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帝收到趙廣淵的奏疏,還是有些高興的,證明這個兒子眼裏還是有他這個父皇的。


    並非外麵盛傳的緊握軍權不放,目中無父無君。


    等看完奏疏內容,至正帝沉默了。


    朝中對於是否開放互市,至今仍無定論。


    一些老臣認為大齊立朝以來緊閉國門,從未開過互市,才有了這麽多年安寧的日子。邊關雖偶有戰事,但中原腹地,及京城並未受到影響。


    若互市一開,等於邊境國門大開,到時覬覦大齊的外族大舉進犯,大齊將危矣。


    有些大臣還認為越王未乘勝追擊,是越王懷有私心。


    說越王就該趁著西戎蕃厥戰敗,國庫空虛,百姓無糧難以為濟之時,徹底把他們驅逐得更遠才是。說越王大開邊境,開互市,給了胡人喘息的機會。


    擔心他們卷土重來。


    朝中讚成的,不讚成的,吵得不可開交。至正帝便也把此事壓了下來。


    如今看到老七竟把前朝的互市監照搬過來了,至正帝愣了許久。


    隔天,在朝堂上公布了此消息。


    先前盛讚越王此舉利民利國的大臣,暗中讚歎不己。而先前一直持反對意見的大臣,卻炸開了窩,嗡聲四起。


    太子眉頭皺了皺。他雖然也認為開放互市,於國家經濟有利,但此舉是趙廣淵提議的,算是他的功勞,太子便不想讚同此舉。


    給一個大臣遞了個眼色,那人便出列反對,“皇上,此舉大大不妥啊。西域胡人最是反複,到時隨商隊滲透入函穀關,西北第一雄關守不住,將危及江山和百姓。”


    讚同開互市的大臣反駁道:“函穀關乃西北第一雄關,如今越王囤兵百萬,如何抵擋不住胡人進犯?”


    當越王是紙糊的嗎?當大齊軍隊是紙糊的嗎?


    先前聽說互市一月收到的關稅就超百萬兩銀子,又是誰叫囂要去把此稅銀收繳國庫的?


    都是一群隻看到利益的家夥。什麽風險都不想擔,就想著別人能把銀子自己抬進國庫?


    “胡人生性狡詐,擅使毒,先前越王還差點中招,若是他們入關投毒,函穀關隻怕不保。”


    到時莫說百萬雄師了,再多些隻怕也沒用。


    “越王受了一次挫,難不成還會讓他發生第二次?”


    朝上激烈爭論,太子聽著眾臣一口一個越王,隻覺無比刺耳。


    一旁的魏王瞥見太子的神色,想了想,向上座拱手,“父皇,蔣旭陽蔣文濤兄弟目前還在丁憂吧?如今繼續擔任朝中職務,是否不妥?”


    蔣家兄弟二人並未上疏吏部,皇上也並末允許他們奪情,趙廣淵這是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裏。


    一旁的齊親王聽魏王說他女婿,不幹了。


    “他兄弟二人是在丁憂沒錯,但他們隻是幫著越王處理一些事務罷了,他們可有領朝廷的俸祿?”


    他女婿吏部都沒進,俸祿都未領,算什麽領朝廷職務!隻不過幫襯越王處理一些雜務罷了,需要什麽奪情?哪有什麽不妥!


    想到太子鳩殺蔣項,害蔣家迴鄉,他和王妃忍痛與愛女分離,如今天各一方,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複相見。臨走女兒都有身孕了,害他們夫妻都看不到外孫出生。


    齊親王一想心中就不爽,堵著氣呢。


    現在還聽人說他女婿。管他什麽魏王還是太子,說他女婿就是不行!


    方才幫腔太子的人也都啞了。齊齊想到蔣項的死,未再出聲。


    太子恨恨地咬了咬牙。


    至正帝瞥了太子一眼,視線很快移開。“西北互市且先讓越王試行一段時間,若真見成效,便繼續施行。若真有不妥,關閉便是。大齊雖未開放過互市,但也並非不可嚐試。”


    “是。皇上英明。”


    至正帝都拍板了,眾臣哪敢再反駁,紛紛應是。


    而對於至正帝來說,除了想看看越王能做到哪一步,亦是想著若真的於國於民有益,那也是他在朝時的功績。


    如今互市才開放沒幾月,稅賦的收取是否可持續,還有待觀察。且如今互市稅賦並未能覆蓋西北軍的晌糧軍需,不用國庫出銀養兵,至正帝樂得讓趙廣淵去嚐試。


    且用趙廣淵試刀,試得至正帝很滿意。


    太子都成長了不少,變得讓他刮目相看了。


    至正帝自以為一切皆在掌控,但對於太子來說,這便是父皇偏向老七的又一鐵證。太子越發焦躁,他不能眼睜睜放任趙廣淵那廝一步步做大。


    不然他將無容身之地。


    西北,趙廣淵很快收到消息。至正帝默許了互市監的設立,等於是讚許了互市的開放。


    雖說至正帝和京中的態度並不會影響到趙廣淵,他不會因此就關了互市。但帝王有態度和沒態度對民間對百姓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聽說了朝中和至正帝的態度之後,各處的商賈越發爭先恐後往西北來。


    路上連綿不絕的商隊。馱著大量的各種貨物,齊聚西北。西北日漸繁榮。


    “郡主呢?”林照夏到的時候,花廳裏隻有蔣老夫人和蔣大夫人在。


    現在蔣家仍是住在王府。也不能說是住在王府,王府隔了西路的院子做為蔣府。兩家開了小門互通。如此方便蔣家兄弟二人與趙廣淵議事。


    而原本林照夏給他們買的蔣府,便借給了蔣氏族人和各家的青年才俊住了。


    “快,坐到我身邊來。”蔣老夫人熱情地邀請林照夏。


    蔣項的離世,讓蔣老夫人悲痛欲絕,但有兒子媳婦,孫子孫女的陪伴,總算是從傷痛中走了出來。如今德陽腹中的孩子漸大,也漸漸把傷痛埋在了心裏。


    但從她做出決定想留在王府居住,林照夏便知道她心裏的坎還是沒過去。想著住得離王府近些,子孫的安全能得到保障。


    林照夏每天忙完府務,便會抽出時間陪她說說話。


    “又給郡主腹中的孩子做衣裳呢?”林照夏翻看著蔣老夫人手上的針線活,“做得真好,這針線做得真細。”


    一旁的蔣大夫人一副吃醋的模樣,“我懷博業他們的時候,母親都沒這麽上心。”


    蔣夫人嗔怪道:“我怎麽不上心。我給博業博遠知嫵準備的還少啊。嫌少,你跟旭陽再生一個看我經不經心。”


    “母親,當著王妃的麵說什麽呢。”把文氏弄得不好意思起來。


    “你們婆媳喜樂融融的,我啊,想做小孩衣服都沒機會呢。”


    婆媳二人想到越王的身子,怕是不能再給世子添弟弟妹妹,又齊齊安慰起林照夏來,“別人生十個,都抵不過小世子一個。你就偷著樂吧。”


    林照夏便裝著得意的表情,一副我兒世間第一好的樣子,逗樂了婆媳倆。


    幾人笑了一陣,蔣夫人才對文氏說道:“你也莫怪我偏心,你生博業他們的時候,家裏是什麽情形,現在是什麽情形。那會你娘家也都在京城。你看德陽,如今和齊親王他們也不知何時才會再見。且德陽,你看她是個能靜下心做針線活的樣子?”


    林照夏和文氏便想到德陽挺著一個大肚子天天往戲社跑,還親自寫劇本,接過林照夏手手裏的活,幫著管理戲社,天天往互市跑,比蔣文濤還忙,不由都樂了起來。


    “這西北處處不如京城,也是無聊得緊。德陽估計是憋壞了。”


    “我倒覺得這西北比京城好,清靜,沒那麽多遭心事。”文氏說了句。


    她是真心覺得西北不錯,在西北應酬少了,不用在別人麵前堆笑假笑應付,丈夫應酬也少了,現在她和男人孩子們的相處時間變多了。


    她很是享受這樣淡而溫馨的日子。


    蔣夫人點頭應和,若是老爺還在,定也會喜歡西北這樣清靜的日子。沒有朝堂那麽多爾虞我詐,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多好。


    把情緒咽了咽,笑著對林照夏說道:“你也不擔心德陽把你的戲社攪黃了。”


    “怎會。郡主從小就看戲,見識眼界比我強多了。她提出的整改意見,我是自佩不如的,如今好不容易把戲社甩給她,您可千萬別又讓她丟給我。我可不接的。”


    婆媳二人都笑了起來。也都明白林照夏的好意。


    “那便隨她去吧。有點事做,也省得她想父母家人。就是要勞煩王爺王妃多安排些人跟著她,莫讓人衝撞了她。”


    “您放心吧。明裏暗裏都有人跟著呢。”


    林照夏忙的時候,也會讓馬氏和軍中將領的一些家眷來陪蔣氏婆媳說話逗趣。


    西北的女人雖不如京城貴婦們體態雍容,擅長各種才藝庶務,但真誠不造作,蔣氏婆媳倒很是與她們聊得來。


    見母親和妻子漸漸融入西北,蔣旭陽蔣文濤兄弟亦是放心不少。


    便也漸漸把傷痛深埋,幫著趙廣淵打理起各處事務來。


    自蔣氏兄弟二人到了西北,並帶了好些青年才俊到達西北之後,逐漸也有許多家族派了青年才俊來投越王。


    這是一個好的信號。


    於趙廣淵來說,越多人依附,越多的世家貴族認可自己,他所籌謀的事便少了諸多阻礙。很是歡迎各才俊們的到來。


    在蔣家兄弟幫著篩選之後,推薦到趙廣淵麵前的人,他考察之後,都會留用,並把他們安排在合適的崗位。


    越王知人善用的名聲漸漸更遠地傳開了去。


    當趙廣淵的四海錢莊開在互市,對胡國的“先借後償”開始實施的時候,第一批長在石頭地的西瓜熟了。


    摘第一批瓜的時候,瓜地四周圍滿了聞迅趕來的人。


    把四周的田埂踩得都沒了落腳的地方。


    要不是一大片都是越王和西北將領們的瓜地,來圍觀的人恨不得跑到瓜地裏站了。


    乖乖,西北出奇跡了,這沒人要的地方,愣是讓越王種出精貴的西瓜來了。這要放在過去,誰信?越王的人是神仙點化的吧?


    西北也能種出西瓜了!


    好多人一輩子別說吃過,聽都沒聽過!


    好些西域來的胡商也早早擠在田梗上,舔著嘴唇。他們西域也有寒瓜啊,但等閑人吃不到。多是貴族們分了。而且他們西域的寒瓜沒有這麽大。


    這一個瓜不得二三十斤?


    站在田梗上翹首以盼,不知越王能不能賣他們幾粒,趕著送迴他們的國都,不知能不能與貴族攀上關係,賣個好價。


    姬長風走南闖北也沒吃過西瓜。他們雲靜山在北邊大山中,常年氣溫舒適,哪怕是夏天也沒多熱,不長這東西。出來闖蕩,在各地也沒見過有西瓜。倒是聽過陵瓜,但京城那地方複雜,姬長風這些年特意避著京城,就沒往那邊去過,便也沒吃過鼎鼎大名的陵瓜。


    如今聽說越王長在石頭地裏的西瓜可以摘了,一早就興衝衝帶著長至這個弟子到了瓜地中。


    瓜地裏熱鬧非常,蔣旭陽家的三個孩子,林敬寧家的三個孩子,鄔縣令家的嫡子女庶子女,還有眾將軍校尉家的子女,嘰嘰喳喳地吵翻了天。


    “我家瓜地裏的瓜才大!”


    “我家的最大!不信一會比一比!”


    “你家大的沒熟。”


    “怎沒熟!世子教我如何分辯我都會了,我剛才都敲過了,熟了好些,我爹說今天至少可以摘兩車!”


    “我家可以摘三車!我爹說隨便我吃!”


    蔣旭陽家的小女兒知嫵拉著長至問這個熟了沒有,那個熟了沒有。又自己一一挨個敲,抱著一個大瓜不肯走,硬要摘下帶走,“祖母,這個,要這個!嫵兒抱不動。”


    那瓜都比知嫵的小腿長,綠幽幽的,長圓形,瓜紋粗重且清晰。瞧上去得有二十好幾斤。


    蔣老夫人被林照夏邀請,興衝衝跟著去了瓜地。在京城陵瓜她吃過,越王府沒少往蔣府送,她家不缺瓜吃。但還是頭一次自己到瓜地選瓜挑瓜。


    很是感興趣。“是嗎,阿嫵選的定是不錯。讓祖母來看看。”


    祖孫二人蹲在地上又是摸又是敲的,無比認真。


    另一邊無比認真的還有鄔縣令一家。鄔縣令夫人聽說越王妃和德陽郡主都去了瓜地,也收拾了一番帶著孩子們去了自家瓜地。


    結果去了才知道,他家王爺怕石頭地長不出西瓜,還大方地自家的瓜地送出去一百畝!


    看著一顆顆圓溜溜的西瓜躺在瓜地裏,無比喜人的樣子,再暢想一下若是多了一百畝,得多收多少西瓜,得在互市那邊多賣多少銀子啊。


    瞧瞧瓜地四周,站滿了高鼻深目的胡人,鄔縣令夫人心疼得直抽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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