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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菖蒲海還是結冰了。


    這讓孟元直非常的憂愁。


    因為菖蒲海像是徹底的被寒冰凍住了,軍士們去菖蒲海取水,需要鑿開三尺厚的寒冰才能見到清水。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結冰的不僅僅是菖蒲海,同樣的,孔雀河也同樣結冰了,雖然沒有菖蒲海上的冰麵厚,也足以讓車馬在上麵行駛。


    隻需要給挽馬,戰馬換上特殊的蹄鐵就能達成這一目標。


    孟元直一想到穆辛可以從鄯善一路上走大路就能抵達樓蘭,這讓他非常的緊張。


    火兒帶著火藥去孔雀河的上遊試著轟炸冰麵,可惜,效果非常不好,冰麵即便是被炸開了,經過一晚上的嚴寒之後,又會結冰。


    斥候已經派出兩百餘裏,非常的辛苦。


    菖蒲海依舊是不毛之地,放眼望去,隻有夏日裏種下的一些蘆葦零零散散的遍布湖邊。


    冬日裏寒風唿嘯,枯草瑟瑟,胡狼的毛發被寒風吹得翻卷,走走停停,不時地抬頭看看浩瀚的戈壁,而後依舊邁著輕快的步伐向遠處走去。


    耐寒的野驢,野駱駝三三兩兩的沿著這座冰湖啃食那些枯萎的蘆葦。


    這兩種身體龐大的食草動物,還不是一兩隻胡狼能對付的了的。


    銅子起了一個大早,事實上他父親銅板起來的更早,北屋裏的咳嗽聲一直未曾斷絕,這讓銅子非常的擔心。


    水井口冒著薄薄的青霧,一大桶水拎上來之後,銅子就著木桶喝了一口,冰涼的井水在一瞬間就把銅子殘存的睡意全部驅趕走了。


    銅板正坐在炕上用泥刀在膠泥上麵刻字,旁邊已經刻好了很多常用字,擺在平板上,整整齊齊的,非常好看。


    銅板見兒子進來了,就指指炕上的泥活字道;“平音字已經出來了,共四版,三版正版,一版備用,今天就把它們燒了吧。


    如果有變形毀壞的,也好及早修整,補充。”


    銅子笑道:“爹爹,不著急,您也不要過於操勞了,這個冬天有官府養我們,正好休息一冬天,想要把印書坊開起來,至少是明年秋天的事情。


    現在,即便是有版模,我們也沒有墨,沒有紙張。


    孩兒問過官府了,對於印書坊官府是有補貼的,隻是今年很糟糕,樓蘭要打仗,其餘的事情全部都停止了,否則,有官府幫忙,咱家的印書坊很快就能支應起來。”


    銅板歎息一聲道:“就是因為聽說要打仗,我才沒日沒夜的雕刻這些模板,就怕有個萬一。


    這一迴你給我聽好了,要是萬一這裏的軍隊頂不住了,你就帶著媳婦和孩子往清香城走,我留在樓蘭城守家,你們去投奔鐵家嬸嬸,多少會有一條活路,這時候不是硬氣的時候。”


    銅子嗬嗬笑道:“爹爹您想多了,孟將軍會守住樓蘭的,孩兒聽說,孟將軍是我哈密的第一猛將,手下也全是虎狼之師,和大宋的那些軟腳蝦是完全不一樣的。”


    銅板嗬嗬一笑道:“這倒是真的,爹爹還以為那些富戶,商賈們聽說打仗會逃跑,沒想到沒一家走的,就連官府還在繼續辦公,昨日裏還有捕快挨家挨戶的查驗人口。


    他們的信心倒是很足。”


    銅子笑道:“孩兒還以為我會被官府編入保甲,到時候要幫助守城。


    結果人家就看不上我們這些什麽都不會的百姓,聽捕快大哥說,在哈密,打仗的就是打仗的,幹活的就是幹活的,做買賣的就是做買賣的,要是幹活的跑去打仗,那是去添亂,不是幫忙。


    咱家是幹活的,隻要把活幹好就是對國家效忠了,別的與我們不相幹。”


    就在父子二人說話的功夫,銅子的媳婦端來了早飯。


    在哈密吃早飯的人家不多,銅板家這個毛病是跟對門鐵家學來的,吃了十幾年,早就習慣了。


    早飯其實也很簡單,就一塊饢餅,一碗稀粥,一樣鹹菜,一家五口人圍著炕桌開始吃早飯。


    銅板喝了一口粥對兒媳婦道:“粥稠了,以後把上麵的稀粥給我裝上就成,你和銅子要勞作一天呢,吃食上不敢虧欠。”


    說著話,就把兒子的碗和自己的碗掉了一個個,他看的清楚,兒子碗裏就隻有一碗稀湯。


    銅子知道拗不過父親,也不推辭,把碗裏的不多的米粒用木勺撈出來給兩個孩子一散。


    這才把半塊饢餅泡在清湯裏西裏唿嚕的吃完了。


    今天事情多,一會要去裏長那裏領竹籌帶十五個鄉鄰去城外繼續收集木柴,妻子也要跟著裏長老婆去城裏的織造院去繼續紡羊毛。


    說來慚愧,現在家裏掙錢最多的是老婆。


    戰爭就要來了,能讓從大宋來的罪囚們大著膽子留下來的,織造院功不可沒。


    樓蘭城裏的婦人本身就少,有一個算一個全部被打發進了織造院紡羊毛。


    聽老婆迴來說,織造院裏的羊毛都要堆成山了,四十幾間巨大的倉庫裏,裝的全是已經梳洗幹淨的羊毛,白的就像雪一樣。


    城裏的婦人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羊毛全部紡成毛線,再由城裏的車隊把這些毛線運迴哈密城,織成厚厚的毛料。


    銅子老婆見過毛料,來的軍兵身上穿的就是毛料,雖然看起來粗糙了一些,卻非常的厚實,保暖。


    她很想買些梳洗幹淨的羊毛過來,給公公,丈夫,孩子們一人弄一身暖和的衣服。


    兒子,兒媳都走了,銅板把兩個孫子抱上暖炕,讓兩個在炕上嬉戲,他重新拿起刻刀,繼續刻字,隻是偶爾抬起頭看看外麵,側耳聽聽動靜,嘟囔一句——殺千刀的賊胚子,然後繼續刻字。


    如果這裏沒有戰爭,銅板認為在這裏安家落戶也不錯,城外有地,城裏馬上就會有鋪麵,這樣得日子他想了很多年,在東京沒有實現,想不到,在哈密反而輕易地實現了。


    銅子出城的時候,耽擱了好一陣子,因為又有一支軍隊從哈密國開過來了。


    龐大的車隊進城占用了好多時間。


    雖然有些耽擱出城幹活,銅子和一幹鄉鄰卻沒有什麽怨言,對他們來說,來樓蘭的軍隊越多越好。


    進城的都是騎兵,一個個盔明甲亮的不可一世,這讓從沒見過大隊重甲騎兵的銅子與鄉鄰興奮莫名。


    有這麽強大的一支軍隊在樓蘭,他們就更加放心了。


    樓蘭周邊全是沙漠,因此,找尋柴火是這座城市非常重要的一項工作。


    眼看軍隊過後,又有補給車隊要進城,城門官就打開了側門,讓他們盡快出城。


    胡楊墓地,是一片足足有十餘裏方圓的一塊枯木林地,昔日菖蒲海還有水的時候這裏曾經生長著大片的胡楊,隨著菖蒲海漸漸幹涸,這片胡楊林也大片大片的死亡,挺立在這裏已經有數百年了。


    胡楊木質堅硬,是很好的柴火,因此,想要把它砍伐下來,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僅僅拉扯了一個時辰的大鋸,銅子腦袋上就熱氣蒸騰,不僅僅是他,其餘人也一樣。


    人群裏最壯碩的孫四海一把掀掉帽子,露出光腦殼,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喘著粗氣道:“歇歇,這他娘的是要累死人啊。”


    銅子擦拭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道:“老孫,這裏是樓蘭,你就將就一下吧,這裏暫時還找不到輕鬆地活計。”


    邊上的馬勝陰陽怪氣的道:“老孫,繼續幹活吧,難不成你還想在這裏打悶棍不成?


    再說你也沒有一個能幹的婆娘,不但能暖被窩還能賺來大把大把的銅錢。”


    銅子拎著半截棒子笑嘻嘻的站起來,看樣子像是要去找孫四海的晦氣,才走過馬勝的身邊,一轉身,手裏的棒子已經敲在馬勝的臉上。


    毫無準備的馬勝還準備看笑話,沒想到銅子根本就沒打算督促懶惰的孫四海,卻把怒火發泄在他的身上。


    這一棒子正好敲在馬勝的鼻子上,馬勝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銅子依舊笑吟吟的,隻是手上的木棒並不停止,雨點般的落在馬勝的身上。


    馬勝一邊求饒一邊抱著腦袋滿地亂爬,他覺得這個平日裏好脾氣的家夥今天似乎要活活打死他。


    孫四海一幹人也很吃驚,平日裏麵條一般的老好人,今天竟然會下這樣的毒手。


    銅子打累了,馬勝也覺得快死了。


    丟掉木棒的銅子坐在已結木頭樁子上笑道:“早就想揍你了,一個專門挑撥離間的訟棍,也敢招惹老子?


    平日裏說些葷話,老子就當你是在開玩笑,給大家夥提提神也沒什麽壞處。


    現在竟然敢教唆老孫去打悶棍,老子先打了你的悶棍讓你嚐嚐滋味再說。


    人人都說老孫打悶棍傷了天理,你他娘的知不知道老孫是為了給老娘籌集藥錢?


    手上也沒人命,雖說犯了王法,卻沒犯天條,天上打雷都不劈這種孝子。


    說起來我們都他娘的不是是好人,既然老天爺開眼,給了我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就不要放過。


    馬勝,老子今天就打算把你活埋在這裏,官上問起來,就把你剛才說的話給官上說一遍。


    衙門裏的老爺最恨的就是你這種壞到骨頭裏的賊痞子,老子活埋了你,保證官上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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