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裏含怨,讓婉兒有些猝不及防,隻好訕笑道“殿下果然仁孝,既如此,婉兒就不多攀談了,殿下快去吧”


    李重俊雖魯莽卻不是個傻子,他方才的話突然間說出來,讓婉兒覺得他是故意的。


    果然,李重俊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母後近來脾氣也不好,不知昭容是否去看過她,這宮裏父皇愛重的唯有母後和您,母後頭疾犯了,本宮著實擔心,萬一母後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父皇身邊可就隻有您一個知心人了”他說完,探究地打量婉兒的神情。


    原來,他是來挑撥的。


    婉兒心領神會,韋後她自然要對付,但還不至於淪為李重俊的工具。


    她故作關心,卻不接茬“頭疾犯了!婉兒還真不知道,既如此,一會兒我備些東西,也去甘露殿看看”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李重俊也不知道婉兒心裏到底怎麽想的,又說了兩句閑話便告辭了。


    這些話是張柬之教他說的,自從他當上太子,韋後一黨對他可是步步緊逼,他現在舉步維艱,這才便聽了張柬之的建議來拉攏上官婉兒。


    李顯見最近的天氣好,晴空萬裏又不悶熱,便來了興致說舉辦詩會。


    皇帝親臨,來了不少風流才子,他們自是要好好表現。太平在家閑得無聊便也來了詩會之上,此時太陽剛落山,高台兩側卻已經點滿了宮燈,亮堂堂的。


    遠遠的就看見李顯和韋後坐於上首,各才子坐於左側,右側還有幾位小娘子端坐著,看她們坐的位置,應該也是參加詩會的。聽說這是婉兒特意求的恩典,允許女子參加詩會。


    婉兒坐於皇帝下首中間,案桌前有筆墨紙硯,她今日是詩會的裁判。


    太平饒有趣味地上前,和婉兒坐在同一水平位置,隻是隔了兩個身位,太平的對麵就是太子李重俊了。


    今日李旦沒來,聽說是喝酒去了,他如今是清閑了,恨不得什麽事都不管,每天隻知道飲酒作樂,舞劍賽馬,好不愜意。


    “婉兒”太平坐在座位上低聲朝婉兒打招唿。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許多人都能聽見,李顯看了她一眼,低聲訓斥“成何體統”


    卻見婉兒轉頭朝太平眨了眨眼睛,眉梢都是喜色。


    太平得到迴應,端坐好,等著詩會的開始。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李顯站起身宣布彩頭和規則,本次詩會取前三甲,以一炷香為限,在一炷香之內作詩,沒有規製要求,以今日詩會上任何事物為題皆可。作好之後便可舉手示意,內侍計時並呈上詩篇。


    之後由昭容評審打分,若分數相同,則用時少者勝。


    今日的詩會規則簡單,題目隨意,給了他們很大的發揮空間。


    “若無異議,那詩會便開始了”李顯說完,眾人皆道無異議,於是示意內侍點香,詩會正式開始。


    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便有人交稿了,婉兒拿起詩稿來看,欣賞地點了點頭,接著便呈上了第二份、第三份……


    此時明月當空,今日是十五,月如玉盤,銀輝灑落在詩稿上,倒是別有一番韻味。


    陸陸續續有詩稿呈上來,婉兒細細看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最後一份。此時眾人皆已交稿,側目盯著婉兒評審,婉兒放下手中詩稿,取出兩份詩稿,言“今日所作之詩,唯這兩首最佳,讓本宮一時之間也判不出優劣”


    下麵的人竊竊私語,判不出優劣,難不成要兩人並列?


    婉兒說完輕笑道“細想之下,本宮略抒拙見,諸君如有異議,可提出來。二詩工力相當,但沈詩氣力將竭,宋詩猶有氣魄,我大唐正是欣欣向榮之時,陛下初登大寶,尚且需要有氣魄有壯誌的能臣。今日詩會雖說題目不限,但也是在四海升平的前提下,陛下才會有閑情逸致舉辦詩會,壯誌豪情之詩從大局上更加符合今日詩會的主題,故,本宮認為宋之問的詩略勝一籌”


    她說完之後又讓內侍將詩稿傳閱。


    眾人看了皆點頭附和,無一人提出異議,沈佺期這時也起身行禮“昭容娘娘所評有理,臣輸得心服口服”


    眾人皆無異議,婉兒又評了第三名,接下來便由李顯賞賜彩頭。賞賜完之後又問婉兒可否賦詩一首給大家助興。


    婉兒略略思考片刻,對月詠詩,豪情萬丈,絲毫不見小女兒家的嬌弱。


    眾人歎服,接著便開始了宴會,今日的詩會十分隨意,大多是風流才子,以酒會友,少了幾分拘束,甚至有人上來給李顯敬酒。


    而太平則拉了婉兒去一旁的欄杆旁喝酒聊天,吹著涼爽的夜風,太平迴憶起了小時候的事情,說到小時候她止不住的笑意,她小時候過得無憂無慮,真真是快樂,現在想起來,快樂得像上輩子發生的事情。


    “我還記得有一次我拉你去曲江釣魚,你從未釣過魚,甩魚鉤的時候將自己的裙裾勾住了,拉了好大一條裂縫,你當時臉都白了,愣愣地站在那裏不敢動,哈哈哈哈”太平喝得臉色泛紅,想起當日婉兒窘迫的模樣笑得前仰後合。


    婉兒想起當日的模樣也是忍俊不禁,補充道“何止啊,後來還把你的襦裙扯壞了”


    太平猛地想起來了,憤憤不平地說“對,當時我還生氣說要在阿娘跟前告你的狀,但是轉頭就忘了”那時候她剛認識婉兒沒多久,自己的襦裙被她當眾勾壞了,當時可生氣了,但是玩到最後一高興就給忘了。


    兩人說著笑著,忽然李顯的聲音打斷了她們的談話“婉兒還有過這麽窘迫的時候啊?”


    他提著一壺酒,坐在婉兒身旁。


    太平嘟囔著不滿地說“七哥,你怎麽偷聽我們說話”


    “我可沒偷聽,恰巧走過來就聽見你們在說”李顯立馬澄清。


    “你來了,我們都不好說話了,你看看,皇後又跟來了”太平看著遠處正往這邊來的皇後,是真有些煩了。


    李顯是皇帝,他在哪裏,哪裏就是焦點,她們好不容易說說體己話,他來了就說不成了。


    李顯迴頭見韋後果然朝這邊來了,無奈起身“好吧,那我不打擾你們了”他說完,目光在婉兒柔和的側臉停留了許久,銀輝灑在她身上,仿佛給她鍍了一層朦朧的薄紗,看著越發溫柔。


    太平見他看出了神,忍不住咳嗽催促“七哥”


    李顯猛地被驚醒,訕笑“好好好,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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