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初夏,天氣愈發的熱,秦妤讓人在亭子裏備了桌案,一邊乘涼,一邊看著今日送來的折子。


    京兆尹要處理的事務不少,於明哲又是新官上任,不等日落西山絕對迴不來,如此秦妤在白日裏還能躲個清閑。


    秦妤靠在沈江懷裏,目光落在奏折上,手中朱筆時不時地寫上批文,看完一本就從沈江手上去拿下一本,同時將批閱好的奏折交給他。


    秦妤沒有一點要防備沈江的意思,沈江垂下眼,就能將奏章上的內容看的一清二楚。


    沈江對寫著政務的折子不感興趣,他的視線自始至終都落在秦妤身上,未有半分偏離。


    四周靜謐無聲,帶著些許涼意的微風拂過綠葉,發出簌簌聲響,同時吹動了秦妤散落兩邊的發絲。


    沈江怕飄動的發絲阻擋秦妤的視線,抬手為她整理。


    散落在外的發絲被掖到耳後,沈江收迴手,才覺得有些不妥,這番行為過於親密了,而且他又自作主張了。


    秦妤倒是沒說什麽,目光從奏折上移開,抬頭對他笑了笑,便又繼續批改奏折。


    相處了幾日沈江確實比先前膽大了些,時不時的會有些小動作,像是在試探自己的底線,秦妤樂見其成,從不阻止他的行為,可僅僅是一些小動作還遠遠達不到秦妤的標準。


    身份的差距依舊是沈江的桎梏,一直禁錮著他的枷鎖又豈會那麽容易解開。


    高管家尋來時入目的是一幅歲月靜好的景象,他輕輕咳了聲,想要引起秦妤的注意。


    秦妤以為是不懂事的下人,正欲怪罪,抬眼卻看見了高管家。


    看著高管家,秦妤眼中多了幾分疑惑,若是沒事,高伯絕不會在她處理政務的時候來打擾。


    “殿下,晉平侯求見。”


    秦妤皺了皺眉,晉平侯,按輩分秦妤須得稱他一聲皇叔,她這位皇叔不過是個逍遙侯爺,甚至還和她有過節,怎麽會突然要見她。


    看出秦妤的疑惑,高管家道出原委:“晉平侯的獨子強搶民女被人告了,現在小世子正在牢裏待著呢。”


    秦妤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京城之中這種事情也算是司空見慣。


    犯錯的人往往有權有勢,官府也不敢管,從來都是做做便麵功夫,今日府衙的膽子怎麽突然變大了,連世子都敢抓,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過秦妤想不通,她是攝政不假,可這種小事晉平侯來找她做什麽。


    秦妤看向高管家,眼中帶著困惑:“他的兒子入獄,與本宮有何幹係?”


    高管家頓了頓,沒想到秦妤並不知曉其中關竅,解釋道:“抓了世子的是駙馬爺。”


    這下就說的通了,秦妤勾起唇角,眸色暗了暗,於明哲這是等不下去了。


    “高伯,讓人帶晉平侯過來。”


    晉平侯被高管家帶到涼亭,看見秦妤如此姿態,臉色有些發青,他再怎麽說也是秦妤的長輩,秦妤竟然如此不將他放在眼裏。


    不過很快晉平侯就緩和了神色,畢竟他現在有求於人。


    “皇叔今日怎的有空到本宮府上?”秦妤看著奏折,頭都沒抬,嘴上喚著他皇叔,可行為上卻無絲毫敬意。


    晉平侯訕笑道:“慶德瞧你這話說的,本侯無事就不能來看看你了嗎?許久未見,本侯可是想你的緊。”


    聽了這話秦妤才將視線分給他,雖是在笑,可笑意卻未達眼底:“是嗎?本宮還以為皇叔見了本宮會嚇的睡不著呢?”


    明明是調侃的語氣,卻讓晉平侯雙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聲音中也帶著些許顫抖:“慶德說笑了,皇叔怎麽可會怕你呢……”


    秦妤輕輕一笑,不置一詞,晉平侯曾經是欺辱過她,可對方也隻不過是個幫兇,如若不然,她不會讓晉平侯活到現在。


    秦妤將批閱好的奏折遞給沈江,拿過下一本繼續看了起來,就這樣將晉平侯晾在一旁。


    晉平侯時不時的看向秦妤,見她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不由開始焦慮。


    晉平侯環顧一番,最後視線落在沈江身上,眸色暗了暗,都說長公主和駙馬琴瑟和鳴,可沒想到兩人新婚近一月,長公主就有了新寵。


    不過這正合他心意,他的兒子是被於明哲抓走的,若是秦妤向著於明哲,反倒不會答應他的請求。


    雖說秦妤和沈江的關係過於明顯,晉平侯還是留了一個心眼,試探道:“慶德你與駙馬成婚尚不足月餘,如今這番行徑怕是不妥。”


    秦妤尚未說什麽,沈江倒是先僵了身子,低垂的眼眸中多了幾分愧色,殿下因為他被人說閑話了。


    “這是本宮的私事,皇叔未免管的太寬了些。”秦妤放下奏折,斜了晉平侯一眼,不怒自威。


    “不敢,不敢。”晉平侯連忙否認:“本侯不過是開個玩笑,慶德你也別往心裏去。”


    晉平侯能安逸這麽久,也是個人精,秦妤雖沒有正麵迴答,但晉平侯也從秦妤的話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心裏懸著的石頭落了地,晉平侯討好地笑道:“其實本侯這次來,是想殿下能幫本侯一個小忙。”


    秦妤挑眉,連敬稱都用上了,她這個皇叔倒是真疼愛這個兒子,也是,畢竟他就這麽一個兒子,還是老來得子,自然要寶貝些。


    “皇叔客氣了,本宮與皇叔是一家人,皇叔有什麽事盡管說便是。”秦妤正色道。


    “請殿下救吾兒一命。”晉平侯看著秦妤,眼神悲戚,活像是真的死了兒子。


    秦妤故作疑惑:“皇叔此言何意?可是本宮這個堂弟闖了什麽禍不成?”


    晉平侯眼珠轉了轉,隱瞞了實情,哭訴道:“殿下有所不知,小兒今日出府遊玩,卻突然被駙馬爺派人抓了,駙馬爺不分青紅皂白就將小兒入了獄。”


    “哦~竟還有這樣的事。”秦妤皺眉,緊接著目光落在晉平侯身上,寬慰道:“皇叔放心,待駙馬迴來,本宮親自問問他,若真是駙馬的過失,本宮定會給皇叔一個說法,皇叔安心在府上等消息就是。”


    晉平侯聽得出來,秦妤這是在下逐客令,不過好在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他不相信秦妤會為了一個駙馬,而選擇開罪他,他雖沒有權利,但也是在朝堂上能說得上話的皇族。


    待晉平侯離開,沈江才輕聲問道:“殿下想幫他?”


    秦妤抬頭看他,笑著在他嘴角親了下,反問道:“你想讓本宮幫他嗎?”


    沈江搖頭:“不想。”


    對於這個迴答,秦妤並不意外,看到沈江那雙分外清澈的眼眸,秦妤又起了惡趣味,故意為難他:“為什麽?你可知,本宮若是開罪了晉平侯,弄不好可是會被皇室除名的。”


    “給本宮一個理由,你若是能說服本宮,本宮便不插手此事。”眼底的笑意消失不見,看著沈江的眼眸是往日裏從未有過的嚴肅。


    沈江皺著眉,神色猶豫,他不想殿下因為自己而為難,可他也不願看到殿下……


    眉梢傳來的溫熱觸感,打斷了他的思緒,沈江垂眸,正對上秦妤的視線。


    指腹輕柔地撫平他緊皺的眉頭,秦妤在心裏歎了口氣,沈江身為暗衛,但他卻遠遠沒有其他暗衛那般冷血,他會冒著被自己責罰的風險,去為了一個下人求情。


    說到底,沈江與自己是不同的,自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雖未親自動過手,一雙手卻汙濁不堪,洗不幹淨了。


    沈江活在暗處,早已沾染了血汙,見過了罪惡,可多年的風刀霜劍依舊沒有磨掉他骨子裏的善念。


    本是想逗逗他,可一看見他那雙透著愁緒的眼眸,秦妤就控製不住地心軟了。


    “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是乖啊,還是蠢笨,怎麽本宮說什麽你都信。”秦妤嫣然一笑,指尖在他額頭上戳了戳:“你也不想想,連皇帝都要看本宮臉色,晉平侯區區一個侯爺哪裏能威脅得了本宮。”


    沈江聽了這話,非但沒有被戲耍的惱怒,反而心裏鬆了口氣。


    迴過神來,沈江還是好奇地問道:“那殿下究竟想不想幫他?”


    秦妤挑眉,有些意外,沈江不會刨根問底,有些事情問了一遍,她若是不說,沈江從不會問第二遍。


    不過對於沈江今日的行徑,秦妤沒有要怪罪的意思,甚至心情還頗為不錯。


    “既然你不想本宮出手相助,那本宮便聽你的。”說著秦妤還捏了捏他的耳垂,眉眼彎彎,儼然一副愉悅的模樣。


    沈江抿唇,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殿下不過是在哄騙他罷了,殿下的決定怎麽會因為他而改變。


    皇帝要選秀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過幾日就是皇兄的忌日,梁州那邊又不太平,要處理的事情太多,秦妤一時間也沒注意到沈江低落的情緒。


    處理完政務,秦妤吩咐侍女準備晚膳,並未直接迴寢殿,反而是去了正廳。


    夕陽漸落,桌上的菜肴已經有些涼了,但秦妤依舊沒有動筷的打算,好像是在等著什麽人。


    成婚之後,除了倚翠,秦妤就沒再處置過下人,府上的侍婢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看見秦妤這番模樣,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殿下對駙馬可真好,這麽晚了還在等駙馬迴來。”


    “可不是,殿下自從跟駙馬成親後,連脾氣都好了不少。”另一個婢女附和道。


    侍婢的聲音不大,但秦妤還是聽見了,秦妤微微側首,笑道:“膽子倒是不小,竟然編排起本宮來了。”


    秦妤的聲音輕飄飄的,聽著像是調笑,可兩個丫鬟卻嚇白了一張臉,當即跪下哭訴道:“殿下饒命,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一雙桃花眼輕抬,秦妤看向沈江:“你說本宮該如何處置這兩個丫鬟?”


    沈江垂眸不語,兩個小丫頭在秦妤說出那番話時就將視線落在沈江身上,戰戰兢兢地看著他。


    兩個侍婢全身都在顫抖,可秦妤猶嫌不夠,又添了一把火:“你盡管說,她們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句話。”


    對上她們滿是乞求的眼睛,沈江狠不下心,她們又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輩,不過是說了兩句無關緊要的話而已。


    “殿下,她們雖有錯,但還罪不至死。”沈江沉聲道。


    沈江會說出這種話,秦妤毫不意外,瞥了那兩個明顯鬆了口氣的侍女,秦妤擺了擺手:“既然管不住嘴,那也不必繼續留在府上了。”


    話落便有侍衛將那兩個被嚇得一身冷汗,仿若從生死邊緣走一遭的侍女的拉了出去。


    秦妤的視線在其他人身上一一掃過,一雙含笑的眉眼,卻讓她們不寒而栗。


    輕輕一笑,目的達到,秦妤便沒再看她們。


    她此番一是想給這些人一個警告,讓她們沒事不要亂嚼舌根,二是讓她們看清沈江的身份,省的有人再不知好歹。


    秦妤剛剛迴首,就看見了一身官服的於明哲。


    於明哲沒想到秦妤會等他,腳步一頓,緊接著臉上就掛滿了笑了,快步走到秦妤麵前:“阿妤在等我?”


    “明知故問。”秦妤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但於明哲這幾日被她的親近衝昏了頭腦,隻當她是在嬌嗔。


    於明哲徑直坐到秦妤旁邊,拉過秦妤的手,一雙眼睛深情滿滿:“飯菜都涼了,阿妤以後還是不要等我了。”


    秦妤沒說話,低垂著的眼眸看見於明哲拉著自己的手,眼底閃過幾分厭惡。


    “方才我迴來,看見有兩個侍女被拖出去了,可是她們惹得阿妤不快了?”於明哲把秦妤的行為歸結到那兩個侍女身上。


    秦妤搖頭,趁機將手抽出來:“沒什麽,不過是兩個不守規矩的下人。”


    “今日晉平侯來了,他說駙馬不分青紅皂白,派人抓了他的獨子。”秦妤抬眸,看見於明哲愣了一瞬。


    於明哲的笑意僵在了臉上,反應過來後連忙解釋道:“阿妤,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秦妤站起身,拂開於明哲要來拉自己的手,佯怒道:“本宮不想知道究竟是怎麽迴事!於明哲你現在是本宮的駙馬,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本宮,明天趕緊去把人放了。”


    “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他不過一個王孫公子,還被人告到了我麵前,我抓他有什麽錯,憑什麽讓我放人!”於明哲不甘示弱。


    沈江則露出了苦笑,果然,殿下說不插手是在哄騙他。


    “憑什麽?就憑晉平侯是皇族。”染著蔻丹的指甲指著於明哲,分毫不讓。


    “皇室子弟難道就可以妄顧王法了嗎!”


    “好,好得很。”秦妤氣笑了,揚手扇了於明哲一巴掌,然後看也不看他一眼,快步迴了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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