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迴去之後就打開了盒子,裏麵躺著三支木簪,皆是玉簪花。做工不算精細,婉兒拿著看,木簪頭部還有血跡。


    她忽然抱著盒子哭了起來,痛徹心扉地哭,再沒有壓抑。


    三年,他做了三支木簪,他本來不會做這些的,第一支簪子上有血跡,第二支做的很粗糙,最後一支卻已經很漂亮了。


    “李明允”她痛苦地喊著李賢的名字,為什麽,他為什麽要這麽溫柔,無論她做了什麽傷害他的事,他永遠沒有怪過她,甚至對她關懷備至,這是要讓她愧疚一生嗎?他做到了,她永遠也忘不了他。


    婉兒病了,她看了那些簪子差點哭死過去,還是因為她第二天一直沒去紫宸殿韋團兒來尋她,發現她倒在地上,高燒不退。


    武後有些擔心,讓韋團兒多多照顧著她,她的病情才算有了好轉。


    這天夜裏婉兒披著衣裳看著窗外的玉簪花,心裏難受,她想他了,想他的音容笑貌,想他溫柔的目光。


    她研墨寫下“葉下洞庭初,思君萬裏餘。露濃香被冷,月落錦屏虛。欲奏江南曲,貪封薊北書。書中無別意,惟悵久離居。”


    她隻能寄情於詩歌,他雖不能看到,但是她希望他能感受到她的相思。


    而李賢走時托人給武後帶了一首詩,這是婉兒不知道的,他怕婉兒受到牽連。


    武後看著宮人呈上來的詩,很是意外,展開書卷“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絕抱蔓歸。”


    武後沒有李賢想象中的發怒,而是久久地看著詩,他這是在怪她吧。怪她虎毒食子,長此以往隻能是孤家寡人罷了。


    他說得沒錯,她對權力的渴望早已超越親情,她是自私殘忍,她知道李賢的困惑和痛苦,卻從未給過他一絲溫暖,她不能,因為權利讓他們站在了對立麵,站在權利頂端的人必須學會鐵石心腸。


    婉兒身體好了之後迴到紫宸殿,總是看見大臣們來紫宸殿請太後約束一下陛下。


    這段時間她不問世事,一下子覺得有些詫異,李顯幹什麽了?


    “娘娘,那韋昭禩平平無奇何以勝任侍郎一職,陛下未免太過兒戲了”裴炎痛心疾首地說,這段時間陛下大肆封賞韋氏一族,居然還把這麽重要的職位交給一個草包,是昏了頭了。


    婉兒在外麵聽了個大概,也聽明白了,陛下太過寵幸韋氏一族了,她現在算是明白太平為什麽說韋氏不是普通的人了。


    迷惑聖心,培養後族勢力,武後還在她就敢這麽明目張膽了,未免太小瞧武後了。


    婉兒不擔心她掀起什麽風浪,畢竟大權握在武後手裏,她不會縱容韋氏培養家族勢力,她擔心的是李顯太過單純,被韋氏利用了。


    “本宮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武後擺擺手讓裴炎退下。


    裴炎出來看見婉兒在外麵,歎了一口氣低聲說“你與陛下也算是有些情誼,有空勸勸他”


    “嗯,裴大人也莫要太擔心了”婉兒應下,也勸了勸裴炎,他性子直來直去,婉兒擔心他衝撞了李顯。


    裴炎頓首道“陛下這樣,如何不擔心”說完就離去了。


    武後也有些不悅,她以為李顯是個省心的傀儡,沒想到他如此糊塗。


    “去請陛下過來”武後吩咐婉兒。


    婉兒領命下去,到了太極殿李顯還在發火,字字句句都是對裴炎的不滿,嫌他管得太多。


    “參見陛下”婉兒朝他行禮之後李顯才知道婉兒來了,他一下子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婉兒來了居然沒人通報他。


    其實婉兒以前過來也是沒人通報的,他身邊的人都知道他對婉兒不一般,所以婉兒進出太極殿一點限製也沒有。


    可李顯知道裴炎對婉兒有恩,他在背後發牢騷被婉兒聽了去也覺得有些尷尬。


    “婉兒,朕不是那個意思,就是一時生氣口不擇言”他看著婉兒,急於解釋。


    婉兒對他的話全然不在意,她等他說完之後才道“娘娘請陛下過去一趟”


    李顯有些慌了,阿娘這時候請他過去想必是今天早朝的事,看來是裴炎那老匹夫去告狀了。


    “那現在過去吧”李顯壓製住自己的恐懼,隨意說道。


    走到路上的時候婉兒還是忍不住說道“陛下,婉兒有些話不知該不該說”李顯不再是以前的皇子了,婉兒也不敢隨意說,隻能先請示。


    李顯停下來朝著她笑“你有什麽就說,我不會生氣的”他在婉兒麵前時而用“我”自稱,就是不想讓婉兒對他敬而遠之。


    見李顯這麽說,婉兒終於鼓足勇氣“您現在是大唐的皇帝,不能由著性子來了,凡事要以大局為重,多聽大臣們的意見,不要任性”


    李顯沒想到婉兒也是來訓斥他的,他臉上的笑僵住了片刻,裴炎不顧他的麵子當眾反對他,如今婉兒也來說教,他不過是封一個侍郎,有什麽大不了的,天下都是他的。


    可對著婉兒他還是不忍生氣,隻能隨口應下,而婉兒也看出了他的漫不經心,不再說話,他是皇帝,被她一個宮人說教心裏肯定是不順的,越說他可能越叛逆,有些話點到為止已經是最好的了。


    李顯到紫宸殿挨了一頓訓斥出來的時候臉都是綠的,也沒跟婉兒說話就離去了。


    迴去之後就朝韋氏吐苦水“朕不過是封一個侍郎,有什麽大不了的,為什麽他們都要反對,裴炎讓朕當眾下不來台,阿娘將朕一頓訓斥,就連婉兒也要說教,這天下都是朕的,怎麽封一個侍郎就這麽難了”


    “都是臣妾的錯,早知如此就不該向陛下提這件事,表兄就是想為國效力,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臣妾一時惻隱之心才答應替他引薦一番,倒是讓陛下為難了,此事陛下還是別管了,免得傷了母子情分”韋氏一邊替李顯更衣一邊勸慰道。


    李顯脫了外衣轉身抱住韋氏,歎道“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善解人意該多好”特別是婉兒,她為什麽總是覺得他做的不好,在她心裏六哥做的永遠是對的,而他什麽都做不好。


    這件事以李顯的妥協收場,接下來幾個月他也算是老老實實沒再做什麽出格的事。


    直到這天他迴到宮裏發現韋氏正在抹淚。


    他驚慌失措地走過去為她擦眼淚,一邊擦一邊問“怎麽了,誰惹你不開心了,跟朕說”


    韋氏似乎是沒想到李顯忽然迴來了,立即止住眼淚,強笑道“沒事,眼睛不舒服而已,沒事”


    可她這話李顯一個字也不信,這怎麽可能是眼睛不舒服,明明就是受了委屈。


    “到底怎麽迴事,你跟朕說,朕一定為你做主”他捧起韋氏的臉抬頭看著他。


    “真的沒事”韋氏忍住眼淚又說了一遍。


    “你要不說,朕就去問你的婢女了”


    李顯說著就要去問,韋氏連忙拉住他的衣擺“是阿耶,臣妾聽說他的馬車和裴大人的馬車遇上了,他立即讓裴大人先行,可誰知還沒來得及讓開,那裴大人的車夫一鞭子抽過去,害得阿耶的馬受了驚,阿耶也因此摔傷了腰,現在還在家裏養傷,若不是阿娘進宮來看臣妾,臣妾現在還不知,臣妾隻是懊惱自己沒有盡到為人子女的責任,一時傷心罷了,陛下不用為臣妾費心,臣妾緩緩就好了”


    李顯聽了韋氏的話卻是怒火中燒,豈有此理,這裴炎太過分了,仗著自己位高權重如此橫行霸道,更何況那還是國丈,他就敢如此霸道。


    難怪他今天沒看見韋玄貞來上朝,沒想到竟然是因為裴炎。


    “好個裴炎,居然連國丈都敢欺辱”李顯站起來就要去宣裴炎,韋氏連忙攔住他,低聲道“裴大人位高權重,阿耶讓道是理所當然的,不過是車夫出了岔子怪不得裴大人,陛下不要興師動眾了”


    李顯歎了口氣,他窩囊也就罷了,現在就連他的皇後、嶽丈都要跟著受氣,他這個皇帝當真是紙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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