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內,闕之淵和羅聞同時驚坐起來。羅聞側耳一聽就知道是自己家車子的聲音。


    除了何言還能有誰?


    他愣了一秒,立刻抱起枕頭往對麵闕之淵的臥室摸了過去,燈都來不及開。


    一推門,闕之淵也坐著。


    “?”


    羅聞把枕頭往他床上一放,一骨碌滾上了床,“聲音太大,我嚇醒了,睡不著。”


    闕之淵輕咳一聲,掖了掖他的被角,把他的腦袋往下摁了幾分,“行,隻許睡,不許摸。”


    呸,不要臉。羅聞心想,也不知道是誰愛摸。


    羅聞在被窩裏扭了幾下,還是沒忍住,“我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是不是他倆都出去了?下山了?”


    闕之淵點點頭,“嗯。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吧。別操心了,睡覺。”


    羅聞打了個柔軟的哈欠,尾音帶出奶唿唿的歎息,闕之淵一個轉頭,就看到了他軟嫩瑩白的側臉,在微明的月光下泛著年輕的光澤,光滑,吹彈可破。


    他莫名想到了安安叫他“叔叔”。我有這麽老了?闕之淵摸了摸自己的臉。


    何言又一次刷新了自己開這段路的時速。不管一路上盛垣怎麽提醒他,他都一腳油門到底,不見紅綠燈絕不減速。


    他想要知道盛垣到底是為什麽。他要尋到這個“根”,一把火燒了它,徹底放盛垣自由。


    車停在盛垣別墅門口,刹車尾燈刺眼亮起。何言打開副駕的門,一把攥住盛垣的手腕往裏走。


    深夜開門的聲音把林姐驚醒了,披著衣服匆匆出來,一看兩人的臉色就不對,“怎麽了這是?”


    何言溫聲迴應,“沒事林姐,你迴去睡吧,吵醒你了。我們迴來取點東西就走。”


    林姐將信將疑,沉默迴了房間。


    而何言在盛垣後背用力推了一把,聲音從未有過的低沉,怒氣隱隱翻滾,“上樓,進你書房。”


    不用盛垣自己交代,何言也知道,這樣的家世,有秘密一定是藏在書房。


    盛垣在聽到“書房”兩個字的時候,肩膀有明顯的晃動。不安的神色從幽深的眼底瞬間浮上來,一層濃霧密布。


    何言不理他的凝滯,他是知道盛垣書房在哪裏的,今天他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何言要逼著他去麵對。


    盛垣隻覺得手臂一涼,就被何言攥著往書房去了。


    書房需要密碼。何言站在他的旁邊,深吸一口氣,聲音緩慢而低沉,“盛垣,你今天非把這個門打開不可。”


    “我要不開呢?我們就結束關係?”盛垣抬頭,眸光中暗潮翻湧。


    失控的後果,他從和盛垣的第一個吻開始,就做好了崩塌的準備。


    “我沒給你選擇。”何言捏住他的下巴,一個用力把他扣在走廊的牆壁上,高大的身形傾壓向下,暗色的影子把盛垣完全籠罩在裏麵。


    “你沒得選,這個門你必須開。我們也絕對不可能結束。”


    盛垣抬頭,狠戾看著他。


    他是盛垣,是盛家掌門,是盛氏六萬名員工之首,盛氏總裁,江城最大的財閥。沒人能逼他,沒人能控製他,隻有他可以逼迫自己。


    何言迎著他的目光絲毫不懼,聲音低沉如鐵,“你可以試試,盛垣。”


    曠野生出唿嘯的風,拚命抵抗著心頭蓬勃叢生的野草,烈火和冰雹同時席卷而過,漫天荒蕪。


    何言這把火,今天必然要燒幹盛垣心頭的冰封。


    二人在門口對峙了足足十分鍾。


    “走開。我開門。”盛垣啞聲。


    第四十四章 總裁的人生陰影


    指紋鎖開啟,沉重的門應聲而開,何言先行闊步走進去,淩厲的目光一眼掃過整個書桌,立刻就敏銳看到了邊上的暗鈕。


    何言大步走過去,指腹用力向下,書房背後的一整排書架緩緩移開一扇暗門,昏黃的燈光緩緩亮起。


    “我自己進去,還是你帶我進去。”何言看向盛垣。


    何言能發現這個暗門,盛垣一點也不意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眼裏的這個家族醫生漸漸變得似乎無所不能,氣場全開,甚至漸漸成了唯一一個能讓他感受到威壓的人。


    卻並無一絲抗拒。


    盛垣一顆心已經沉到底,打開書房的時候,他就準備讓何言看到一切了。最醜陋的,最不堪的,最不被世人理解的。


    盛垣走了進去,對何言微微一點頭。


    何言一步踏進去,瞳孔驟縮。


    步入暗室的一刹那,門自動關閉,分明是靜音,卻讓他感覺整個世界地震一樣晃了一下。


    眼前的高穹頂暗室,自上而下整齊排列著數十種刑具。


    麵前一張長案上麵,放著白巾,消毒水,以及一把磨得光滑圓潤的木尺,很厚實。


    何言拿起這把木尺,手腕顫抖,看向盛垣:“這就是你的工具。”


    盛垣麵無表情,“是。”


    “上一次用它,是山郊暴雨,山體滑坡那一次對吧。”


    盛垣:“是。”


    “是因為我?”何言啞聲。


    盛垣沒再說話。


    何言沉默看了他兩秒鍾,忽然抬手揚起一陣風對著自己的掌心狠狠就是連續五下。


    盛垣反應過來,大步走過去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你幹什麽?!”


    “你打了自己幾下?”何言冷聲,“從第一次因為我開始,到現在,一共打了自己幾下?”


    “你是小孩子嗎?幼稚!”盛垣一把奪過他手裏的木尺扔在一邊,趕緊從長案的抽屜裏取出藥膏。


    何言從他手裏抽迴掌心,一片紅痕迅速浮腫。他用浮腫的手捏住盛垣的下巴,“你心疼?”


    “你也會心疼?那你現在覺得是心疼難忍,還是手疼難忍?”


    盛垣是心疼,他看到何言揚手抽下去的那幾下,整顆心都緊縮起來。那種疼他受過,精神上不在乎可是肉體上是切膚之痛。何況何言的力氣那麽大,他下了十成十的力道。


    盛垣眼睫微顫,眸光暗了幾分,有什麽晶亮的碎芒在暗暗閃爍,他垂下了視線。


    何言使了幾分手勁,步步緊逼,“和我在一起,讓你覺得很不堪?是你的原罪?所以你要懲罰自己?”


    “不是。”盛垣啞聲開口,“不隻是因為你。所有失控的事情都該有懲罰。”


    “這是你們盛家的家訓?”何言冷聲。


    “是。”盛垣忽然抬起眸光,眼神中透露出不顧一切的情緒,“現在你知道了吧,我有病。盛氏集團總裁盛垣,根本不是眾人看到的溫潤如風。盛氏走到今天,都是我用這種病態的方法一點一點逼自己走下來。”


    “沒有自控,我早就倒了,盛氏早就被其他三大家族踩在腳底下碾成粉末。”


    “和你發生關係,也是我的失控。那又怎麽樣?我貪圖你,我不想控製自己。我也不能違背家訓。”


    “現在你都知道了,走唄。你不走,我怎麽解脫?”盛垣聲音顫抖,眼底一片幽黑。


    何言鬆開他的下巴,看著他瑩白的皮膚上一枚明顯的掐痕,心生冷笑。


    孩子手段。


    全世界霸總都一個樣。甭管外殼多堅硬,剝開外殼,內裏就是個孩子。


    而他家的霸總,尤其可愛。


    又可憐,又可愛。


    何言從心底生出一層濃濃的歉疚,一時間覺得自己方式太過粗暴,可又深信不用這樣的方式硬碰硬,那就永遠剝不開這一層。


    他不要隔著一層外殼去溫暖他。


    他要完完全全把他剝開,露出最真實的他,然後包裹住他。


    要什麽外殼?自己就是他的外殼。盔甲。


    盛垣站在原地,心底已經一片灰敗。他早就準備好露出最不堪的底層麵目,讓何言看到最醜陋的自己。


    盛垣吸了吸鼻子。覺得暗室裏從未有過的氣悶。唿吸不暢,眼眶酸脹。


    然後一瞬間天旋地轉,四肢騰空。


    是特別熟悉的感覺。他落入了何言的懷裏。


    “哭什麽?不是很牛的嗎?忍心在自己手臂燙幾個煙頭,眉頭都不皺一下,現在哭了?”


    踏馬老子什麽時候哭……哦。


    盛垣感覺到睫毛有點濕沉。


    真特麽沒麵子。


    盛垣索性閉上了眼,看不見就當不知道。


    何言低笑了一聲,飽滿梆硬的胸肌震動,酥麻的感覺引得盛垣微微躲了一下。


    “躲什麽?能讓你躲掉?”


    何言抱著他直接走進臥室,大門一關毫不客氣的雙雙摔進被子裏。


    盛垣還是嘴硬。


    眼淚哪怕流了一枕頭,汗濕透了被褥,滴落在床單上成了一小片汪洋。他也還是一聲不吭。


    撐不住也撐,主打一個屹立不倒。鋼鐵俠。


    江城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大雨。酣暢淋漓一大場雨,劈啪砸在玻璃上像是冰雹。


    盛垣暈暈乎乎覺得人在漂浮下沉。模糊聽見下雨的聲音,下意識往身邊的人懷裏靠了靠。


    可把何言美壞了。一手把人攬了過去,手掌在他的背後輕輕安撫。


    他覺得今天進展巨大。小野貓的爪子磨掉了,下一步,他要讓小野貓自己叫出來。


    何言給盛垣擦洗幹淨,喂了點水,然後悄聲下樓,敲開了林姐的房門。


    林姐一直沒睡,灶上給他們熬了粥,銀耳湯,小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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