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進了暖閣,見隻有蘇景寧和宋辭安二人。隨侍的女官也不見蹤影,也沒多想,朝宋辭安先行了禮恭敬道:


    “師叔,這位便是那日弟子與您說起的朋友,蘇景寧。她自幼身患寒疾,飽受折磨,還請師叔能為她診上一脈。”


    宋辭安坐在暖閣的廊邊,手中一下一下的輕捏著他那把骨扇,眯著眼看了眼蘇景寧,又轉頭看向了神色誠懇的穆溪,臉上的疏離之色淡了許多,眼中多了些暖意。


    他今日進宮的目的是要見周帝,穆溪剛好為人尋醫,求上了他,沒想到竟是為小七求的。


    小七向來待人疏離冷漠,比他還薄涼三分,很少與人交心,可今日卻見她對著外門弟子很是親昵。這兩年她倒是與在淵中是時有些不同了。


    “你且放心,答應你之事,我自是會作數的。”宋辭安聲音清潤。


    “多謝師叔!”


    “景寧,你快讓師叔與你瞧瞧。”穆溪開心的朝宋辭安道謝,將蘇景寧按在檀木雕花八寶桌前坐下。


    蘇景寧因著剛才師兄的話,心中想著北陽王中了流殤之毒的事,被穆溪按著坐下,她才朝宋辭安微微低了低頭,聲音清軟,朝他行了謝禮:“多謝醫仙公子,今日之事麻煩了。”


    以師兄的脾性,穆溪定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請到他,她不想駁了她的好意。


    宋辭安睨了她一眼,也不戳穿她,隻是漠然的點了點頭,眼神也沒半點波動,示意蘇景寧將手伸出。


    蘇景寧抬了抬手,拿出了白皙好看的素腕,輕輕放在了桌上。


    宋辭安低頭看了眼她腕間的那枚溫潤粉嫩的玉鐲,眼神滯了一瞬,將手附在了她的腕間。


    穆溪在一旁看的有些緊張。


    半晌,宋辭安鬆開了蘇景寧的腕間。


    “師叔,如何?”穆溪見他鬆了手,連忙問道。


    “她的寒症是從在母胎裏便帶出來的,至陰至寒,是為寒毒,沒法子根治。她應該是知曉的。”宋辭安從桌上給自己斟了杯茶,聲音微涼。


    穆溪頓了一瞬,朝宋辭安近了一步,微聲問道:“連師叔也沒辦法嗎?”


    蘇景寧看她微變的臉色,握住了她的手,溫聲朝她道:“我自幼就知道我這病沒法子治,早習慣了,我這病聽著恐怖,可也不會危及性命的。”


    穆溪看了神色如常的她,眼中的急色退了些。


    “倒也不是全無辦法,我給你開的方子你按時吃,也是能克製你體內的寒毒的。”宋辭安聽了她的話冷哼一聲,清潤的聲音帶著些不悅。不危及性命,也不知當年是誰在江南奄奄一息,差點見了閻王。這些年,因著她這病,他可沒少忙活,他囑咐她的話就從沒進過她的腦子。


    穆溪聽這話,眼中頓時放了光,連忙拿過紙筆放至宋辭安麵前。眼巴巴看著他寫


    “那師叔快開個方子,我讓禦醫抓藥去。”


    宋辭安無奈,提筆寫下了藥方。


    穆溪捧著藥方,看了幾眼也沒看懂,就將藥方遞給身後的女官,讓她去太醫院抓藥。


    剛將藥方遞了出去,祁南風就尋來了。宋辭安與祁南風有話要說。穆溪便帶著蘇景寧先去了園子裏。


    今日是以她宮中的那尾西域神好花為由頭辦的宴,這會該去賞花了。


    蘇景寧看著身側一直與她絮絮叨叨說著話的穆溪,眼中閃過暖意。朝她輕聲道:


    “阿溪,謝謝你。”


    穆溪正與她說著她在外遊曆的趣事,蘇景寧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頓住了腳步,看著蘇景寧。眼神溫柔含笑。


    “你我是朋友,不用謝。”穆溪看著她,神色認真道。這可是她哥放在心尖上的人。


    “公主!出事了!”一名麵色惶恐難看的宮女朝她們疾步而來,直接跪在了穆溪麵前,俯身不停的磕頭。


    穆溪看著她如此失禮的樣子,神色不悅。


    “出什麽事了?怎的這麽慌張失禮!”


    “奴婢罪該萬死!奴婢罪該萬死!花園裏的西域神花.....毀...毀了。”那名滿臉的淚仰頭看著穆溪,身子微微顫抖,連話都說不清楚。


    穆溪神色一僵,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睨著那位宮女,眼中盡是殺意。


    “毀了!神花好好在園子裏護著,怎麽會毀了!”穆溪聲音中竟是寒意。


    蘇景寧看到她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了拳,有些僵硬。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捏了捏,示意她先冷靜。今日她見那神花由專人精心照料,一旁還有宮女看著。怎可能突然毀了。


    那神花是今日賞春宴的主角,阿溪對神花又那般珍視。如今突然毀了,定是有人暗中作祟。


    她轉頭看向那名宮女,聲音清冷:“今日公主與我去的時候,神花還好好的,怎會突然毀了,發生了何事,你如實說來。”


    “迴殿下,奴婢....奴婢.....是奴婢失職,奴婢不知為何突然腹痛難忍,就拜托了小茹替奴婢守著神花,結果....結果奴婢迴來時,就看見神花毀了,小茹被人打暈過去,如今還不省人事!”那宮女撲跪在地,聲音顫顫巍巍的迴話。


    “還請公主降罪!”那宮女連頭都不敢抬。神花毀了,她是死罪,連為自己開脫都不敢。


    穆溪睨著她不說話,蘇景寧看了眼穆溪,溫聲道:“此事不簡單,她不似在說假話,我們先去看看?”


    穆溪眼中依舊蘊著無盡的冷意,隻是聽著蘇景寧的聲音,身上那股淩厲的氣息柔下了些。


    “好。”


    “把她帶上,還有想辦法把她說的那位小茹宮女弄醒。”蘇景寧朝身後侍著的女官,輕聲說道。


    穆溪她們到時,今日宴請的那些個公子小姐正圍著今日放著神花的地方。神色各異,都不敢大聲說話。她們收了帖子的人自是都知道旭陽公主有多看重這花。這紫曇婆羅花整個帝京都僅此一朵,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要毀了這花。


    “見過旭陽公主!”眾人見旭陽公主來了,都連忙讓開了道,朝穆溪行禮。


    穆溪沒理眾人,徑直走到了神花麵前。


    低頭看著腳下的被人拽下的花,似是還被人踩了兩腳,被蹂躪的以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罩著它的金絲花籠也被人仍在了一旁。


    蘇景寧沒想到花竟被毀成這般模樣,有些緊張的看著穆溪。


    穆溪在看到神花後,臉上竟沒有了半絲剛才的情緒,她俯下身,麵無表情的將紫曇優婆羅花用帕子輕輕撿起,垂眸看了半響,一直沒出聲。蘇景寧看到她在撿花時,手在微微顫抖。


    穆溪撇了一眼還在行禮的眾人,神色冷靜,出聲卻帶著十足的寒氣。


    “來人!將宮門鎖了,把宮人都給本宮帶過來!今日入了我旭陽宮的人逐一排查,不論何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底下的人鴉雀無聲,竟沒一個人敢反駁。


    “是!”


    旭陽宮的侍衛應聲而動,很快將宮人都帶了過來。


    “公主,小茹醒了。”穆溪的近侍朝她低聲道。


    “帶上來。”


    小茹很快到了,臉色慘白,發絲也有些淩亂。


    “奴婢見過公主!”小茹跪在穆溪麵前,神色惶恐。


    穆溪看了眼一旁的近侍女官。女官會意上前,低頭看著小茹,嚴聲問道。


    “她說是你替她守的神花,可確有此事。”


    “迴公主,今日原是阿荷姐姐當值看守神花,奴婢是這園子裏灑掃宮女,剛清理了園子,就看見阿荷姐姐神色焦急的四處張望著,園子裏又隻有奴婢一人,她見到奴婢就連忙拜托了奴婢替她守一會兒神花。奴婢便應下了,結果,誰知阿荷姐姐剛走,奴婢就被人打暈了,之後便不醒人事了。”


    那名叫小茹的小宮女,跪在地上,雖然被嚇得神色慘白,但說話倒是清楚,將事情都說了清楚。


    “你可看清事何人打的你?今日可還有其他人來過?”女官問道。


    “迴姑姑,她是在奴婢背後將我打暈的,奴婢沒看清她的臉。奴婢在園子時,沒有人來過園子。”


    女官問完話,卻什麽有用的也沒問出來。轉頭看向穆溪,正準備說話,卻被一個女聲給打斷了。


    “公主,我知道誰來過園子。”


    穆溪眼神犀利,朝聲音的方向望去。是一名著著淡青色衣衫的官家小姐,眉眼間帶著些怯意。


    “你是?”穆溪歪頭打量著她。蘇景寧也朝出聲的女孩望了過去,隻是跳過了她,看向了她身後衣著紫衣,神色淡定的女孩,微微皺了皺眉。


    “迴殿下,小女名喚謝漁,家父是工部侍郎謝輝。”


    穆溪點了點頭,朝她問道:“你說你看見了何人進了園子?”


    “是,先前小女不小心走錯了,差點誤入了這裏。見此處僻靜,想找人問問,結果就看見了一位穿著淡藍色銀繡蘭花紋的女子背影從園子走了過去。小女剛想追上她,她就沒了影子。奴婢沒看清她的臉。”謝漁看了眼站在穆溪身側的蘇景寧。


    她說完話,眾人都神色古怪的看向了蘇景寧,在場的誰人不知穿著淡藍色銀繡蘭花紋裙的除了那位蘇家嫡女,還有誰?她倒不如直接說看見了蘇景寧入了園子。


    蘇景寧神色如常,隻是淡淡的看了謝漁一眼,並未作聲。


    穆溪聽完她說的話,看都沒看蘇景寧,隻是蹙著黛眉看向了謝漁,眉眼間盡是不耐。


    “景寧是進了園子,但不是她。”說話間毫無對蘇景寧的懷疑,倒是對謝漁有些不耐煩。


    謝漁見穆溪如此相信蘇景寧,小臉瞬間通紅。


    “可是,剛剛蘇小姐經過我身邊時,我聞道了一股異香,與這紫曇婆羅花是一個味道。”


    蘇景寧看了她一眼,朝穆溪輕聲說道。


    “公主,紫曇婆羅是西域神花,花開並蒂,兩朵花香不同,一清雅,一濃烈,混合而生,香味醇香獨特,世間難尋,可這香可惜之處便是不沾身,若如謝姑娘多讀些西域佛書,就應該知曉此事。”


    “謝姑娘憑香就認定是我毀了神花,未免有些武斷。何況我與公主交好,何故要毀了那神花?”


    “你!”謝漁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蘇景寧冷聲打斷了。


    “公主,這花是用手扯斷的,大家誰毀了神花,一眼便可看出。西域神花之所以在光下閃著霞光,那是因為神花的花粉,此花粉極難清理,數十天也清理不掉,是誰毀了這花,看看大家的手就能知道了。”


    “大家都沒看過西域佛書,誰知你是不是瞎編誆人的。”謝漁有些不福氣說道。


    “她沒瞎編,紫曇婆羅花卻是如此。我們西涼有鶴穀也產此花。”一直在人群後看著熱鬧的風紫嫣突然出聲道。


    眾人一愣,朝她看去,恍然想起,是了,此花除了產自西域佛地之外,西涼也是有的。


    蘇景寧沒想到這位西涼公主會突然出聲,朝她微微點了點頭,便對一旁的女官低聲說了兩句,女官點頭應到,徑直朝人群中走去,直直走向剛剛謝漁身後站著的那名紫衣女子。那女子朝後退了兩步,神色緊張。


    “柳小姐,得罪了。”女官朝她福身行了一禮道,說完便抓過了她的雙手,掰開瞧了瞧。果然她的手心印著淡淡的紫色,十分明顯。


    “公主,是她。”


    站在她周圍的人瞬間彈了開來,驚異的看著她。她是武衛將軍府的大小姐,柳湘,她便是今日在宮門前和旁人介紹蘇景寧的女孩,可她為何要毀了旭陽公主的花。


    謝漁一輛驚訝的看向柳湘,神色十分震驚。


    “柳湘!你騙我!是你和我說的蘇景寧毀了花!”


    是她剛才和自己說她看見了蘇景寧鬼鬼祟祟進了園子,她好奇跟過去看了,結果看見了蘇景寧毀了公主的西域神花,她竟然在利用自己。


    她知道自己自從北陽王世子求娶蘇景寧後,痛恨蘇景寧,所以她知道自己必然不會放過蘇景寧一絲錯處,她便利用自己對付蘇景寧!


    柳湘被女官抓到了穆溪麵前跪下,她驚的額角直冒冷汗。神色沒有了剛才的淡定。


    “你毀了本宮的花。你可知這花是父皇親手種下的,幾百株,就隻活了這一株獨苗。”穆溪眼神鋒利如刀,嘴角噙著冷笑看著她。


    柳湘強忍著恐慌,筆直的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不說話?來人,柳湘毀壞聖物,將她關入詔獄,她不願意說,那這條命就別要了。”穆溪冷笑著道。


    柳湘聽到穆溪的話,身子抖了抖,額間冒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卻始終閉口不言,連辯駁都不曾辯駁。被侍衛帶走時,冷冷的看了蘇景寧一眼。


    聽到她名字那一瞬,蘇景寧瞬間就明白了她為何要利用謝漁誣賴自己毀了神花。


    “柳驍是你哥哥。”蘇景寧聲音清冷朝她背影問道。


    柳湘的腳步頓住了。再轉過頭看向蘇景寧時眼中濃烈的恨意十分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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