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臘月二十三,小年。


    一早,林照夏買完早餐迴到醫院病房。


    許是病人都出院迴家準備過年了,四人間的病房裏顯得格外安靜。林照夏走到門前站定,望向裏麵,見趙廣淵正盯著天花板出神,眼神間略顯落寞,心裏便起了些異樣。


    她本想留下他的,可她現在不好開口了。


    “站那裏做什麽,為夫餓了。”


    聽他說餓了,林照夏這才拎著早餐笑著朝他走了過去。剛想把病床搖高一點,結果他自己已經坐起。


    “別逞強。”


    “沒逞強。”拉著她的手坐在床沿,“我想出院了。”


    林照夏默了默,“你擔心那邊會起亂子?”


    “嗯,我籌謀了這麽久,不能把五十萬大軍拱手讓給別人。我擔心監軍和總兵快到函穀關了。我不能讓他們接手兵權。”


    “我若讓你留下來呢?”


    數次被人暗害,他還能活著,屬實命大。但再來一次,不知還有沒有這麽好的運氣。她無法接受沒他的日子。


    趙廣淵閉了閉眼,額頭抵著她的,“你不會。”她不會開口讓他留下。


    “誰說我不會。”


    “你不忍我難過。”


    “那你忍心我難過?”


    趙廣淵用力把她擁進懷裏。“不忍心。你皺一下眉頭,我心都跟著疼。”


    兩人默默地抱著,誰也沒有說話。


    良久,林照夏才出聲,“你篤定能迴去?”


    “今天出院,我們迴家且試一試。”趙廣淵手背著,去摸她手腕上的黑色佛珠。


    林照夏鬆開了他,把那串佛珠遞到他的麵前。“也許是偶然呢?”


    “總要試一試。”


    林照夏看著他,歎了一口氣。她擔心他遇險,憂心他的安危,但更不忍他心願未遂,這一輩子都難過傷懷。


    在醫院住了幾天,臘月二十三這日下午,趙廣淵出院了。林照夏拿了好些藥,開車接他迴家。


    迴到家裏,望著這熟悉的一切,趙廣淵隻覺全身都放鬆了。直到這刻,他才體會那句,“家是港灣”的含義。


    若是可以,他想一直一直呆在這裏,不去管那些紛擾,與夏兒在這個屋裏,兩人三餐四季,直到生命的盡頭。


    摸著黑色的佛珠,感受著空氣中的異樣,趙廣淵便知道,他能迴去!


    不由得麵露驚喜。


    林照夏卻按住了他,“長至一會放學,他今天放假,你等他迴來再走,不然他要哭鼻子。”


    趙廣淵笑了起來,“這孩子,都多大了,還哭。”


    “才十一歲,有多大。”


    十一歲,也不算小了。但趙廣淵沒膽說話,怕夏兒反駁他。


    晚上,林照夏做了一桌子菜,都是趙廣淵愛吃的。和呂善長一家三口,兩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吃了一頓。


    飯後,張斂秋給趙廣淵看她帶來的東西,有各種武器,短槍,長槍,及各種暗器,最新款防彈防刺衣,還有許多藥,“也不知我爸從哪弄來的,這幾天,我媽說他忙得不見人影,原來是去搜羅這些東西去了。”


    “好東西。”趙廣淵一一上手摸了摸,忍不住讚歎現代科技的進步,“這些藥更是好東西,替我謝謝叔叔。”


    “咱們誰跟誰啊。我主要是怕我姐們守寡……”


    “胡說什麽呢!”呂善長忍不住打斷她,瞪她。


    “呸呸呸,你貴人命重,平平安安,長命百歲,和我姐們白頭到老,一起活到兩百歲。”


    眾人又笑,說她胡說,還兩百歲,就沒見過活這麽長的人,又沒仙丹。


    “等下次我迴來,給叔叔帶字畫。”


    張斂秋一拍大腿,“那我爸不得樂瘋了!”


    她爸現在沒事就逮著呂善長寫字作畫,剛開始還到處炫耀,現在看多了,又看不上自家女婿的作品了。怕是眼光給養起來了。


    眾人說說笑笑,知他要走,叮囑了他很多話。


    呂善長和林照夏一樣,想勸趙廣淵別迴去了,但忍了忍也是沒開口。他自己在這邊獲得了新生,也盼著這表弟能從過去的傷痛中走出去,開始新的生活。


    “不要逞強,若不行,就迴來。”


    “嗯。”趙廣淵朝他淺笑著點頭。


    直到很晚,送他們一家三口下樓時,林照夏拉過張斂秋,交待她,“家裏和店裏你幫我照看著些。”


    “當然會幫你看啊。”


    之前這姐們不在,她的家裏,店裏,還有長至,不都是她幫著照看的?還有工作,那些電話都是她幫著接的,她都快成了林照夏的助理了。


    張斂秋說完,忽地反應過來,“你想跟他一塊過去?”


    見林照夏點頭,張斂秋低聲罵了句,“你瘋了!多危險啊!”至少等趙廣淵把事情做成再去吧。現在去豈不當了活靶?


    “我想陪著他。”


    張斂秋定定地看她,見她眼神堅定,“你決定了?長至呢?長至留下吧?我們幫你照顧他!”生怕一家三口都被嘎了,張斂秋極力勸說把長至留下。


    “我想帶著長至。他既是這樣的身份,是好是壞,都該接受這樣的命運。”


    看了一眼和齊兒玩得高興的長至,林照夏把目光收迴,“他陪著他爹,也至少讓他爹覺得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瘋了,這一家人瘋了。


    張斂秋想暴走,但也知道她姐們主意正,下了決心,隻怕已經改不了了。


    最後忍不住抱了抱她,“那我在這裏等你迴來,我們說好的,要一起環遊世界的,要一起變老,一起養老的。”


    “好。我一定迴來。”林照夏緊緊迴抱她。


    另一邊的呂善長不知這兩姐妹怎麽說著話就抱到一起了,還是一副離別在即的樣子,就在一個小區裏,隔著幾棟樓,至於嗎。


    趙廣淵卻已經看出了林照夏的想法。


    夜裏,夫妻二人躺在床上說話,“你是不是想跟著我一起過去?”


    “可以嗎?我和長至跟著你一起過去,我們想陪著你。將來若是有事,我們一家三口都在一起,一起承擔,禍福與共。我不想你孤伶伶的一個人。”


    聽到她確切的迴答,趙廣淵隻覺得心裏湧上一股難以言狀的情愫。衝得他眼睛發酸,發脹。


    這就是他愛的妻啊。是他跨越了一千年,愛上的妻。


    哪怕這邊千好萬好,還是想陪著他,與他去他的世界,就怕他孤單。


    “那我們一起過去。我們一家人從此以後都在一起,永不分別。”他緊緊地抱著她,像抱著整個世界。


    次日,早早扒著爹娘房門的長至,生怕爹一早在他未醒的時候悄悄離去,一晚上都沒怎麽睡,早早爬起來守在爹娘的房門口。


    結果得知爹娘要帶他去大齊,差點沒高興瘋。


    “兒這就去收拾東西!”


    函穀關大營,路夜等人尋了好幾天,滿大營找遍,就是沒找到越王的身影。


    在城裏也翻地毯似的找,也一無所獲。整個大營裏,傳著越王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已悄悄找個地方把自己埋了的傳言。


    方勝喝斥了幾句,大營裏沒人再議論了。但背地裏都說越王已經不在了。


    但路夜江環等人知道,越王不會沒有任何交待,就這樣離開的。


    幾人不停歇的尋找。雖說大夥都說越王不在了,可路夜他們更相信越王是悄悄出去尋醫問藥去了。


    他一手打造了越州,手下近十萬兵馬,現在又把函穀關五十萬大軍收在手中,不可能沒任何交待就去了。


    “年節近了,京城怕是不會派議和使臣來了。估計得過完年了。”


    大雪封天,路不好走。


    “使臣不會來,但該來的人怕是不會少。”京中怎會放任越王掌控函穀關。戰事停了,越王該卸任迴京了。


    見江環眉間籠上輕愁,孟彥有些不忍,“越王一定會迴來的。”說起安慰的話。


    隻是二人都知道,這麽多天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越王怕真是遭了不測了。不是他自己走的,便是被人擼走了。


    無知無覺,在數層親衛的眼皮底下,把人擼走,可見對方的實力。孟彥忍不住替越王擔起心。


    “走吧,我們吃早飯去。你這每天天不亮就跑來瞧一眼,奇跡也不會發生。下午我們就要撤迴城裏了,早吃完,我們早迴城。”


    二人便相攜著去了夥房。


    結果二人才走,征西大元帥帥帳裏就平地出現三個人。


    “哇,這就是爹的帥帳啊!真大!”真威風!好奇寶寶長至四處竄著打量他爹的帥帳,這裏看一眼,那裏摸一摸,“這個沙盤做得好逼真!”


    林照夏聽到兒子的話,撇過去一眼,笑道,“看來你爹從現代那邊學去不少東西。”


    趙廣淵笑笑,可不是學去很多東西嗎。不然他一個從沒上過戰場的人,對著身經百戰的眾將侃侃而談,說出的戰略戰術讓人信服,可不是他天賦異稟。


    那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兩個親衛聽見帥帳裏有動靜,都以為聽錯了,對視一眼,“剛才有人進去了?”


    “沒有啊。江將軍和孟將軍不是走了?”


    兩人往帥帳裏探了探頭。厚厚的簾子隔絕了風雪,也隔絕了他們的視線。


    細聽又沒有聲音了。二人正以為出現幻覺了,沒想裏麵又有說話聲傳來。二人對視一眼,齊齊掀簾跑了進去……


    傻眼了。


    大元帥?越王?


    這是真的人吧?擦了擦眼睛,真是人!還有兩個!女人!小孩!軍營裏怎會有女人和小孩!


    昨晚沒睡醒!他們在夢裏!


    見他二人傻愣愣的表情,趙廣淵隻覺得沒眼看,妻子和兒子第一次來,沒得還以為他手下的親兵就這個水平呢。


    “傻了?沒看見本帥?”


    啊?淩霄和房鐵齊齊上前,還大膽地摸上趙廣淵的手臂,熱的,活的!


    趙廣淵隻恨不得踹他們一腳,“能不能守好帥帳?不能就換人來。”


    二人撲通就跪了,帶著哭腔,“大元帥,王爺!”


    長至看著可樂,和林照夏對視一眼,笑了起來,二人又齊齊去看長至,趙廣淵見他二人激動,緩聲道:“這是小公子。那位是王妃。”


    二人又撲通去跪,林照夏忙令長至去扶。“王爺這幾天到外頭養傷去了,辛苦你們了。”


    乖乖,這就是王妃啊!王妃長得真好看,是他們見過的最好看的!王妃還這麽和氣,輕聲細語地跟他們說話!


    慌了手腳,“不辛苦不辛苦!”聽著王妃的話,再看著活著的健康的越王,二人差點飆出淚來。


    深一腳淺一腳往外跑,去搖人去了。


    不一會,帥帳內就擠滿了人。


    “王爺!”


    “元帥!”


    趙廣淵坐在首座,兩邊站在他的妻,他的兒。


    他掃一眼這滿帳的將軍和武官,眼神溫和,“讓你們擔心了。王妃憂心本王,派人前來探望,驚見本王昏厥,便把本王帶走救治,未來得及與眾位說一聲,是本王不是。”


    原來是這樣,眾人齊齊鬆了口氣,“王爺沒事就好。”


    “是啊是啊,沒事就好。”


    方勝一臉驚喜,“王爺這是沒事了?”


    “是。本王無礙了,讓元帥擔心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這幾日王爺不在,卑職這心裏如同火燒油煎一般。”


    不止是方勝,火燒油煎的還有路夜魏佐等人。此時見著完好無損的王爺出現在麵前,那份驚喜,無以言表。差點撲到地上給天老爺磕一個。


    “見過王妃,見過小公子!”多虧了王妃,派人救下王爺,從此他們對王妃同樣肝膽相照。


    “見過王妃,見過小公子。”眾將紛紛行禮。


    “眾位無需多禮。我聽王爺說這兩個多月,你們數度出生入死,為保大齊江山社稷,不顧個人安危,我實感佩在心。大齊百姓若沒有你等在邊關守著,與敵對戰,哪有太平日子過。”


    林照夏的一番話,說得眾將心頭熨貼。看她站在越王身旁,真乃天造地設的一雙。


    之前都傳王妃在宮裏不見了,原來是出來找王爺來了。


    王妃真乃女中丈夫。


    眾將炙熱的目光讓林照夏有些站不住,又見趙廣淵要和眾將議事,就想帶長至避到外頭,結果被趙廣淵叫住了。


    “本王的兒子,文韜武略自不能疏忽。既已至函穀關,這些便都要學起來了。”讓長至呆在他身邊聽事。


    結果長至高興了,方勝和眾將齊齊愣住了。


    這不是王妃娘家兄長的兒子?滿京城都知道越王府裏養了一個林姓小子,還傳聞王爺打算過繼他,結果,王爺說什麽,這是小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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