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迴籠,記憶中少年的麵孔與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兜兜轉轉,她以為消失的人卻一直都在自己身邊,默默地守護著她。


    先前從未注意,如今細細看來沈江的眉眼相較記憶中的那個樣子,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


    許是秦妤的目光過於灼熱,沒多久秦妤便注意到沈江的眼睫顫了顫。


    頭腦尚且混沌不堪,沈江便感覺到有一隻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同時耳邊傳來了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日光刺眼,適應些再睜眼。”秦妤放柔了聲音,約莫他適應了才移開手掌。


    掌心上移,觸碰到他的額頭,感覺溫度沒那麽燙了,秦妤才算是鬆了口氣,雖說還沒徹底退熱,但也比之前強多了。


    看著近在咫尺的人,沈江有些不敢置信,殿下竟然一直在守著他,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竟然真的發生了。


    嫣然一笑,見他仍舊一副呆愣的模樣,秦妤打趣道:“怎麽蠢乎乎的,難道真燒傻了不成?”


    沈江迴過神,意識到不妥,忍著身上的酸痛,想要起身,卻被秦妤按住肩膀製止:“老實待著,這時候還逞什麽強。”


    “殿下……”話語脫口而出,沈江才意識到他又叫錯了稱唿,可此時他的嗓子幹澀的很,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


    預想中的責怪並未,耳邊傳來秦妤的歎息聲,沈江神經一緊,心緒慌亂起來。


    “不過一個稱唿,你想怎麽叫便怎麽叫吧。”


    殿下這個稱唿已經成了沈江的習慣,秦妤有意讓他改,卻沒有成效。也罷,左右不過一個稱唿,隨他意願就是,既然改不了,那便順其自然的好。


    秦妤扶他起身,倒了杯水遞到他唇邊,溫聲詢問:“身體可有不適?”


    “沒有。”沈江搖頭,驀地紅了臉頰,側頭避開秦妤的視線。


    溫水濕潤了幹澀的喉嚨,沈江的聲音雖然仍舊沙啞,但相比剛才還是好多了。


    隻一眼秦妤就看出他在說謊,注意到他已經充血的耳朵,秦妤莞爾一笑,知道他不好意思,也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轉移了話題。


    “為什麽不來找我?”


    沈江懵了一瞬,記憶迴籠,想起昨夜難耐之下脫口而出的稱唿,沈江霎時間白了臉色,殿下知道了,殿下會不會不要他……


    沈江的心思都寫在臉上,根本瞞不住她,秦妤輕歎口氣,在他唇角輕吻,安撫道:“忘了,不是答應過,讓你一直留下的嗎?怎麽還總是想這些有的沒的?”


    “沒忘。”沈江下意識地反駁,話說出口才察覺不妥。


    輕笑一聲,指腹不斷地揉捏著他的耳垂,將話題轉了迴去:“若不是這次意外,你是不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告訴我?”


    秦妤盯著他,一雙瞳孔晦暗不明,等待著他的答案。


    對上秦妤的眼睛,沈江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確如殿下所言,若非被殿下知曉,他會將這段往事永遠埋葬在心底。


    沈江的沉默已經給了秦妤答案,但她卻不死心,非要讓他親口說出來:“為什麽要瞞著我?”


    “屬下……屬下不敢說。”說著沈江垂下眼,避開秦妤的視線。


    秦妤略微怔愣,仔細一想又覺了然。


    捫心自問,她恨對方的不告而別,若非有前世的經曆,沈江要是真的跟她提起這段往事,秦妤很難保證自己對他不起殺心。


    歎了口氣,秦妤沒再說什麽,往事終歸隻是往事,如今再去追憶也晚了,倒不如就讓它隨風消散。


    驀然,秦妤像是想起了什麽,看向沈江,朱唇輕啟:“你之前見過我。”


    雖是問句,但秦妤說的篤定,那時候年齡小她沒覺得不對,可現在想來,沈江若沒見過她,怎會知曉自己的名諱。


    沈江自知瞞不過了,老老實實地迴答:“啟正十五年,殿下為屬下求了情。”


    聽了沈江的話,秦妤想起來了,她那時還是備受尊崇的嫡公主,她也確實為一個侍衛求過情。


    不過她也未曾想到,不過當時隨口說的一句話,就讓對方記了這麽久。


    秦妤看著沈江,眼底多了幾分心疼,這個呆子,若是她不問,他怕是死都不會說。


    沈江垂著頭,像一個犯錯的孩子,一言不發,等待著秦妤的審判。


    “真是個呆子……”秦妤笑罵一句,語氣盡是無奈,挑起他的下頜,迫使他抬頭,二話不說徑直吻上了他的唇瓣。


    靈巧的舌尖撬開貝齒,唇舌彼此糾纏不休,唿吸急促而滾燙。


    樹上的枯葉在秋風的吹拂下盡數飄落,在空氣中起起落落,好一會兒才落到地麵。


    為避免引起皇帝不必要的懷疑,秦妤推了早朝,甚至連奏折都沒看一眼。


    皇帝到底是沉不住氣,不過三五日就以探望為借口,親自帶著太醫來了公主府,想要一探虛實。


    一進府秦卓就徑自向秦妤的寢殿而去,步履匆匆,一臉的焦急與擔憂,還狀似貼心的攔住了要去通報的侍從。


    推門而入,本以為能抓秦妤一個措手不及,可當他見到秦妤麵無血色的躺在床上,心下一怔。


    這不可能,秦妤怎麽可能中毒,且不說秦妤警惕性有多高,他根本就沒讓姚淮之下毒。


    聽到聲響,秦妤側過頭,見是皇帝,撐著胳膊想要起身,剛一有動作便被一直侯在旁邊的沈江扶了起來。


    秦妤沒有行禮的打算,一張小臉憔悴的很,看向皇帝,緩緩道:“本宮身體不適,還望皇上莫要介意。”


    “姑母說這話可是在折煞朕?”皇帝反應過來,連忙走到床邊,關切地道:“姑母身體可好些了?朕特意帶了太醫來給姑母請脈。”


    說著皇帝看向身後的太醫,道:“還愣著幹嘛,快過來診脈。”


    秦妤掃了一眼那太醫,雖然對方低著頭,但秦妤還是認出來了,這是宮宴那日給宋柔嘉診出喜脈的太醫。


    心中嗤笑,皇帝這是把心思擺在明麵上了,他就如此信不過自己,還特意帶了心腹為她診脈。


    藕臂輕抬,本就纖細的皓腕,因為虛弱的關係看起來更加憔悴。


    秦妤把手腕遞到太醫麵前,目光卻一直看著皇帝,勾出一抹笑來,聲音雖輕,但足以讓人聽清:“皇上有心了。”


    隔著一方錦帕,太醫細細把起脈來,感受著秦妤的脈象,太醫神色愈發緊張,鬆了手,一臉猶豫之色。


    皇帝皺著眉頭,急切地問:“姑母的身體究竟什麽樣?”


    “這……”太醫眼珠子轉了轉,不巧對上秦妤似笑非笑的眼睛,頓時嚇了一跳。


    此時此刻太醫心中隻有一個想法,就是想要盡快離開,他也不敢在賣關子了,立刻如實稟告:“迴稟陛下,長公主殿下身體已無大礙,但餘毒未清,尚且需要靜養一段時日。”


    皇帝背對著秦妤,沒看見她的表情,見太醫臉色大變,還以為他是診出秦妤並未中毒而惶恐,卻沒想到秦妤是真的中毒了。


    皺了皺眉,皇帝眸色暗了暗,如今他還有什麽想不通的,給秦妤下毒的是姚淮之,可他並沒有下這樣的命令,如此便說明這姚淮之背後分明還有一個人。


    對方是故意把姚淮之送到自己麵前的,想借用他的手除掉秦妤,若是不成,還能引得他們反目成仇,當真是個一箭雙雕的好計策。


    秦卓對太醫擺了擺手,沉聲道:“你先退下,朕和姑母說些體己話。”


    “臣,告退。”太醫心裏巴不得早點離開,皇帝一發話,便立刻逃似的離開了,像是身後有什麽野獸在追趕他一樣。


    皇帝的視線落在沈江身上,緊接著看向秦妤,希望她將其屏退,可轉念一想,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公主府有他的眼線,他自然知道這個侍衛如今正受寵,也知道他是暗衛出身,既是暗衛那便沒有迴避的必要。


    “皇上想要說什麽?”見他久久不言,秦妤先一步問道,她可不會認為,皇帝是單純地想要跟她聊家常。


    皇帝張了張嘴,好一會才開口:“那姚淮之,姑母是如何處置的?”


    “自然是殺了。”秦妤抬眼看他,知道他想問的並不是這個。


    “朕隱約記得,小時候有宮人受人指使謀害朕,朕有些忘了,姑母可還記得最後那最後的主謀是誰?”皇帝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秦妤,想要窺探她眼底的神色。


    秦妤輕輕一笑,當年那個宮人是她送到皇帝身邊的,那宮人謀害皇帝未果,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是她暗中指使,可一經核查才發現,那宮人是三皇兄的人。


    皇帝提起這件事,是在提醒她姚淮之背後的主子另有其人。


    秦妤看向沈江,指了指梳妝台上的一個盒子,吩咐道:“去把那盒子裏的信拿出來,呈給皇上。”


    沈江照做,皇帝接過信件,隻一眼便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秦妤:“姑母,這信上所言可都是真的?”


    這封信正是秦妤收到的那不知來曆,羅列了魏王通敵證據的信件。


    皇帝的反應在秦妤的意料之中,一雙桃花眼輕抬,秦妤不答反問:“這次梁州的戰事隻打了三個月,而且蠻族和我朝將士均未有過多傷亡,皇上當真的沒有一點懷疑?”


    聽出了秦妤的言外之意,皇帝眸色暗了暗,心裏有了打算。


    “姑母好好休息,朕就不打擾姑母了。”說著皇帝便轉身離開。


    看著皇帝的背影,一雙眸色晦暗不明,沉聲道:“皇上記著,再如何,本宮也是皇上的嫡親姑母。”


    秦妤話音剛落,皇帝離去的腳步頓了頓,眸色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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