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公公果然說得不錯,婉兒機智過人,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殺了她不如留著她,為我所用”武後拆了鳳釵隨意笑道。


    她聽說文學館出了一個才女,便想起她初入宮的時候時常照顧她的閆公公現在文學館,於是差人去問了,沒想到那才女居然是上官儀的後人,而閆公公雖告訴了她婉兒的身份,卻也勸她留著婉兒,為己所用。


    其實他明白,婉兒遲早會被武後注意到的,既然她來問了,他倒不如如實告訴她,順便救婉兒一命。


    婉兒獨自從紫宸殿出來,她之所以會答應正是因為武後念的幾首詩,每一首都是祖父的詩。


    這讓她確信了武後真的愛惜人才,政敵的詩她倒背如流,她敬佩祖父的才華,但是她愛才的同時更愛權勢。


    這讓婉兒感到熟悉,因為她們是一類人,所以她答應了,她相信武後會視她如親信。


    也許是因為對祖父和阿爺沒有印象,在她的意識裏,祖父和阿爺都是活在別人嘴裏的,她對他們沒有感情,隻有血脈裏的一絲牽連,還有阿娘的掛念。


    她這時才想起來阿娘,不知道阿娘得知了這個消息會有多生氣。


    而掖庭裏鄭氏得知婉兒被一個女官叫走了,心急如焚,看到婉兒留在硯台下的字條這才冷靜了一點。


    終於等到婉兒迴來了,她拉著婉兒上下打量,見她真的沒什麽事這才一把抱住她,哭道“婉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阿娘可擔心死了”


    婉兒身上有些濕,外麵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她剛才一路迴來,倍感沉重,不知道該怎麽跟鄭氏說。


    “淋濕了,快,先把衣服換了”鄭氏推著她進去。


    “阿娘”婉兒聲音有些苦澀,生生地叫住她。


    鄭氏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以為她出事了,焦急地問“你怎麽了?”


    “我”婉兒猶豫再三終究是說不出口,後麵幾個字就如巨石壓在她胸口上,讓她透不過氣。


    “怎麽了?”鄭氏很著急,她第一次看見女兒這樣,有話卻說不出口。


    “我去天後身邊做事了”她低著頭,聲音幾不可聞。


    可鄭氏還是聽到了,她撫著婉兒肩膀的手忽然垂下,恨聲問道“你再說一遍”


    婉兒張了幾次口,才艱難地說“我去天後身邊了”


    啪,鄭氏用盡全力一巴掌甩在婉兒臉上,手控製不住地顫抖,這是她第一次打婉兒。


    婉兒沒有痛唿,直挺挺地朝她跪下,強忍眼淚“女兒不孝,阿娘打得對”


    鄭氏看著自己的手,已經紅了,還帶著刺痛,她能夠想象婉兒有多疼,可她沒有喊一聲,就這樣跪在了地上。


    “你明知道我們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為什麽要去!”鄭氏幾乎是嘶吼著質問她。


    “因為我不甘心,不甘心一輩子庸庸碌碌!”婉兒抬眸,眼裏的決絕灼傷了鄭氏的心。


    鄭氏搖搖晃晃無力地靠在門上,不可置信地說“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阿娘,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一直是這樣,倔強不服輸,我記得每一個欺負過我們的人,總有一天我要千倍萬倍地還給他們,讓他們再不能欺辱我們。我想讓你平平安安,舒適地過完餘生。逝者已矣,我不能改變從前,可是我想改變將來”


    她話裏的意思明顯得不能再明顯,她要權勢,她要別人隻能仰視她,她要護住她最親的人,保她一世平安。


    “怎麽了?”小雲聽見動靜跑過來就看見婉兒跪在地上,臉上還有紫紅的巴掌印。


    “我不會答應的”鄭氏繞過婉兒,冷著臉進屋了。


    小雲不明所以,上前拉著婉兒讓她起來。


    婉兒站起來,轉身就走到了院子裏,此時雨越下越大,她噗通跪了下去,不說話。


    “你幹什麽,這麽大的雨,快起來”小雲衝出來想拽她,卻怎麽也拉不起來。


    她沒辦法隻好進去勸鄭氏“她還小,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你快去讓她起來,別熬壞了身子”


    “她要跪就讓她跪”鄭氏冷聲說道,是說給小雲聽,也是說給婉兒聽。


    小雲拿她們沒辦法,平日裏婉兒稍累一點鄭氏都關心得不得了,何曾打過她,看來鄭氏是真的很生氣。


    夜裏鄭氏抱著被子,聽著外麵的雨聲,嘩啦啦的,院子外的桂樹沙沙作響,她睡不著,此時才剛立春,夜裏涼,風雨交加的,婉兒怕是受不住。


    鄭氏起身從破爛的窗戶看外麵,婉兒依舊是直挺挺地跪著,搖搖欲墜卻咬牙堅持,臉色煞白,發髻淩亂,渾身濕透了和雨幕融為一體。


    她眼淚奪眶而出,推開門撲過去抱著婉兒哭道“你是要逼死自己還是逼死阿娘”


    婉兒也哭了,一個勁兒地搖頭“阿娘,女兒不孝”


    “你去吧”鄭氏抱著她,微弱的聲音落入婉兒耳中,隨後鄭氏就扶著她起來,一邊進屋一邊說“往後阿娘再也管不了你了,你,好自為之”


    婉兒因為寒氣入體惹了風寒,武後得知後專門派了太醫來,但是卻沒有過問她為什麽會寒氣入體。


    婉兒休養了幾天才去武後宮中。


    武後為了提高婉兒的身份,破例封她為才人,名義上是李治的後妃,實則是女官。


    而鄭氏也從掖庭出來了,她不願意留在京城,因為她不想看到女兒對著仇人卑躬屈膝。


    婉兒知道她想迴滎陽,那是她的娘家,滎陽鄭氏也是名門世家,北魏時期與範陽盧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並稱為四姓,如今位列“七姓十家”。


    婉兒和鄭氏能活著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鄭家,舅舅鄭修遠上京述職,正好可以一道,家中還有兩個弟弟,和鄭氏關係都很親厚,而鄭家老夫人每每思及女兒夫家被抄,流落掖庭就痛心疾首。


    鄭氏能迴滎陽也是最好的選擇。


    “阿娘,照顧好自己”婉兒立在馬車旁,紅了眼眶。


    鄭氏雖答應了她,但是這麽多天都不曾和她說話,總是一臉愁容,看著似老了十歲。


    鄭氏沒有掀開車簾,也沒迴答她,馬車裏安靜得可怕。


    鄭修遠歎息一聲“婉兒,你迴去吧,我會照顧好姐姐的”


    婉兒從袖兜裏拿出一方帕子遞給鄭修遠“勞煩舅舅把這個交給阿娘”


    “好”鄭修遠小心收下,翻身上馬。


    婉兒踮腳往馬車裏看,希望鄭氏再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可一直到馬車消失鄭氏都沒有掀開車簾看她一眼。


    她臉上唯一的一點希望消失殆盡,阿娘不會原諒她了,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在身邊關心她了。


    “婉兒,我們迴去吧”說話的是天後娘娘的新婢女韋團兒,她長得很可愛,肉肉的臉頰未脫稚氣,比婉兒還小一歲,說話總是奶聲奶氣的,但是她脾氣可不小,因為年紀輕輕就是天後娘娘的丫鬟了,總有幾分傲氣,刁蠻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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