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幾個月,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太平這些天心情非常不好,她為了幫譙王當上儲君,出錢出力,結果什麽都沒撈著,反而因為崔湜和譙王有來往被牽連,現在禁足在家,心裏憋屈得緊。


    婉兒雖然沒有被禁足,但在李顯那裏也不好過,他們本來就因為合歡散的緣故形同陌路幾個月了,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李顯疑心婉兒也知道譙王的事,所以對她諸多冷待。


    往日婉兒批的折子李顯都不會再看,非常相信她,現在卻是挑三揀四,沒問題的折子偏偏要挑點毛病出來,婉兒隻當他是失了嫡子心情不好,處處忍讓。


    而武後的身體也終於到了熬不住的時候了,具采禾說武後每天清醒的時間不足兩個時辰,今日一醒來就說要見陛下公主和相王,還有婉兒。


    李顯手中的朱筆啪嗒落在奏章上,倏然起身“去上陽宮!”


    婉兒緊隨其後,武後的身體自從節食以來變得更差了,後來雖然恢複了進食,但也傷了根本,她身子骨弱,根本禁不住這麽折騰。


    “母後!母後!”李顯抹著眼淚哭喊著叫武後。他的身後跪了一排太醫。


    武後方才清醒了片刻,如今又睡去了,李顯喊了很久她才醒過來,眼珠子轉著看向李顯“皇帝”


    “母後,兒臣在這裏”李顯握著武後瘦骨嶙峋的手,涕淚橫流。


    不多時太平和李旦也來了,兩人跪著上前,此時一切恩怨都煙消雲散了,在他們跟前的隻是他們的母親,他們隻是兒女而已。


    “阿娘,你有什麽要說的嗎?”太平擦了一把眼淚,見武後嘴唇蠕動,問她。


    武後點了點頭,聲音幾不可聞“我死後,去帝號,立無字碑,與你們父皇,合葬”


    眾人屏氣凝神聽著武後的話,李顯當即就忍不住了,哭了起來“母後別說這樣的話,您沒事,會好起來的”


    “是人都有這一遭,我這一生也算是滿足了”武後閉上眼感歎一聲,聲音微弱,語速慢到了極致,最後才看向婉兒,艱難地說“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她目光死死盯著婉兒,她現在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韋後,要扳倒韋後,婉兒至關重要。


    婉兒幾乎想也沒想,猛地點頭,眼淚早已模糊了視線,眼前這個女人,培養了她二十幾年,她從最開始的恨到敬畏和感激,她雖然殺了李賢,害了李唐宗室,但婉兒卻對她恨不起來,如今她就要崩逝,她的心裏隻有不舍和難過。


    武後欣慰地露出一個笑容,自言自語道“本宮也能安心了”說完呆呆地看著浮塵,目光渙散,唿吸不上來似的喉嚨裏發出摧枯拉朽般的唿唿聲,李顯拉著武後的手,大喊“阿娘!阿娘!”


    武後麵色已然平靜,喉嚨裏的聲音也停了下來。


    眾人皆跪拜在地,以額頭貼地痛哭流涕。


    太平忽然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匍匐在地,眼淚砸落,後悔不已,她應該早點原諒阿娘,應該阻止阿娘用自己的身體去設局的。


    李旦此時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武後對他沒有對太平那麽好,他也不像李顯那麽愚孝,但麵對此等場麵他又怎麽能不傷心。


    武後崩逝,李顯舉國喪,輟朝七日,太平也自然而然地解了禁足。


    葬禮期間薛崇訓,李隆基等人都迴來了。葬禮之後沒多久就是年關,因為武後崩逝的緣故,今年除夕宴格外簡陋,隻有太平、李旦、武三思等人在席。


    宴會結束之後太平要陪著兩個孩子守歲,婉兒則在家裏陪著鄭氏。


    鄭氏不知道當年上官家被抄的真相,本來還對武後的死感到雀躍,但見婉兒麵露悲戚之色,想來婉兒也是感念武後這麽多年的培養,便沒有表現出歡樂。


    除夕之後便又開始了忙碌的一年。之前事情太多,立儲的事情便擱置了,這才上朝幾日,眾人又開始舊事重提。


    張柬之等人按照長幼之序,推舉衛王李重俊,卻沒想到武三思這時候站出來推舉安樂公主。


    “荒唐!”張柬之對武三思的推舉嗤之以鼻,手中的笏板因為激動而歪斜“安樂公主一介女流憑什麽當太子,千百年來還沒有過公主當太子的先例!”


    一石激起千層浪,朝臣們無不點頭,竊竊私語起來,所說的話皆是附和張柬之之言。


    “張公此言差矣!”武三思麵對李顯,誠懇地說“在太後之前可有過女人當皇帝?既然太後都能夠當皇帝,為什麽公主就不能當太子?”


    這話要是放在以前肯定會被群起而攻之,但現在太後剛剛崩逝,大家都知道陛下因為太後崩逝而茶不思飯不想,傷心到了極點,誰又敢說太後一句不是呢。


    可張柬之素來就反對女人當政,又因為擁護有功,在朝堂之上目中無人,當即反駁“太後那是牝雞司晨,擾亂陰陽,好在我們及時撥亂反正,若人人都如太後一般,女人不好好在家裏相夫教子,整天想著升官發財步步高升,誰來教導子嗣處理家務,這日子豈不是亂了套了?”


    朝臣們暗暗點頭,的確如此啊,太後當政以來,女人地位日漸提高,倒是他們男人受了不少窩囊氣,要讓他們再受一次那樣的氣,他們可不情願。


    朝政本就是男人的事情,武後橫插一杠就算了,如今居然還要立安樂為太子,那他們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日後史書提及恐怕還要罵他們這些須眉男兒一句窩囊廢!


    “太後當政之時國富民強,社會安定,這足以說明女人並不比我們男子差,隻是她們被困於後院,少了施展才能的機會罷了。自太後當政,鎮國公主和上官昭容哪一個不是功勳卓著,你憑什麽否定她們?”武三思高聲道。


    婉兒在一旁聽著,嗤之以鼻。武三思明明是為安樂謀一己之私,卻將話題引在武後、太平和她的身上,偷換概念混淆視聽。


    “你那是強詞奪理,鎮國公主和上官昭容與你今日所請之事是兩碼事,怎能混為一談”張柬之拂袖。


    還算是沒丟了理智。


    眾人吵得不可開交,李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猛地一拍案桌站起來“張柬之,你好大的膽子!敢抹黑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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