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業火如同繁星鋪滿天穹,隨後從天空墜下,化為萬千雨滴,滋潤著世界萬物。


    沾染上雨滴的喪屍如同在煤堆裏打滾後被洗淨一身汙濁,烏青的膚色變得紅潤有光澤,空洞的神智逐漸恢複。


    “誒?這是哪兒?”


    “兄弟,你多少天沒洗澡了,臭死了?”


    “我靠,你還不是!”


    而經過烈日焚灼的華國,乃至全世界,大雨過後,會重新見到藍天白雲,青山鳥語。


    一切重歸正常。


    ……


    洶湧的怒海已經重新變得純淨汪藍,而這片海域還被失控領域覆蓋著,戰局狼藉。


    “寶寶,爸爸已經走了……”傅藺舟聲音輕地幾不可聞。


    阮柚掀起眼皮定定地看向天空,那裏純淨如洗,似乎一點都沒有末世的征兆。


    可她知道,一切還是不一樣的。


    她真的……沒有父親了。


    阮柚心神俱疲,她就這樣直接坐在地上,“阿舟……”


    傅藺舟順勢坐在她的身邊,將她的小腦袋掰到自己懷裏,“寶寶,我在。”


    兩小隻看著他們的動作,也坐到地上,蹭到麻麻身邊。


    一家四口宛如露營過家家般,團團坐著。


    阮柚看著父親消失的地方,自顧自地說著,“阿舟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很調皮,覺得別人都有媽媽,我也要有,很多次就哭著鬧著要媽媽……爸爸研究所的工作很忙,可再忙也不會無視我的無理取鬧,反而生怕我沒有被照顧好。”


    “他告訴我說,媽媽是天上的仙女,守護著星宿,把我送給他後,就迴到天上去繼續她的責任了,我信以為真,所以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我就喜歡盯著天空看,希望可以盼到一個仙女媽媽下來看我一眼,讓我叫她一聲媽媽……”


    她的眼眶重新泛紅,“我不知道是因為我的出現才導致媽媽去世,也讓他失去了最愛的妻子……”


    “你說怎麽會有這麽傻的爸爸,明明又當爹又當媽,還覺得自己不稱職……”


    說話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滴落進傅藺舟的衣袖中,濕熱暈開。


    許姨說過,媽媽最喜歡的就是爸爸沉靜溫和的性子,從來都不會把工作的糟糕情緒帶給家人,即使結婚數年,因為工作的差異很多天見不到一麵,她也能找到熱戀的感覺。


    但是媽媽也最討厭爸爸這一點,像個悶葫蘆,什麽事都悶在心裏。


    舅舅也說,媽媽在懷她的時候臉上永遠都是溫柔期待的笑意,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也強撐著精神,給了她和爸爸一個吻。


    她從來不後悔嫁給爸爸,也不後悔為他生兒育女,隻是遺憾生命短暫,無法看著女兒長大,也不能陪著丈夫白首。


    這樣溫柔的媽媽,怎麽會怪爸爸呢?


    她的生命最開始缺失了母親,後來缺失了父親,現在短暫地見了他一麵,又是永久的分離。


    傅藺舟緊緊摟住她纖弱的身體,“寶寶別難過,我相信,爸媽的緣分還未盡,他們下輩子一定會在一起的。”


    “會嗎?”


    “會的。”


    “那就好。”阮柚閉上了眼睛,埋進他懷裏,“阿舟,我有點累……”


    傅藺舟寬厚的臂膀幾乎將她籠罩在懷裏,大掌溫柔地拍著她的背,“我也覺得你很累,寶寶休息下吧,我就在這裏,哪兒也不去。”


    兩隻崽崽也分別靠在她的懷裏,“麻麻,我們也在。”


    阮柚良久沒有說話,傅藺舟以為她已經睡過去了,沒想到聽到一句輕語,“對不起……”


    傅藺舟動作一頓,心髒突地跳了下,湧上一股如同火燒的恐慌感。


    這種恐慌感在看到她雪白到幾乎透明的手臂時候達到了頂峰。


    傅藺舟表情寸寸開裂,他一把抓住阮柚的雙肩,將她整個人從懷裏扯了出來,動作是他除了床上從未有過的粗魯。


    “寶寶?!”


    “阿舟,你……”阮柚本來想說他手捏得太緊了,抬眼看到他恐慌失措的神情,話語卡在喉嚨,無聲歎了口氣。


    兩個崽崽也發現情況不對勁,有些驚慌地站了起來,“麻麻……”


    阮柚牽起他們的小短手,“崽崽別怕,麻麻沒事。”


    傅藺舟臉色鐵青,幾乎快瘋了,“寶寶,你是不是又不聽話!”


    他就說她為什麽會突然變得那麽厲害,現在就是一副活生生被反噬的樣子。


    阮柚癟了癟嘴,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你兇我……”


    “我……”傅藺舟瞬間失語,竭力忍耐住內心的驚懼倉皇,手中魔氣轉換為純淨的靈氣輸入她的體內。


    “寶寶對不起,是我太害怕了,老公不是故意的……”


    “好吧,勉強原諒你,不準再兇我!”


    阮柚小臉氣鼓鼓的,如果是平常,傅藺舟自然會抱著她溫柔哄著,但是現在渡了那麽多靈力進去,她依然不見好轉,反而麵色愈發蒼白透明,他心中的惶恐情緒無法言說。


    阮柚何嚐不知道,即使她刻意活躍氣氛,他的麵色仍然凝重如霜。


    她抓住傅藺舟的手,無聲歎息,“阿舟,不用了……”


    “怎麽不用。”傅藺舟臉色泛白,眼神愣愣地盯著阮柚,“一定有用的,你會沒事的。”


    他聲音發顫,整個人聽不進任何人的話,好像失神一樣。


    阮柚心道不妙,她當即立斷捧住他的俊臉吻了上去,也不管四周有好幾個圍觀者。


    片刻後,一吻畢,阮柚愈發透明了。


    傅藺舟驚惶的情緒沒有絲毫消退,反而隨著她的狀態不佳更加糟糕,他看著愛人蒼白的笑顏,心髒都要停止跳動,顫聲道,“寶寶……”


    阮柚慌忙地抹掉傅藺舟的淚水,搶在身體完全消散之前飛快開口,“阿舟,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具身體承受不住我所有的神力,可能用不了了。”


    “還記得我們一起去過的魔焱山頂嗎,在那裏等我……”


    傅藺舟紅著眼睛,滿目蒼涼,仿佛陷入了魔怔,“你是騙我的對吧,你真的還會迴來嗎?”


    阮柚用盡全力撲上去咬他側臉一口,力道格外重,“騙你是小狗!我們的心靈感應都還在的!”


    咬完後她又心疼地用已經透明的手指撫摸他臉上的牙印,聲音溫柔地如同山間輕風,“你乖乖等我,好好照顧自己和崽崽們,我很快就迴來……”


    阿舟之前說過,他是因為她,才選擇守護這方世界,但這些災禍也因他們父女而起,該由她來終結。


    這具羸弱的身體還可以發揮最後一點作用。


    阮柚蒼白的身體化為點點星光,撒向天際,覆蓋大地,時間線被倒退迴心魔降災之前。


    那正是一個美好的冬日,家人親朋在側,陽光溫暖,一切都剛剛好。


    沒有人記得這場滅世浩劫……


    除了傅藺舟茫然地看著自己空無的雙手,以及旁邊泫然欲泣的崽子,心髒空得好似從未跳動過。


    周圍的風聲驟停,死寂沉沉,如同褪色的黑白影片。


    他的眼裏再無一物。


    與此同時,安放在魔界某處的藍色透明晶體,閃過一抹幽光,其中的血色圓點驟然停止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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