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韋後來看過婉兒之後,李顯就下令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踏足太極殿。而韋後送來的補品他也讓神醫看過,居然真的沒問題。


    得到這個消息,李顯自責不已,他昨日的態度一定傷了皇後的心。所以他今日下朝之後就去了甘露殿,用了早膳之後才離開,話裏話外還為自己誤解皇後的事情的道歉。


    而韋後也很體貼,說了一大堆開解他的話“陛下無需自責,您也隻是關心則亂,昭容妹妹是臣妾的自家姐妹,臣妾理應去看看她。隻是見昭容妹妹一臉病容,臣妾心裏也不好受”韋後說著,拿出手帕拭淚,頓了頓又說“昭容妹妹乍然沒了阿娘,身子又成了這副模樣。陛下平日裏還是多陪陪她,臣妾的傷早就好了,您不必掛心”


    她的話簡直是說到了李顯的心坎裏,他心疼地將韋後擁入懷裏,輕柔地摸她的頭,聲音透著柔情“皇後如此溫柔賢惠,朕更加自責。你放心好了,朕以後再也不會無緣無故懷疑你了”


    韋後靠在他肩膀上,乖順地點頭。


    韋後這一出可謂是徹底打消了李顯的猜疑。


    李顯迴到太極殿,還沒進門就聽見殿內一片嘈雜,宮人都亂了套了,有內侍正準備去甘露殿通知他,見他來了快步上前,聲音急促“昭容剛醒就鬧著要迴府,婢子們怎麽勸都勸不住”


    李顯一把掀開珠簾,見婉兒強撐著要起來,幾個宮人圍著她,想讓她躺下卻又拿她沒辦法。


    眾人聽見聲響,皆停下動作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婉兒站都站不起來,嶙峋的手撐在床頭,指節泛白。


    李顯聲音低沉“都下去”


    眾人忙不迭出去,李顯這才上前扶住婉兒,耐心勸她“你身體還沒好,別鬧了”


    婉兒的臉蒼白如雪,她目光悲戚地看他,眼淚大顆大顆滾落,哭得不能自已,聲音發顫“我阿娘沒了,我隻是想迴去看她最後一眼,這都不可以嗎?”她說完,乏力地癱軟下來。


    李顯忙將她抱緊了,心痛不已“朕怕你看了夫人之後會受到刺激……”


    “我不會!”婉兒篤定地說,所有的刺激都不及她聽見阿娘亡故時的悲痛,她昏迷的三天一直在做夢。


    夢見兒時阿娘將她摟在懷裏,在院子裏給她讀書聽,月光溫柔地灑在她身上,她的聲音好溫柔,那是她聽過最好聽的聲音。


    她還夢見自己去武後身邊,阿娘生氣第一次打了她,她跪在院子裏,雨水衝刷在她身上,不知過了多久,阿娘從屋裏奔出來將她摟在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最後阿娘離開了,她去送她,可阿娘生她的氣,直到馬車消失在視野中,阿娘都沒有迴頭。那時候的她還以為阿娘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了。


    但阿娘怎麽會不原諒她呢,阿娘最愛的就是她的,當她一臉憔悴去到鄭家門口的時候,阿娘什麽都沒有說,隻抱著她哭,那時她才知道阿娘對她有多好,隻有阿娘會無限地包容她。


    可現在,她的阿娘沒了,她最親最愛的人沒了,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她和阿娘母女幾十載,一直以來都是阿娘在包容她,她不曾給阿娘什麽,到了最後她卻給她帶來了死亡。


    她自責後悔,在聽到那一句“要怪隻怪你自己”的時候,她懊悔到了極點,明知道阿娘在這裏,為什麽沒有為阿娘考慮,為什麽沒有保護好阿娘,為什麽要摻和這些事,連累了阿娘。


    她越想心裏越痛,掩麵而泣,久久不能停下。


    李顯見她哭得厲害,束手無策,隻將她抱著,安靜地陪著她。


    許久之後婉兒才平複過來,帶著濃重的哭腔幾乎是祈求地說“陛下,您就讓我迴去吧”


    如果迴去會讓她心裏好受,那就如她的願吧。


    李顯艱難地點頭“朕陪你一起”


    好在如今天氣涼,太平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鄭氏的後事,就一直將棺槨停在上官府,想等婉兒醒了再定奪。


    今日大雪紛飛,銀裝素裹,大地一片肅然,上官府縞素加身,和白茫茫的大地融為一體,天地同悲,莫過於此。


    遠處有一隊馬車行來,須臾間便到了上官府門前,李顯一身素衣先下了馬車,婉兒扶著他的手下來,入目一片銀芒縞素,她忍了忍眼淚,抬腳進門。


    將近二十天沒迴來了,家裏的陳設大多沒變,可乍然之間溫馨的家被縞素圍繞,透著徹骨的冷,讓她不習慣。


    憶起她出門的那日,鄭氏追出來給拿了一件裘衣,細心叮囑她別著涼,晚上早些迴來,她要親自下廚做一桌子好菜。


    那時候的她還想著迴來嚐嚐阿娘的手藝,沒想到這一別竟是永別,她甚至沒有好好陪她說說話。


    婉兒垂淚,看著大廳的靈堂棺槨,躊躇地走過去,棺槨還沒合上,鄭氏安靜地躺在裏麵,全身發白,額角有一道疤。她麵目安詳,看著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婉兒顫抖地伸手摸了摸鄭氏的臉,眼淚落在她臉上,聲音眷戀懊悔“阿娘,婉兒迴來了……”


    說完猛地跪倒在地上,磕了三個頭,遲遲沒有抬起頭來。


    鄭修遠等人早就得到了太平的消息,前兩日就到了京城,見她哭得傷心,上前勸慰“婉兒,你別這樣,你阿娘若是還在肯定不願意看見你這麽傷心”


    婉兒抹淚,這才直起身來,不再說話,隻安靜地跪著。


    太平在一旁站著,口中酸澀,婉兒被迫留在宮裏,是她沒有看好上官府,沒有護好夫人,她心裏也很自責。


    李顯上前彎腰拜了三拜,想扶婉兒起來“婉兒,地上涼,你起來吧”


    神醫此番也跟著來了,他上前低聲說“陛下,讓娘娘哭吧,她心氣鬱結,哭出來反而有益”


    他都這樣說了,李顯也隻好作罷,吩咐下人將窗戶關上,隻留了大門。


    婉兒跪了一天了,眼看天都要黑了,李顯明日還要上朝,不得不走,臨走前拜托太平和李旦照看好婉兒。


    “放心吧七哥,你不說我們會看好她的”


    李顯依依不舍地離開,到了晚上太平吩咐人把門關上,自己陪著婉兒守靈。


    “吃點東西吧,你身體還沒好,再這樣隻怕又要撐不住了,就當是為了夫人,你也多少吃一點”太平端了一碗熱粥過來,低聲勸她。


    婉兒抬眸,終於有了反應,卻是哭了起來“太平,我是不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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