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裴漢哲終於想起來了。


    那個時候看錄像帶,明明父親所敲打的單詞不是run,而是son。可陰差陽錯地,裴漢哲認為run才是正確答案,被張茵突然點醒後的他,視線瞬間天旋地轉起來。


    裴漢哲的手逐漸鬆開,張茵的唇部也漸漸離開了對方,恍惚間還能看見張茵臉上淡淡的紅暈。


    “看你這反應,你記起來了?”張茵努力從自己疲憊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


    “不....但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裴漢哲頭痛欲裂,仿佛有人在他的腦內展開激烈的搏鬥,幾年從未流下的淚水在此時不受控製地流下。


    裴漢哲想起來了,在那個昏黃的傍晚,自己即將動身前往阿瑪爾組織成為臥底時,張茵也是像這樣,給了他一個淺淺的吻。


    張茵苦笑著,用衣袖為裴漢哲輕輕擦拭淚水,聲音十分輕柔地說:“我知道,你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思緒,慢慢來吧。”


    接著,張茵摟住了搖搖欲墜的裴漢哲,溫暖的懷抱中,有熟悉的、清淡的青草味,像是母親溫柔的手,撫平了裴漢哲的情緒。


    但是,即使能從混亂的記憶中提取出正確的故事,又有什麽用呢。


    給阿瑪爾當手下的這些年,裴漢哲的手上已經沾染了太多太多的血,有如同烈日熾熱而又沸騰的血,也有如同黑夜沉寂而又冰冷的血。無論是黑臉白臉,裴漢哲隻會根據上級的命令格殺勿論,隻要拋棄感情、像機器人一樣行事,就不會有疑惑、有顧慮,有任何感情......


    裴漢哲都是這麽告訴精神清醒時的自己,沒有藥劑的催化和洗腦,他隻能反複行走於令人作惡和害怕的地獄之中。


    同時,裴漢哲也迴憶起了,自己為何像瘋了一樣追求和神仆的見麵。


    不是因為對濕婆神的虔誠,更不是對阿瑪爾組織的忠心,而是自己被埋藏於灰土之下的憤怒。


    他曾發誓要殺死神仆、燒掉神廟,毀掉阿瑪爾所創立的一切.....


    隨著記憶的逐漸覺醒,裴漢哲的淚腺如同崩壞般,不停地溢出淚水,大口大口地唿吸著血腥而粘稠的空氣,千萬情緒混雜在一起,再繼續下去——裴漢哲的人格很有可能會崩壞。


    張茵感受到了裴漢哲情緒的波動,將他抱得更緊,恨不得將裴漢哲融為自己的一部分。


    “沒關係的,你沒有做錯....你從未做錯過任何事.....”


    “可是,我殺了人,好多好多人。他們隻要看到我的影子都會害怕,麵對槍口時,更是瘋了般的求饒!我...我沒有猶豫,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好了!”張茵用手猛地拍了拍裴漢哲的後背,又揉搓著他那快和枯草一樣的頭發,“其實你被洗腦了也不是件壞事,至少麻痹了你在殺人時的情感,不然在那樣的環境下,你的內心會逐漸崩潰甚至走向毀滅....”


    張茵說得也沒錯,裴漢哲仿佛像是在看另一個自己不停地殺人,血液包裹了那薄情寡義的自己,同時也將原本裴漢哲的雙手染得鮮紅....


    而在極端的悲憤和痛苦過後,原本該對張茵宣泄的怒火轉移了矛頭,這到底是第幾次的欺騙和隱瞞?從今往後還要遭受多少次?


    阿瑪爾竟敢欺瞞...欺瞞他這個.....


    “嘶!”裴漢哲的頭頂像是被誰突然紮了一針,徹底斷了方才的思緒。


    “怎麽了?”張茵擔心地看著裴漢哲,生怕他被情緒吞噬了自我。


    “沒...沒什麽...”裴漢哲緩緩地從張茵溫柔的懷抱中離開,用清水將臉洗了一次又一次,盯著牆上幾乎完全破碎鏡麵中的自己,“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完成任務,不完成任務.....我就無法見到神仆...”


    無法,將我先前所想的事實現,裴漢哲在心中默念,雙手攥緊拳頭,將指甲狠狠地嵌進掌心裏。


    “那你呢?你怎麽就從警察變成考古學家了?”裴漢哲從頭到尾掃視了張茵的打扮,白襯衫和包臀裙,還披著一件棕咖色的大衣,即使扮相再怎麽像一名學者,骨子裏卻還透露著一種狂野的美性。


    “當初一個叫蔣麗考古教授被祈雨者綁架了,國際警察在和綁匪鬥爭的過程中失誤,造成人質死亡。不過為了弄清楚祈雨者組織的目的和頭目,我便假扮成考古學家混進來了。”張茵歎氣道,“計劃跟著風眼的隊伍進入死亡之丘,但現在看來,希望渺茫。”


    “對,現在你不能再跟著風眼了,你會被殺。”


    “被殺?為什麽?”


    “那部落首領是個野蠻人,想靠殺祈雨者來耀武揚威,就算我提出了否定,那老頭子肯定會找機會將他們和你全部砍頭。”裴漢哲蹙起眉頭,那五大三粗的部落首領是個棘手的人物,“但是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隻不過剩下的事要靠你自己了。”


    “不行!”張茵立刻提出了否認,“如果風眼和他的人在這被部落首領處決的話,國際刑警對祈雨者的線索就徹底斷了,你得幫我想想辦法保他們一行人才行。”


    原先溫馨甚至有些祥和的氣氛被戳破,明明剛“相認”沒多久,又要變得各執一詞。


    “救一人容易,救幾十個人未免太荒謬了。”裴漢哲自嘲一笑,那被洗腦的自己和真正自己性格對衝後,變成了現在情緒有些古怪的他。


    “那我寧願你先救風眼,將這條線索繼續延展下去,我自會想辦法逃脫,我可是國際刑警。”


    “不可能,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


    裴漢哲揪住張茵的衣領,再一次將臉靠近張茵,氣氛再一次變得緊張而又焦灼起來。


    “難道你不記得,上一次你自信地說‘我可是國際刑警’後發生了什麽事嗎?”裴漢哲的笑容像是在嘲諷張茵,同時也在嘲諷自己,“這次我絕對不讓步。”


    上一次張茵用“國際刑警”的話語來做保證,釀成的結果卻是裴漢哲父母的死亡。


    張茵啞口無言,這件事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忘記,時不時還會成為她的夢魘來折磨她...


    可現在這進退兩難的形勢,還有別的辦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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