽還信這些?”抬手在他耳垂上捏了捏,不等他迴答,秦妤繼續道:“我都不在意這些,你想那麽多作甚?”


    說著秦妤自他手中將那畫像抽了出來,手腕一動,畫卷徑直落在了炭火盆裏,不消片刻便被火舌湮滅。


    看著她的動作,沈江張了張嘴,下一刻唇瓣便被指腹抵住,沈江正疑惑,可秦妤接下來的話讓他轉移了思緒。


    “燒都燒了,你就別想了,今晚跟我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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