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武後聊了片刻,婉兒又扶著她逛了逛禦花園,武後精神不太好,便迴去了。


    婉兒算算時間,也迴了宣政殿處理政務。對於政務處理婉兒可謂是得心應手,趕在宮中落鑰之前便迴了公主府。


    太平已經在門口張望了,見她迴來鬆了一口氣,上前挽住她的手,邊走邊說“你可迴來了,你要再不迴來,我都要進宮搶人了”


    “你未免想太多了”婉兒無奈地笑。


    太平卻是氣鼓鼓的“要是以前我當然不擔心,可你看看昨天七哥那樣子,我可不放心他。對了,今日你去宮裏,可還順利?”


    “放心吧,一切安好”


    “那就好,你可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七哥對你下手”


    “越說越不著調”


    兩人聊著天進了正廳,太平算好了時間已經讓下人將菜布好了,隻等著婉兒迴來。


    用完晚膳太平又拿出一張地契和一串鑰匙給婉兒,她今日出了大價錢將隔壁那個府邸買了下來,那家人本來不想賣,但是迫於太平的公主身份,而且太平出的價確實高,就答應了。


    由於太平急著要房子,那家人今日便搬走了,太平又招唿著下人買了上好的家具,一切都收拾妥當,隻等著婉兒搬進去了。


    婉兒聽她說完,驚得說不出話來,她一天就搞定了,這也太快了。


    “我還打算在東麵那扇牆打一處門,如此一來,要串門都不用出正門,豈不方便……”她是什麽都想好了,侃侃而談。


    婉兒耐心地聽她說完,麵色沉靜了下去,太平見她興致不高,疑惑道“怎麽了?七哥真沒為難你?”


    “沒有”婉兒再次強調了一遍,惆悵地說“隻是,今日我在禦花園遇見了太後,她看著身體不太好,提及陛下她也釋懷了不少,你”婉兒躊躇地看太平一眼,見她嘴角緊繃便知她不想去看武後,訕訕住了嘴。


    卻沒想到太平接過了婉兒未說完的話“我知道了,我會去看她的”


    婉兒見她神色有些惆悵,也不再說話。兩人吃了飯各自迴去休息。


    太平第二天就隨婉兒一道入宮,婉兒去宣政殿,太平去上陽宮。


    她來得早,索性在禦花園裏閑逛了半天才做好了心理準備往上陽宮去。


    上陽宮新移植了許多花花草草,宮人見居然是太平來了,個個驚詫不已。自從武後退位,李顯是來得最勤的,李旦偶爾也會來,唯獨太平,從未踏足上陽宮。據當日宮裏的內侍和侍衛們說,宮變那天,太平公主可是主導,難怪她不來上陽宮。


    但今日太平公主卻反常地來了上陽宮,宮人們不敢太熱切,行禮之後匆匆離去,唯獨采禾正要進門卻見一身宮裝的太平往正殿而來。


    她主動走上前行禮“參見公主”


    太平見她手裏抱著一盆牡丹花,嬌豔欲滴,開得正盛驚詫道“這是牡丹?”並不是她不認識花,而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她從小就好奇,為什麽禦花園裏百花盛開,唯獨少了牡丹。後來有一次她在曲江見到了牡丹花,國色天香,大氣舒展,心中疑惑更甚,便跑去跟武後說牡丹花冠絕群芳,何不移植一些到禦花園。沒想到武後大怒,勒令她不準再提牡丹。


    她那時候還小,哭著跑出了紫宸殿,後來還是宮裏的姑姑開解她,她這才知道武後討厭牡丹的原由。


    最喜歡的花卻因為一個男人變成了最見不得的花,太平因為這件事一直覺得自己的阿娘一定是在意阿耶的,否則也不會在意一株牡丹。可後麵發生的一切都顛覆了她之前的想法,阿娘隻愛她自己,她根本不懂得什麽是愛情,什麽是親情。


    沒想到幾十年過去了,她第一次在阿娘的宮殿裏看見了牡丹花,這帶給她的震撼無以言表。


    “是,娘娘最近喜歡擺弄花草,上陽宮的花雖然多,卻都不合她心意,便讓婢子去搬一盆牡丹來”采禾柔和地笑道。


    關於牡丹花的事情,她也聽說過,這可是宮裏的禁忌。但是如今的娘娘早已不複從前,這麽多時日過去漸漸地收斂了鋒芒,也有了閑情逸致。


    “我抱進去吧”太平看著那株花,抬手接過,看來阿娘真的變了許多。


    她進去的時候隻見內室銅鏡前坐著一個老嫗,身穿中衣,萬千銀絲垂下,手裏拿著篦子一下一下地舒展著頭發,顯然是剛起身。


    武後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透過銅鏡見是太平來了,手中的篦子頓了頓,接著放下篦子,迴身看著太平,卻沒有說話。


    太平將牡丹放好,上前跪下“阿娘”


    阿娘。


    武後恍惚地聽著這個稱謂,太平有多少年沒有叫她阿娘了。薛紹死了之後,她們母女嫌隙漸深,她開始改口喊他母後,再後來是喊她母皇。如今聽來,阿娘這個尋常人家最親昵的唿喚才是最動聽的。


    武後抬手抓住太平的臂膀,讓她直視自己,她眼裏透著恨又夾著愛,愛恨交織之下眼眶染了幾分慍色“太平,阿娘中年才得了你,念著你是女兒,從小到大阿娘最疼的就是你。”她說著,手中的力道加重了幾分。


    她頓了頓聲音都夾雜著悲傷“可是太平,你就為了一個男人,不要你的阿娘了!”


    即使太平在她麵前假裝得若無其事,但是有些東西變了就是變了,太平的改變就是從薛紹的死開始的。她的恨從未消失,以至於要奪了她的帝位!


    太平忍著手臂的疼痛,不躲不閃地直視武後,眼底也泛起了水汽“阿娘,女兒並不全是因為阿紹才記恨您。女兒在意的是你居然從來沒有將我們這些兒女放在心上過!你逼死六哥,流放七哥,廢黜八哥,害死阿紹。在你心裏隻有權勢才是最重要的,我們到底算什麽?”


    太平說著自嘲地笑了起來,眼淚奪眶而出“阿娘!從小到大我都愛你敬你,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要對您怎麽樣,即使到了今日七哥也依舊孝順您,隻要您吩咐的,他莫敢不從。我們都很愛您,可您呢?您殺我們的親人和家人,絲毫不顧忌我們的感受。我們隻是想自保而已,有什麽錯。您捫心自問,若今日我們易地而處,您會像我們對待您一樣,好好對待我們嗎?”太平聲音帶著質問,重複道“會嗎?”


    武後的身形晃了晃,如果易地而處,她會怎樣?恐怕會將他們流放監禁,亦或是一杯毒酒了卻殘生。


    “您也說不出口不是。阿娘,並非太平記恨您,是您記恨我們”


    太平的話將她心裏的憤恨驅得煙消雲散,她沒有說錯,他們如果真的恨她,就不會讓她安享晚年,李顯也大可殺了武家的人。


    武後的手鬆開太平,垂了下來,她這一生都是為了權力而不擇手段,她以為自己早已摒棄了情,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可是到了暮年,她居然又渴望起了親情,她想質問這些兒女,為什麽對自己那麽狠心。可說到底,狠心的是她,是她親手絕了情,又有什麽資格要求他們還念著骨肉情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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