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指細致的擦拭少女眼角的淚珠,動作輕柔至極,生怕弄疼了眼前的少女。


    少女被尉遲介這樣的舉動嚇到了,她縮了縮身子,想要遠離那熾熱的溫度。


    明明隻是指尖而已,為什麽溫度會那樣的灼熱……


    “你……你幹什麽?”少女的話語帶上了幾分驚慌。


    “是我唐突了。”尉遲介有些僵硬的收迴了手,看著眼前淚痕未幹的少女,頓了頓,又道。


    “我知道我這樣的舉動很冒昧,但是看到你淚水,我就忍不住想伸手替你拭去……”


    “我不想看到你流淚的模樣,我隻希望你一如初見之時那樣的燦爛。”尉遲介是第一次對一個女子這樣表明心意。


    他的目光灼熱,看著眼前的少女,仿佛在看什麽珍視的瑰寶。


    對上這樣的目光,少女仿佛被燙了一樣挪開目光。


    “我……我不值得的。”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少女就算再遲鈍也察覺到了自己日夜盡心的人,並不隻是一個普通的人。


    單看那通身的氣度,就知豈非池中之物。


    少女年紀正好,正是情竇初開之時,日日麵對著這樣一張俊俏的臉,又怎麽可能沒有半點心思?


    隻不過人貴有自知之明,要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有什麽癡心妄想,徒當笑料。


    “你值得,你值得這一切最好的!”


    “不管你是想當醫女,還是想做其他的什麽,我都想一直在你的身邊。”


    “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尉遲介心跳如雷,萬分緊張的等待著眼前少女的迴答。


    明明他不是不經人事的毛頭小子,可此刻麵對眼前的少女,他卻依舊是那樣的緊張。


    這樣的感覺很奇怪,但是一點都不討厭。


    尉遲介語氣鄭重,眸光認真,隻是那過分僵直的身體,依舊讓少女看出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見著眼前尉遲介的模樣,少女的心中頓時說不出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讓一個貴公子對她這樣鄭重的表明心意,她何德何能?


    她不過是一個小小孤女,還是外室子,怎麽能和這樣風光霽月的人站在一起?


    隻是這樣被人珍視的感覺,到底讓少女的心湖泛起了陣陣漣漪。


    朱唇輕啟,她提出了一個自認為十分無理的要求。


    “你……可以給我取個名字嗎?”


    她不想再叫無名了,她想當一個有名有姓的人,就算不在林家……也當不成醫女。


    她隻想……


    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


    尉遲介聞言,眸光瞬間亮了起來。


    少女的請求,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別樣的同意。


    隻有親近的人,才有資格為對方取名。


    所以在少女的心裏,自己已經是親近的人了嗎?


    “卿卿,叫卿卿可以嗎?”尉遲介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


    “卿、卿?”少女垂下眸光,仔細咀嚼著這兩個字。


    “對,卿卿。”尉遲介不厭其煩的重複著。


    “卿卿。”少女繼續呢喃著這兩個字,眸中閃過一絲色彩。


    卿卿……


    可比無名好聽多了。


    以後,她的名字就叫做卿卿了。


    卿卿抬眸,看著眼前那張俊美無儔的臉,輕咬下唇。


    “謝謝你……”


    卿卿的聲音細弱,幾乎幾不可聞。


    可一直關注著卿卿這邊情況的尉遲介,自然是第一時間就接收到了。


    他撓著頭,耳根子染上了緋紅。


    “卿卿,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喜歡。”卿卿毫不猶豫的迴答道。


    雖然她不知道這個卿是哪個卿,也不知道這個字有著什麽含義。


    但她覺得,不管是什麽,都比無名好。


    無名無名,意味著沒有名字……


    不。


    在林家的人的眼裏,也許自己是根本不配擁有名字。


    卿卿略有些黯然的神情,被尉遲介盡收眼底,明明說著喜歡,為什麽表情那麽難過呢?


    難道,是因為隻有名沒有姓嗎?


    這就怪他了。


    是他太粗心了。


    尉遲介整理了一下情緒,試探性的開口,“卿卿,以後你就叫林卿卿可以嗎?”


    聽到林這個字,卿卿直接就是瘋狂搖頭。


    “不要!卿卿隻是卿卿!”


    感受到卿卿的抵觸,尉遲介的眼中劃過一絲暗芒。


    卿卿為什麽會這麽抵觸林這個姓氏?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個醫館就姓林。


    卿卿雖是孤女,但從小是在這個醫館長大的。


    按理來說,不應該對這個姓氏這樣排斥。


    所以……


    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發生了一些事情嗎?


    “好好好,不姓林,卿卿隻是卿卿,不需要冠任何人的姓氏。”尉遲介為了安撫情緒激動的卿卿,選擇了一把抱住她。


    不過這其中到底摻雜著幾分私人情緒在裏麵。


    卿卿情緒平複下來之後,也發現了自己的處境,她輕輕的掙紮,含羞帶怯地從尉遲介的懷裏抽身。


    眼見著氣氛正好,尉遲介趁熱打鐵的說道:


    “卿卿,我要迴去了,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卿卿聞言,多少有些被嚇到了。


    隻不過注意點,不是在後半句,而是在前半句。


    她的神情略有些落寞,是啊,通身貴氣的人總會迴到他原本的地方,隻不過是鳳凰折翼,傷好之後,依舊可以振翅高飛。


    而她隻不過是一個孤女,一個見不得人的外室子……


    地位之懸殊,就決定了他們兩個人之間毫無可能。


    “那……祝你一路平安。”卿卿勉強的笑了笑,神情恍惚。


    明明早就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為什麽現在還會這麽難受呢?


    尉遲介又重複了一遍。


    “卿卿,我說,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小小的林氏醫館,去更遠的地方,看更廣闊的天地。


    你想當醫女,我就陪你開醫館;你想當管事的,我就陪你開酒樓;你想自由自在,沒有拘束,那我也可以陪你遊遍大江南北……”


    尉遲介的每個字都在訴說著自己的心動,訴說著他們的未來,每個字都在叩動著卿卿的心門。


    理智告訴卿卿不可能,但是情感告訴卿卿,她本就一無所有,沒有什麽害怕失去的。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順從自己的內心呢?


    而且夫人已經動了想把她趕走的心思,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她遲早都要離開林家醫館……


    在情感的放任和理智的權衡之下。


    卿卿看著眼前的尉遲介,神色鄭重的點了點頭。


    “我願意!”


    不管這份承諾是蜜糖還是砒霜,既然是她自己選擇的,那麽她……甘之如飴。


    得到卿卿肯定的迴答,尉遲介激動的抱住卿卿轉圈圈,興奮的跟個毛頭小子一樣。


    “卿卿,太好了!”


    “我想好了,你跟我迴去,我的主院留給你,其他的女人我都趕出府去,隻要有你一人,我就足矣!”


    “到時候在院子裏麵種桃樹和竹子,池塘裏麵種蓮藕,開辟出一片果園,最後再搭個小亭子。”


    “春天我陪你煮茶聽雨,閑看桃花;夏天我陪你泛舟湖上,藕花深處;秋天我陪你見證豐收,碩果累累;冬天我陪你看飛雪漫天,亭中溫酒……”


    “卿卿,我要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尉遲介緊緊握住卿卿的手,卿卿的手上因為常年上山采藥有一層薄繭,形狀也不算好看。


    沒有什麽指如蔥根,手如柔荑的好看。


    但尉遲介卻覺得,自己握著的這雙手,就算用盡全天下的溢美之詞都不足以形容半分。


    藥女又如何,醫女又如何?


    不都是醫者仁心,治病救人。


    沒有藥女采的藥,就算是醫術再精湛的醫女,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但不管是醫女還是藥女,尉遲介隻知道,眼前的少女是自己的卿卿。


    掉一滴眼淚自己都會心疼的不行的卿卿……


    卿卿沒有掙紮,隻是任由尉遲介緊緊握住自己的手。


    她可以相信阿介的對吧?


    可以相信的……


    卿卿看著麵前容色認真的尉遲介,伸手迴握住尉遲介的手。


    得到迴應,尉遲介的麵上是抑製不住的欣喜。


    卿卿見狀,唇角也漾起了笑意。


    她的選擇一定沒錯!


    -


    不得不說,尉遲介的親信辦事也是真的快,而且事情辦的那叫一個給力。


    翌日,尉遲介的親信就帶著一隊人馬登上了林家醫館。


    一開口就是對林家醫館表示感謝,然後送上了價值不菲的禮物。


    禮數周到,根本讓人挑不出差錯。


    然後,委婉的提出來尉遲介習慣了這些時日盡心照料他的女子,所以希望林家醫館可以將人給他們。


    雖然嘴上說著是照料,但是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尉遲介和卿卿兩個人之間關係非淺?


    就算是麵色淡然如同林鳳兒,神情也在那一瞬間有了些許變化。


    林蝶兒不服的想說些難聽的話,但一個字還沒說出來就對上了尉遲介那雙要殺人的眼。


    如此,林蝶兒還敢說什麽還能說什麽?


    林母都要氣瘋了,沒想到她還沒有把這個癡心妄想的小賤人趕出林家,這個小賤人就攀上了高枝!


    明明醫治尉遲介,那個小賤人根本沒有出半點力氣,就連止血草和活血草都分不清楚。


    不過隻是照料其他……


    沒想到就讓這個小賤人攀了高枝,林母快抑製不住自己心中的酸氣,道了句身體不適,先行告辭就甩袖離去。


    卿卿對此並不意外,心中自然也沒有任何波瀾。


    可尉遲介不行,他哪裏能忍得了自己喜歡的人受委屈。


    雖然他也知道卿卿的情況。


    但卿卿並不能夠選擇自己的出生,把對孩子母親的恨轉移到孩子身上,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更何況卿卿這些年一直都是以孤女身份,而且連個像樣的名字都沒有。


    林家雖然養育了卿卿,可林家像卿卿這樣的醫女又何止少數?


    有多少醫女是上山采藥,自此一去不迴的?


    尉遲介不是不知道,隻是不想深究,卿卿雖然麵上不顯,但內心深處對林家還是有些情感的。


    雖然她抵觸林這個姓,但並不代表她可以拋棄全部的過往。


    尉遲介不會替卿卿做選擇,也不會給她強出頭。


    一切總要卿卿自己願意……


    相比林母,林鳳兒的表現則是堪稱完美。


    除了一開始的臉色微變,其他的情況之下,林鳳兒都很好把控住了自己的情緒。


    哪怕是麵對林母的憤而退場,林鳳兒也有自己的一套說辭。


    “家母最近偶感風寒,如今強撐著來送別已經是極限,又聽著公子想要將家母視若己出的無名帶走,心中自然有那麽些不痛快,禮節不到之處,還請公子見諒。


    至於無名,能被公子看上是她的福分,林家也並未給無名簽奴契,無名來去自由,一切但憑她自己做主。”


    “無名,你自己的意思呢?”林鳳兒垂詢的目光看向卿卿。


    聞言,尉遲介麵色有些難看。


    林鳳兒首先指出林母這些天身體不適,又對卿卿視如己出的這些關鍵信息,然後又指明卿卿沒有奴契,是自由之身,以此來表示林家的仁善。


    如果卿卿不管不顧的就說要走,那麽不少人心中就會覺得卿卿是一個忘恩負義之徒。


    林家良善沒有給她上奴契,夫人又將她視如己出,可她卻對林家醫館沒有半分留戀之處,眼見著別人的富貴,就想隨之歸去。


    這可不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尉遲介心中暗道林鳳兒的用心險惡,又感慨著自家卿卿天真無邪。


    於是卿卿剛要開口的時候,尉遲介直接一陣搶白。


    “林小姐,是什麽讓你覺得她有選擇的餘地的?”


    “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你讓她做選擇,是在為難他麽?”


    尉遲介的眼中帶著淡淡的不屑,語氣狂妄至極,可偏偏那通身的氣度,還有那一隊人馬,還有那價值不菲的禮物。


    卻讓人沒有任何懷疑他話裏的真實性。


    林鳳兒臉色微沉,“就算公子你權勢滔天,也斷斷沒有逼良為娼的權利!”


    這話就嚴重了。


    逼良為娼,這可是一頂大帽子。


    卿卿的臉色有一瞬間變了,她看著不遠之前神色依舊淡然的林鳳兒,心情複雜。


    鳳小姐……


    “我喜歡的人,自然是要明媒正娶,林小姐上下兩張嘴皮子一碰,就空口捏造了一頂大帽子,這罪名本王可真是擔當不起啊。”尉遲介麵色泛冷,一身氣勢毫無保留。


    身後的那些人馬也紛紛亮出刀劍,寒光閃閃。


    一向從容淡定的林鳳兒,看到眼前的這一幕,神情也不免陷入了慌亂,她隻不過是想逞一時口舌之快,卻沒想到招惹上了這樣的一個大人物。


    而且他自稱本王?


    無名這攀上的高枝,可真是了不得啊……


    林鳳兒的心中暗自有些後悔,要是早知如此的話……


    聽著周遭齊刷刷的刀劍的聲音,卿卿不由得身子一僵。


    尉遲介時刻注意著卿卿這邊,一把攬住卿卿,輕聲細語的安慰道。


    “不怕不怕,有些人嘴巴太臭,給她點教訓而已。”


    林·嘴巴太臭·鳳兒:……


    林鳳兒心中慌亂,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卿卿,現在形勢比人弱,她隻能夠低頭。


    不得不說,林鳳兒還是真的很能屈能伸的。


    林父也把目光看向了卿卿,對於這個他一直不承認的女兒,林父也是心情複雜。


    雖然現在卿卿有了大造化,但是這個大造化明顯和他們林家沒有什麽關係。


    如果硬要去湊的話,隻會讓自己沒臉。


    而且,如果讓人知道卿卿是他的女兒,那麽他這麽多年苦心故意維持的形象,那麽就一朝破損了……


    卿卿看著身旁眾人的表情,多數人是一副驚慌失措,還有些人是慌亂的,有些人是看好戲的……


    林鳳兒的神情是哀求的,林蝶兒的目光是不服氣的。


    至於林父,那個從未承認過她的父親。


    神情是複雜的,那複雜的神情當中除了疼愛,什麽都有。


    卿卿垂下了目光,扯了扯尉遲介的衣擺。


    “我們走吧。”


    聽懂了卿卿的言外之意,尉遲介更是心疼卿卿,不過還是那句話,要尊重卿卿的每一個決定。


    於是,尉遲介一抬手,那些人就收了武器。


    他森森道:“日後若是讓我再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言,那麽就不會像今天一樣這麽輕易結束了……”


    語罷,帶有實質性威脅的目光掃過四周。


    四周眾人無不紛紛低頭,恨不得自己有遁地術,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最後,尉遲介帶著卿卿離開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在眾人又驚又怕又羨慕的眼神當中。


    上車沒多久,卿卿就忐忑不安的向尉遲介坦白了自己的身世。


    她這樣的人,真的值得這樣好的對待嗎?


    尉遲介愛憐的揉了揉卿卿的腦袋,隻道:“傻卿卿,不要想那麽多。”


    這些他都知道,他也明白親口坦白這些對卿卿來說有多不容易。


    所以,尉遲介心中對卿卿又多了那麽幾分心疼。


    卿卿沒有感受到尉遲介的嫌棄,同時也更確信了自己的想法。


    她沒有選錯人!


    迴城的旅途當中,卿卿和尉遲介兩個人隻能用蜜裏調油來形容,感情簡直不要太好,隻要是見過的人,就沒有一個不牙酸的。


    但美好的東西好像總會有期限。


    在尉遲介迴去之後,那些恩愛甜蜜,瞬間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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