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廣淵在帥帳焦急地踱起步。


    所以函穀關現在隻有二十二萬餘兵力,騎軍不足三萬!整個西北防線號稱囤兵百萬,結果這些年兵力減損就未曾有過補充!


    兵部是幹什麽吃的!朝廷那些人是幹什麽吃的!


    趙廣淵氣得差點暴走。


    這些年太平日子過久了,朝廷從內到外都麻痹了。


    西戎蕃厥圍城不足一月,已戰損兩萬有餘,還是以守關為主,未有大型對戰的情況下。這戰力不免讓人憂心。


    且西北各防線均有減員,不知其他各處是什麽情況,若某處兵員缺口太大,防守薄弱,敵軍強攻,隻怕大齊危矣。


    “可有刺探敵軍情況,就三十裏外這四十萬兵馬?後防線可有增援?其他守關可有去信了解情況?各處有無敵軍突進的情況?”


    一連串的追問讓方勝不得不收起情緒,“目前斥猴刺探來的情報,隻有聯軍這四十萬兵馬,並未查探到後麵還有增兵。別處亦無動靜。”


    趙廣淵不由得鬆了口氣。


    函穀關是西北防線中第一雄關,囤兵最重,若此處防守不力,別處隻怕更加抵擋不住。


    二人又商討了一番作戰部署,方勝這才擦著汗出去了。


    外頭各將軍看到,紛紛圍上來問情況。


    方勝卻不欲多講。


    本以為跟越王溝通作戰情況會很容易簡單,畢竟是養在富貴圈中的王爺,哪怕十年被貶,也在皇陵行宮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比他們這些在西北邊境喝風吃土的強多了。


    能跟他交流探討多深的作戰情況。


    本以為越王不甚懂這裏麵的情況,很容易對付,結果被越王問得他直冒冷汗。


    方勝嚴重懷疑當年越王年少時定是跟著呂國公上過戰場的。


    “越王讓人搭帥帳,去,找人來。”方勝心累,不打算多說,指使各將軍去找人。


    越王今天才來,一是忙著對敵顧不上,二是沒想他會來得那麽快,“征西大元帥”的帥帳還沒搭呢。現在用的帥帳還是他的。


    眾人一聽忙去幫忙。


    結果見王爺身邊的張誌指揮著眾人,把那帥帳越搭越大,顯見已經比方元帥的帥帳都大出一倍了,還在還外擴。


    眾將眉頭緊蹙。


    “京城來的貴人果然跟咱們不一樣。”


    本以為上午一戰,大夥對素未謀麵的越王刮目相看,沒想這下午,就奢靡起來。


    這麽一說,有好些個人那不滿就直接表現在了臉上。


    方元帥率他們對敵近一月,平時跟他們在函穀關同甘共苦,那帥帳還沒這一半大呢。怎麽這京城的富貴王爺,還什麽苦沒吃,就先享受起來。


    直接吩咐底下士兵動手,連幫忙也不想了。甩袖而去。


    方勝想喊住他們,卻不想那些人還替方勝表不平,想拉著他一起走。方勝倒是沒跟著走,留下了。


    一旁的魏佐冷靜地看著這一幕,把甩袖而去的那些人一一記下。


    魏佐是趙廣淵眾多心腹幕僚中最得力之一,難得的是他在軍事上也極有涉獵,這迴趙廣淵找不到合適的軍師,便把他帶著一起來了。


    展騫看著走掉了幾位將軍,目光掃了掃,京城隨之過來的幾位將軍,第一批隨越王當先鋒軍過來的將軍倒是一個沒走。


    展騫不由得心中安慰。


    這幾個將軍他算是比較了解,跟他一樣,都是京中勳貴家中子弟。祖上跟展家一樣,都是以軍功封的爵。但這些年下來,算是在京城榮養了。


    十二年前,呂國公那事之後,更多以武起家的勳貴都低調過起日子。也有些家中已轉武為文。


    這次支援函穀關,有想法的勳貴,又把家中子弟支過來了。


    一來當然是保家衛國的血性還沒熄,二是這些年大夥日子都不好過。朝廷重文輕武,很多人在京中早已沒了實職,越發邊緣化。就盼著這次能立幾分功勞,恢複些許祖上榮光。


    但對於越王領兵,大夥心中並不看好。


    一是越王那樣的身份,又沒上過戰場,二是越王自己表現出來的抗拒,出京前未去大營點兵點將,路上也沒見他找過眾將軍做過什麽部署。


    越王說要帶一支先鋒軍急行到函穀關,也沒多少人響應。


    結果,沒想到越王就讓他們刮目相看。


    展騫想,跟他一起充進第一批先鋒軍的幾位將軍,想法定是跟他一樣的。對越王的看法有了極大的改觀。甚至已經臣服起來。


    他又想起了出京前他父親說過的話……


    “據為父觀察,越王此人不簡單……咱家不需要媚上,不需要站隊,你此行隻需做好自己便是,旁的不需要理會。但若越王需要幫助,適時可以幫他一把……”


    見張誌正抬著一根圓木,忙上前搭了把手。


    張誌扭頭見是他,笑著道謝:“多謝展世子。”


    “應該的。早些搭好,也不耽誤王爺休息。今日王爺還受了傷。”


    一個帥帳搭起來並不費功夫,半個時辰就搭好了。隻是內裏的裝飾,按越王的要求,做起來又花了些功夫。


    帥帳搭好,趙廣淵也搬迴了他的專屬帥帳。


    當天晚飯,他自掏腰包,請全關將士好吃了一頓。羊都殺了數百隻,整個軍營飄的全是肉香味。


    “越王,越王,越王!”


    眾將士吃飯時盛著滿滿的肉,吃得那叫一個香。一早上大戰帶來的緊張感立時就散得遠了。整個大營到處都是高喊越王的聲音。


    有幾位將軍湊到一起,一邊吃著噴香的肉,一邊覺得越王這股聲望漲得有些過份。


    “現在大戰未歇,也太奢靡浪費了。現在不該是部署動員如何對敵嗎?”


    有將軍搖頭,上午越王表現確實神勇,但這一來搭的帥帳比方元帥大一倍不說,還講究起享受,“不是好的兆頭。”


    “要不要跟太子那邊請示再派個監軍過來?”


    一旁的路夜把這一幕收在眼中。他幹暗衛出身,耳聰目明,聽力天生比別人好,那一番話自然是聽在耳朵裏。


    蹲他旁邊的江環隻發覺對麵那幾人怕是沒說好話,但聽不清內容。而挨著他的孟彥,隻顧大口吃肉,並未發覺這一幕。雖胳膊受傷,但不影響他吃肉的速度。


    “香,真他娘的香!”


    為什麽守關元帥不是越王呢。把方元帥調到他處,讓越王留在函穀關就好了,沒準能天天吃肉。


    天天吃肉不現實,一月像這樣吃個兩三迴也成啊。


    都說越王會摟錢,才迴京不到兩年,摟的錢就已經是別人花幾輩子都花不完的了。越王要是能留在函穀關就好了,他跟著越王能經常吃肉。


    真香。


    函穀關大營的帥帳裏,趙廣淵度過了他上戰場的第一夜。


    隔天,天不亮整個大營裏已經是極為熱鬧了。各處都聽到唿喝的操練聲。


    趙廣淵也跟著方勝到操練台看將士們操練。


    見大家操練認真,昨天起的對戰力不足的憂心,略略去了些。


    趙廣淵在高台上對將士們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不想戰時流血犧牲,需得提上十二分精神!把每一次對敵都當成最後一次來對待!把函穀關守住,我們身後的家園才能守住!是想立軍功衣錦還鄉,還是讓兵部給你家下陣亡文書?”


    “立軍功!立軍功!”


    “衣錦還鄉!”“衣錦還鄉!”


    聲震九天!陣陣立誓聲直擊眾人內心,函穀關大營這一刻熱血沸騰。


    方勝在一旁看著,忍不住激動地發顫。扭頭看了一旁的越王,眸中的欣賞幾乎快溢出來。


    早上操練之後,眾將隨著方勝至越王的帥帳商議作戰部署。


    結果他們到的時候發現,他們手下的校尉也都來了。


    平時方元帥與眾將商議作戰部署,隻叫了十二位將軍參加,商議完再由將軍對著底下的校尉和營指揮等低階士官傳達。怎麽今天校尉都來了?


    本來以為越王的帥帳搭得大,結果這些校尉一來,這帥帳還顯得擁擠了。


    “見過方元帥,眾位將軍!”


    數十位校尉聲音洪亮,精氣神十足。細聽還能聽到他們話語中的興奮與激動。


    越王邀他們來商議作戰部署呢!越王重視他們!昨天對越王的崇拜又多添上了一分。


    “坐吧。”


    趙廣淵淡淡掃了一眼進來的十二位函穀關各級將軍。包括路夜和江環。


    帥座兩旁安置了兩排椅子,但隻有二十把。十二位將軍坐下,再坐下京城來的幾位將軍,還餘了四把。另有四位將軍帶著後續部隊還在路上。


    而數十位校尉便隻能站到各自將軍的身後。


    好在帥帳搭得大,都能擠得下。


    路夜按著自己從五品遊騎將軍的品級坐在江環下首一位,掃了一眼對麵的校尉。又往上首的越王看了一眼,眸露欣賞。


    這些將軍裏,有半數是其他勢力的人,想拉攏他們怕是不易。王爺估計已經放棄,改為拉攏他們手下的校尉了。


    函穀關各將軍按品階不同,各領五千到兩萬人左右,校尉則領三營至五營的兵力,一營為五百人。


    把一些肯效忠的校尉拉攏好,再架空那些有異心的將軍,王爺大事可成。


    江環一早上看著這麽多校尉,也是愣了半晌,不過很快他就猜出王爺的用意了。對王爺此舉很是讚同。


    而方勝更早地猜到了越王的用意。他並無其他想法。隻是擔心人數太多,怕這中間有人泄露布防消息,隻怕就要壞事。


    趙廣淵自然有預防這點。重要的事情自然隻會跟少數信任的人透露。


    “今天是本帥第一次正式召集你們,與眾位共同商議作戰部署。函穀關的情況你們比本帥更清楚,昨日本帥才知道函穀關兵力隻有二十五萬!騎兵隻有三萬!”


    坐在椅子上的將軍一聽,麵色各異。


    京城來的四位將軍是愣在那裏。不是號稱有囤兵三十萬?騎兵竟隻有三萬?而函穀關眾將有些則麵色如常,有些則去看京城來的那幾位臉色。


    怎麽函穀關隻有二十五萬兵力,京城竟是不知?


    眾人麵色各異。


    趙廣淵掃了一眼底下的眾將,目光重點落在其他勢力那幾位身上。


    看來京城早已知道情況。隻是瞞了宮中那一位。


    或許宮中那一位也知道,隻是覺得二十五萬和三十萬並無差,才未對外公布。


    趙廣淵斂下心中思緒,“各將軍手下兵員不足,昨日本帥與方元帥商議是不補足兵員,京兵由京城來的將軍帶領,但昨晚本帥又細想了一遍,京將京兵畢竟作戰經驗不足,還是把他們充入各將軍名下,由一主一副兩位將軍率領方為合理。至於如何安排,還需各位獻言獻策。”


    一主一副也能相互牽製。便於他應對。


    底下嗡聲四起。


    誰不想補充兵員,難道他們想當光杆將軍?


    無充足兵力,立功機會都比別人少了。這會也不嫌棄京兵嬌貴了,紛紛與京將靠起近乎。


    各校尉也熱情地參與討論,並獻言獻策。有些好主意,趙廣淵也都接受了下來。並予以誇讚,各校尉更是心中驕傲。


    京兵未至,最後從哪支隊伍補充,眾將軍如何配合,也未最後定下,此事便需再議。


    接下來,趙廣淵又命人掀開擺在帥帳中間一塊布,露出一方大大的沙盤。眾將驚叫著圍了上去。


    沙盤他們誰沒見過,可這樣逼真的沙盤他們哪有見過。


    也不知什麽材料製的,活靈活現,把函穀關內外的地勢都做了出來,山河樹木道路村落,連敵軍囤兵的位置,周圍什麽情況,都一一標明,做得極為逼真。


    “這裏是敵軍安營紮寨的地方,囤兵四十萬,戰損與我方幾乎一致,但他們騎兵幾近一半,每日消耗的糧草是個驚天數字。對方已圍城近一月,帶來的糧草隻怕消耗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攻勢隻會更加猛烈。如何對敵,還請各位勇獻良策。”


    眾將圍著沙盤看了一圈,驚歎過後,發現昨日是誤會越王了。


    越王修這麽大的帥帳不是為了自己享受。


    若不修這麽大,他們這麽多人,恐怕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而且這麽大一個沙盤又如何安置?


    對著越王有些羞愧。而頭一次被邀來商議作戰分析的校尉們,更是想在越王麵前好好表現,紛紛爭著開口……


    效果顯著。


    連他們的上官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些人之前在他們麵前也不是這麽能說會道啊,現在說起戰術戰略頭頭是道?


    小看你們了。還是越王會帶人。對越王的欣賞又添了一分。


    而當天夜裏,才議完如何對敵,大營就遭了敵軍夜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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