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慣例,晚間皇帝在宮中設宴,為使臣接風,秦妤興致缺缺,但礙於身份也必須到場。


    不過讓秦妤意外的是,宮宴上布日固德並沒有提起此次的來意,不過秦妤對此也沒太上心,帶著公主進京,除了和親也不會有其他來意。


    以她對布日固德的了解,他不會在背後耍陰招,就算真的算計起人來,他用的也是光明正大的陽謀。


    但不過兩日秦妤便收到了布日固德的帖子,邀她前往燕春樓一敘。


    秦妤篤定了對方不會對自己不利,此行除了沈江沒帶任何一個人,就連暗衛都被留在了府上。


    無視老鴇的逢迎,秦妤隨手甩給她一個錢袋,頭也不迴地上了樓。


    房間裏安靜得很,與周遭的喧鬧格格不入,推開門扉,一打眼便見布日固德端坐在正中,手裏還拿著一盞酒杯。


    環顧一番,房間裏隻有他一個人,連個下屬也無,秦妤有些意外,但細細想來這番場景倒也在情理之中。


    示意沈江關門,秦妤也不在意對方無禮的行徑,坐到他對麵,自己斟了杯酒,但卻隻是拿著杯盞在手中把玩,沒有要喝的意思。


    兩人相對而坐,一時間誰也不肯開口,拔劍弩張,一觸即發。


    仰頭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布日固德凜冽的目光在沈江身上掃過,最後落在秦妤身上。


    “以往長公主殿下來見我可都是孤身一人,如今怎麽還帶了個人來?”布日固德的聲音低沉且帶有威嚴,一聽便是久居上位。


    坐在他對麵的若是換了其他人,怕是早被他周身氣勢嚇得兩股戰戰,秦妤卻半點不怵,放下酒盞,一雙桃花眼輕抬,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今時不同往日,犬戎三王子入京期間,私自會見本宮,這話傳出去,對誰都沒好處。”


    布日固德眯著眼睛,並未如秦妤所想的那般退讓,視線掃過沈江,沉聲道:“小王記得中原有句古話是‘隻聽新人笑,那聞舊人哭’,長公主這是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


    “看來三王子的漢話還並不是十分精通,三王子與本宮之間哪裏是什麽新歡舊愛,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秦妤神色未變,沈江倒是攥緊了拳頭。


    見他大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秦妤先一步起身,正色道:“三王子此番邀本宮過來,若隻是敘舊,恕本宮概不奉陪。”


    聞言,布日固德有些惋惜,但還是轉移了話題:“以長公主的聰慧,想來也已經猜到小王此次進京的目的了吧。”


    雖是問句,但布日固德說的卻十分篤定。


    “本宮聽聞三王子素來疼愛胞妹,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秦妤瞥他一眼,語氣平淡。


    “長公主這話說的可不對。”布日固德又灌下一杯酒,手臂撐在桌麵,居高臨下地看著秦妤:“這次和親的對象不是格根塔娜,而是小王。”


    柳眉微蹙,對上布日固德那雙看似真摯的眼眸,秦妤莞爾一笑,這把戲騙騙別人還行,想糊弄她還差的遠呢:“三王子說笑了,本朝可沒有待嫁的公主。”


    “說笑?長公主才是真的說笑,適齡的公主,小王麵前不就有一個嗎?”布日固德傾身,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逼近,幾乎唿吸可聞。


    秦妤笑意更甚,一點退卻的意思都沒有,直視對方的眼眸,言語間還帶著調笑:“駙馬剛過世不久,本宮尚在喪期,三王子還是歇了不該有的心思才好。”


    秦妤這話說的順口,渾然不覺拿一個死人當擋箭牌有什麽不妥。


    “再者,就算三王子提出如此要求,皇帝也不敢讓本宮遠嫁。”秦妤眼底的笑意瞬間被狠戾取代。


    她用的是不敢,而不是不會,這便說明皇帝無法左右秦妤的婚事,更何況以皇帝對秦妤的忌憚,他不會讓秦妤和外族扯上關係。


    布日固德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非但沒有拉開距離,反而湊得更近了:“隻要長公主想,皇帝就算有意見又如何?”


    秦妤眉頭緊蹙,身子微微後傾,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般,指腹抵在對方的肩膀,阻止他繼續逼近,朱唇輕啟:“三王子醉了。”


    “本宮去叫幾個姑娘過來,給三王子解酒。”這裏的酒水都含有助情的藥物,秦妤心如明鏡,可布日固德不知道,如今藥勁上來還以為是酒意。


    秦妤不想在繼續和他糾纏,起身欲走,剛一轉身就被對方抓住了手腕:“這天底下最美的人我都已經見識過了,那些庸脂俗粉豈能入得了我的眼。”


    “還請三王子自重。”秦妤掙了一下,發現根本掙脫不開他的鉗製,一時間就連語氣都低沉了幾分。


    “自重?”布日固德氣笑了,開口便是質問:“當初明明是你先找上我的,憑什麽如今讓我自重?”


    話音剛落,布日固德便覺頸間一涼,垂眸一看,一把鋒利的長劍已經架在了頸側,隻要微微用力便能取他性命。


    妒火將理智灼燒殆盡,待沈江反應過來,手中長劍已經出鞘,架在了對方脖頸。


    一直盤旋在窗外的雄鷹似有所感,俯衝而入,落在桌案上,警惕地盯著沈江,想要攻擊卻又好似有什麽顧忌。


    目光順著劍身落到持劍的沈江身上,布日固德黑了臉,看向秦妤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沈江這番舉動,屬實令打了秦妤一個錯不及防,不過她隻是怔愣了片刻,很快便迴過神,趁機抽出被對方握著的手腕。


    察覺到布日固德愈發陰沉的臉色,秦妤看向沈江,眸色暗了暗,聲音聽不出喜怒:“把劍收迴去。”


    沈江瞪大了一雙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懷疑是自己聽錯了話,他明明是為了殿下,殿下為什麽要讓他收劍。


    “殿下……”


    “本宮說,把劍放下。”沈江的話尚未說完,便被秦妤打斷。


    沈江就算再如何蠢笨,此時此刻也聽出了秦妤壓抑的怒氣,縱使心有不甘,也還是按照她說的收了劍。


    長劍入鞘,布日固德的臉色才有所緩和,一旁的雄鷹也收迴雙翼,落在布日固德肩頭。


    布日固德正欲開口,秦妤卻上前一步,一雙桃花眼盈滿了笑意,朱唇輕啟:“侍衛不懂事,冒犯了三王子,本宮在此替他給三王子賠個不是。”


    說罷,秦妤對著他福了福身。


    沈江意識到秦妤做了什麽,便低垂著眼,一言不發,殿下如此高傲的一個人,連皇帝都沒跪過,如今竟然對著一個異族人屈膝。


    沈江氣不過,也不知道秦妤為何會有如此行徑,明明是布日固德對殿下無禮在先,為什麽殿下反而要向他賠禮。


    秦妤的姿態已經放的足夠低,布日固德沒有理由在追究,就算心中有氣也隻能往肚子裏咽。


    “時間不早了,三王子若是沒有其他事情要說,本宮便先行告辭。”話落,秦妤便轉身離開,動作沒有絲毫遲鈍,絲毫不在乎對方是不是真的有話要說。


    布日固德望著她的背影,粗糲的指腹在雄鷹的翅膀上撫摸,聲音低沉:“我給這隻雄鷹取名叫海日,在此之前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做虹浪。”


    腳步一頓,秦妤眸色深邃:“衝天一搏氣如虹,踏浪淩波入海中。是個好名字,三王子好文采。”


    “你自己取的名字如今已經不記得了嗎?”


    秦妤像是早就料到他會有此一問,神色平靜,言語間毫無波瀾:“是嗎?本宮取過名字的動物太多了,一時有些記不清了,還請三王子多多擔待。”


    “記不清了?”布日固德盯著秦妤的背影,眸色深邃:“那敢問長公主可還記得,當年是誰說要隨我去大漠,一起去看大漠的落日長河?”


    秦妤停下腳步,迴首對他笑了下:“三王子該清楚,有些話當不得真。”


    “可我偏偏就當真了!”這話布日固德幾乎是喊出來的:“我若許你王妃之位,這一生隻娶你一個妻子,你可願隨我走?”


    此話一出,周圍的氣氛頓時陷入冰窖,寒冷到了極點。


    一時間,無論是沈江還是布日固德都緊緊地盯著秦妤,等待著她的迴答。


    秦妤輕輕一笑,她很清楚這番話當不得真,布日固德是大漠的鷹,他不會為了自己困守一隅。


    眼尾一點朱紅妖冶而嫵媚,朱唇輕啟,並未迴答他的問題:“三王子醉了,今日這話本宮就當從未聽過。”


    沈江靜靜凝望著她,摸不準她的意思,想到殿下方才對布日固德的維護,失落之情溢於言表。


    相較之下布日固德雖然因為藥物的作用,頭腦有些混沌,但也聽出了秦妤的言外之意,但他還是想要一個理由。


    “為什麽?”


    “三王子該清楚,三王子與本宮之間僅有利害。”秦妤瞥了布日固德一眼,話鋒一轉:“三王子想娶本宮,說到底不也是看中了本宮手裏的權勢。”


    隱秘的心思被一朝道破,布日固德沒有任何尷尬的神色,他從最開始就知道自己根本瞞不過秦妤。


    布日固德眯了眯眼,眼底的悲情瞬間消散不見:“小王路上遇到一個人,他說隻要小王求娶長公主,就將西北荊州拱手相讓。”


    秦妤眸色深沉,對於布日固德口中的那個人已經有了猜測。


    抬起手掌在沈江麵前晃了晃,見他迴神,便打道迴府,秦妤臨行前深深看了布日固德一眼,嘴唇張合,說出口的卻隻有兩個字:“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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